金粉满堂 第六章

作者 : 青笔带露

第二天,陈刚一早就来到县里,见到陈刚,所有的人都退避三舍,陈刚也不理会,径直朝一名领导的办公室走去,将昨天整个事情发生的经过告诉给领导,表明自已是清白无辜受害,领导听后说因当时屋子里没有其他的人可以为他作证,而白丽咬住陈刚侮辱自已不放,所以爱莫能助,无不遗憾地通知他,说是从今天起,不用再到县革委会里来上班了,回家随时听候通知。陈刚一时哑然,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仍然不免感到失落,于是转身准备离开,这时白丽冲了进来。

“站住,对于这种流氓分子,不能这么轻松地就打发回家,先到街上去同你家玉兰一起扫大街,自觉接受改造。”白丽说道。

陈刚看看白丽,又看看那位领导,领导无奈地点点头,对陈刚挥挥说“去吧”。陈刚蔑视了白丽一眼,转身走出了革委会。

陈刚来到街上找到玉兰,夺过她手里的扫帚,扶着她先坐下来休息,自已拿起扫帚,挽起衣袖,沿着街道扫起来。玉兰看着陈刚双手挥动扫帚的身影,知道他心里的苦楚,感觉是自已拖累了他,心里深深地自责,低头看着自已挺起的肚子,双手抚模着,这曾经是自已和陈刚朝思暮想的爱情结晶,现在却成了累赘,一家人都为自已担心着,而自已却帮不上任何忙,简直成了个一无是处的人了啊。

陈刚扫出去很远后,回过头看了看,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拿起扫帚转身走回到玉兰身边来,这时洪顺拿着提蓝给玉兰送饭来了,见到陈刚同玉兰在一起,心里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三人都不说话,陈刚帮着洪顺从提蓝里取出饭菜,端给玉兰吃,玉兰一时眼泪盈眶,哽咽着吃不下饭。

“为了咱们的孩子,咱们做什么都值得。”陈刚劝慰玉兰道。

“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就不要哭,不要让人看到咱们的软弱。”洪顺说道。

玉兰用手擦去眼泪,勉强地吃了几口饭后,就放下了碗筷,说是实在吃不下了,陈刚拿过来,三下二下地吃起来,将洪顺带来的饭菜一扫而光,把碗筷收起放回提蓝里,对洪顺说以后由他回家去取,不用洪顺和灵芝每天这样来回地跑。洪顺点点头,拿起提蓝转身回家去。

陈刚扶着玉兰走下台阶来到码头河边洗手,俩人站在码头上,陈刚轻轻地给玉兰抚去额前的头发,玉兰忍不住靠在陈刚的胸前问道:

“我是不是越来越丑了?”

“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最美丽的。”陈刚说道。

“我觉得都是我拖累了你。”玉兰喃喃地说道。

“咱们是夫妻,说什么拖不拖累的,眼下这种安排不是很好吗?咱们可以天天在一起扫大街,还可以让爸爸妈妈少担心。”陈刚说道。

“要能这样当然是好,可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怎样?”玉兰忧虑地说道。

“你现在怀着孩子,不要去想那么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听其自然吧。”陈刚说道。

一连几天后,陈刚和玉兰相安无事,玉兰忐忑不安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每天在陈刚的照顾下来到街头,拿着扫帚扫几下,陈刚则用力地很快扫出十来米远,然后返回来拉着玉兰走上前去,再接着往前扫,夫妻俩人相互搀扶着扫街,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看到他们夫妇扫街,也纷纷主动地避让。白丽路过街头看到这一幕,心生妒忌,于是想出了一条搞臭他们夫妻二人名声的诡计。

白丽让一名红卫兵拿出来两块批斗牌子,分别写上陈刚和洪玉兰的名字,并在名字后用红色墨水笔画上人头,叫红卫兵把这两块牌子分别挂在大戏楼前的公共厕所门前,特别交待陈刚的挂男厕所,洪玉兰的挂女厕所,于是红卫兵拿起两块牌子就大戏楼走去。

陈刚和玉兰刚打扫完公共厕所从里面走出来,正在门前装垃圾,只见两个红卫兵走过来,陈刚和玉兰不知道他们要干啥,陈刚本能地用身体护着玉兰,两个红卫兵却并不理会,走到厕所门前,一名红卫兵爬上门前的遮隔墙,拿出钉子和锤子敲打起来,陈刚和玉兰停下手里的活,扭头看过去,只见另一名红卫兵将手里拿着的一块牌子递上去,等两块牌子都挂上去后,那名红卫兵才从墙上跳了下来,站在厕所门口抬头一看,两人竟忍不住哑然失笑起来,一名红卫兵连连说“反了反了”,另一名红卫兵说“不怕,就这样。”俩人哈哈地笑着从陈刚和玉兰身边走过去,还不时地用诡异的眼神看着陈刚和玉兰。等他们走远后,陈刚和玉兰才转身走到厕所门前细看,玉兰顿时气得浑身发抖,陈刚也咬牙切齿地握紧了拳头。

“他们竟这样侮辱我们,还把男厕所和女厕所反起过来。”玉兰忿忿地说道。

“一群卑鄙的小人,等我上去把它们取下来。”陈刚边说边准备爬上去,却被玉兰拦住。

“取不得,他们正找咱们的茬子呢,取了只怕又要莫名地给咱们加罪。”玉兰说道。

“这?”陈刚一时犹豫。

“身正不怕影子歪,靠耍这些卑鄙的手段,只能说明他们见不得人。”玉兰说道。

陈刚咬咬牙,同玉兰装好垃圾后,用力拖到垃圾堆那边去,这时有人走过来想上厕所,一抬头见到门前挂着的牌子,一时怔住,不知该进哪一边门,接着又过来了几个男男女女,一群人站在那里互相询问着到底哪一边是男厕所哪一边是女厕所呀,有人看到玉兰站在一边,就想过去询问,但却被其他人拉住,说那牌子上写着的就是她,别过去自讨没趣。陈刚清理好垃圾走回来后,看到大家都站在厕所门前围观那挂着的牌子,气愤地“呸”了一口,转身扶起玉兰朝河边码头走去。那一群人中有的实在憋不住,就照以前的规定走进厕所去小解以后,走出来边回头看那挂着的牌子边说“真是奇了怪,怎么突然就挂起了牌子。”有的觉得新奇,逢人便说,一时引来街上许多行人驻足观看。

“这是明摆着想把咱们俩的名声搞臭,你说得对,身正不怕影子歪,他们越是这样,咱们就越要沉得住气,倒要看看他们还会玩得出什么鬼花样。”陈刚对玉兰说道。

“陈刚,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不怕他们泼污水。”玉兰说道。

“好,咱们正大光明地做事,堂堂正正的生活。”陈刚紧搂着玉兰说道。

却不料,第二天,陈刚正同玉兰一起扫大街时,几名红卫兵走来,不由分说就将陈刚带走,玉兰惊恐地要跟着追过去,陈刚转过脸来对玉兰大声地喊道:

“玉兰,别过来,小心保护好咱们的孩子。”

“陈刚,陈刚。”玉兰眼睁睁地看着陈刚被一行人带走,不停地叫喊道。

陈刚被带走后,好几天都没回家,玉兰顾不了许多,挺着肚子多次去找白丽要问个明白,却都遭到了白丽拒绝见她,玉兰每日茶饭不思,天一亮就来到县里大门前站着等,逢人便问陈刚的消息,进出县里的人或摇头或摆手或逃避,看着玉兰满眼望眼欲穿的神情,一位年长的人于心不忍,趁没人注意时悄悄告诉玉兰,说陈刚被带到乡下公社去批斗去了,可能明天就带回来了,让她回家去等着。玉兰满含泪花地千恩万谢后,慢慢地往回走去。

果然第二天陈刚被带了回来,一下车就直朝街上奔去找玉兰,玉兰坐在城门洞口,只见一个头发零乱、面容憔悴、胡须满面、衣裳褴褛的人朝自已走来,玉兰迟疑不决,等那人走近后才看清原来是陈刚,玉兰抑制不住内心的惶恐,起立马站起身,却一时站不起来,陈刚走近玉兰,伸出满是污垢的手想拉玉兰起来,却又觉得不妥,正想先到河边去清洗一下,却被玉兰一把抓住,用力站起身,扑向了陈刚的怀里,哇哇地哭起来。

“你总算回来了,你去了哪里啊?让我等得心焦。”玉兰边哭边说道。

陈刚紧抱着玉兰,欲哭无泪,这几天沦落在外的屈辱、愤慨以及对玉兰朝思暮想的牵挂全部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无从说起,听着玉兰的啼哭,他感到无力和自责,心想只要能回到玉兰的身边,任由她痛痛快快地发泄。

陈刚和玉兰一起回到家中,洪顺和灵芝看着陈刚也百感交集,忙招呼他去洗漱,玉兰执意坐在外面守着,生怕陈刚一出来又不见了,洪顺和灵芝将做好的饭菜端上桌子,等着他俩,过了好一会儿后,陈刚才收拾干净走了出来,拉着玉兰一起坐着吃饭。

灵芝和洪顺看着陈刚夹菜的手臂上现出一道道的痕迹,再抬头一看,只见他的脸上也有几处淤青,俩人相互对视了一下,默默地摇头无言。陈刚照顾着给玉兰盛饭添菜,自已却吃得极少,似乎在强烈地抑制着什么,洪顺见状,便轻声地问道:

“陈刚,你怎么啦?”

“没什么,爸爸。”陈刚轻声地答道。

“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别憋在心里难受。”灵芝说道。

陈刚一时停住了咀嚼,慢慢地,两滴热泪滑落到碗里,陈刚慢慢地放下碗筷,一头趴在桌子上,全身痉挛着晃动,极力抑制着悲愤的哭声,玉兰也跟着放下了碗筷,双手抱着陈刚,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掉下来,洪顺和灵芝见他俩这样,面面相觑,心里也涌出了万般心酸。

“陈刚,这是在自已的家里,想哭你就哭出来吧,男人哭并不代表软弱,而是发泄,你现在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洪顺安慰地说道。

“我们只想看到你和玉兰平平安安地在一起生活,现在你们俩被弄成了这样,每天我们都替你俩揪着心哪,你不在的这些天,玉兰茶饭不思,魂不守舍,时刻担心着你,天天都到县里大门前去守候,逢人便打听你的消息,遭受了许多白眼和嫌弃,眼睁睁地盼望着你回来呀。”灵芝哽咽地说道。

陈刚终于憋不住放声地哭了起来,玉兰把头靠在陈刚的背上,跟着一赶抽泣着,洪顺和灵芝也靠倒在一起掩面而泣。陈刚哭了好一会,才慢慢地抬起头来,玉兰起身去抽了条毛巾过来递给陈刚,陈刚接过毛巾,把脸深深地埋进毛巾里面,然后用力擦了擦,玉兰从陈刚手上接过毛巾,拿到脸盆里去搓洗。

“爸爸、妈妈,我离开的这些天,他们打我骂我我都能忍,可是忍受不了他们对我的羞辱啊!抓我的人中有过去在工作上出过差错被我批评过的,现在竟然报复我,用一些下作的手法在大庭广众下让我出丑。”陈刚抽泣着说道。

“这就是小人得志啊,那你今天回来后,他们是怎么说的?”洪顺问道。

“叫我回家老老实实地待着反省,他们会随时来找我的。”陈刚答道。

“我看你这手上和脸上都伤得不轻,等会让玉兰给你敷点药,真是造孽呀。”灵芝摇着头说道。

“陈刚,明天你就在家里躺着休息,哪里也别去。”玉兰说道。

“那你一个人去扫大街,能行吗?”。陈刚问道。

“你放心,我现在怀着孕,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我扫多扫少也没人过问,累了我就坐着休息。”玉兰说道。

“没事的,到时我们也会去街上看她的,你就安心在家里好好休养吧。”灵芝说道。

洪顺站起身来收拾桌子上的碗筷,陈刚扶着玉兰朝里屋走去,灵芝则去自已房里取药出来交给玉兰,玉兰打开药盖,撕了一小块棉花沾上药水,让陈刚挽起衣袖,小心翼翼地给陈刚擦,边擦边用嘴对着伤痕吹。陈刚担心玉兰累着,便从玉兰手里接过棉花,交叉着双手将所有的伤痕都擦遍。玉兰则另外撕了点棉花,沾上药,让陈刚别动,轻轻地在陈刚的脸上擦,直到将陈刚身上所有的伤痕处都敷上药后,玉兰才停下来。

陈刚拉住玉兰的手,满含着深情地望着玉兰说道:

“我长这么大,父母去逝得早,一直是一个人独立生活,自从有了你,才又有了父母有了家,原本想着日子越过越好,却万万没有想到竟会落到这种地步,还让你整天牵挂,让爸爸妈妈也跟着担心。玉兰,在外面的这些天,如果不是想到你和这个家,我可能都……”

陈刚一时哽咽着说不下去,玉兰慌忙用手堵住陈刚的嘴说道:

“你答应过我的,永远都不会离开我,我也不准你离开,你要是走了,那我也不想活了。”

“好,为了咱们还未出世的孩子,我们都要坚持活下去,我想信,总会有云开雾散的一天。”陈刚说道。

“这段时间以来,我们一直住在爸妈这里,咱们俩的那个家都不知道怎么样了呢?”玉兰说道。

“等我稍好些,我们一起回去看看。”陈刚说道。

陈刚在家里休息了两天后,渐渐恢复了元气,便跟着玉兰一起照常来到街上扫街,不过手臂稍一用劲就钻心地疼,玉兰见状,便不让他扫,可陈刚却说没事,扫一下慢慢就适应了,转身拿着扫帚试着用力一点点地扫起来。

下午,玉兰和陈刚打扫完街道后,看时间还早,但决定一起先到商业局宿舍去看看,俩人相互搀扶着来到宿舍楼前,沿着楼梯走上去,过道里家家都在忙着做晚饭,见到陈刚和玉兰过来,都惊奇地停下来看着他们俩人,有的略点下头,有的侧着身子让出过道,有的还向家里人招呼着,引得家里的人都好奇地探出头来观看,陈刚和玉兰只管低着头,小心地走过通道,到了自家门前,玉兰拿出钥匙给陈刚,陈刚打开了门,只觉一股霉味扑鼻而来,陈刚让玉兰先站在门外面等着,自已先用一手捂着嘴鼻地走进去,将所有的窗户全部打开,重新走出来时,只觉得脸上象挂上了什么东西似的不舒服,不停地用手擦着脸,玉兰让陈刚站着别动,小心地把沾在陈刚头发上和脸上的蜘蛛网一点点地弄了下来,陈刚再次走进去,从屋角找出扫帚,站在屋子中间一阵挥舞,将屋子里挂着的蜘蛛网全部扫下来,用脚将一个个蜘蛛踩死,玉兰跟着走进屋子,只见桌子上、椅子上、柜子上都布满了灰尘,天花板上糊着的报纸也因潮湿有的月兑落、有的卷角,里屋的床上整整齐齐叠好的被子也有些僵硬,玉兰伸手模了一下床单,没想到也是一手的灰。

“今天不早了,还是改天抽时间再过来打扫吧,屋里太潮了,对你和胎儿不好。”陈刚说道。

“那我们先将就拿点换洗的衣裳回去吧。”玉兰说道。

于是陈刚走过去打开衣柜,先拿了一张床单出来铺在床上,将玉兰和自已的几件换洗衣服拿出来放在床单上,然后将床单包起来夹在手里,又将刚才打开的窗户全部关上,同玉兰走出屋子,将门锁上,照常扶着玉兰往回走去。过道上忙碌着的人们仍旧给他俩让出通道,看着他俩走下楼去。

白丽被县革委会推荐为积极分子到市里去参加了表彰会,胸前佩戴起大红花,走上台去领奖,同其他获奖的人员一起站在台上照了像,回到座位上后,白丽打开奖状看了很久,心里抑制不住的高兴,白丽记得读小学时,自已还陪同玉兰得到过几次奖,虽说是屈居在玉兰之后,但自从上了中学以后,每次就只有坐在台下看着玉兰走上台领奖的份,工作后更是与获奖无缘,完全被定性为一个落后逍遥分子,同光彩夺目的玉兰形成鲜明的对比。想不到现在却是自已站在了领奖台上,而玉兰呢?却是每天在街上拿着扫帚扫大街的批斗对象,真是时事造英雄啊,谁说自已就不会超过玉兰呢?看来只要把握好局势,把玉兰家两口子批倒,自已在古城就会成为一枝独秀。

白丽满脸兴奋地回到古城家中,可是一进屋看到吴昊的样子,就顿时来了气。自从家里的老人都相继去逝后,白丽同吴昊之间的话就不投机,常常吴昊说不上几句话就被白丽抢白过去,时间一长,吴昊就开始沉默寡言,因此白丽呆在家里的时间就越来越少,更谈不上照顾吴昊的弟弟妹妹。有时白丽是直接回妈妈那边,而白丽妈妈因为在教学上严厉苛责,被学生抓住把柄,也成了被批斗的对象,后来在白丽的周旋下,才被放回家中。

“妈,现在都啥时候了,你还在兴过去的那一套教学方法,那哪里行?”白丽说道。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得学文化学知识,不好好地学,以后长大了能干什么?”白丽妈妈气愤地说道。

“现在是搞开门办学,以劳动生产为主,你得多带着学生搞劳动。”白丽劝说道。

“这小学生搞啥子劳动,人都还没锄头高,纯粹是扯淡。”白丽妈妈不屑一顾地说道。

“你可以带学生剥剥花生、玉米什么的呀,边剥边教学生算术,怎么不好?”白丽开导妈妈说道。

“麻烦你搞清楚点,这是小学,不是幼儿园。”白丽妈妈没好气地说道。

“妈,你干嘛总是这样较真呢?要跟上时代潮流嘛。”白丽不耐烦地说道。

“什么潮流?纯粹是瞎胡闹。”白丽妈妈说道。

白丽被妈妈一阵子地抢白后,气得跑回了家,几天都不再回去。忽然有天学校来人通知她,说她妈妈因心肌梗塞被送进县医院去抢救,白丽正在布置红卫兵搞宣传的事,听来人一说,也顾不上许多,赶紧朝县医院跑去,来到急诊室门前,只见门关着,白丽心急火燎地敲打着门,被护士走过来劝开,白丽只好一人在空荡荡地门前心浮气躁地来回走动,不时地看着急诊室的门,双手搓揉着,心里期盼妈妈能挺过来,此时白丽感受到一个人好孤立无援,身边无人帮着她去告知吴昊一声,就算是吴昊帮不上什么忙,可此时如果吴昊能站在她身边陪着她就心满意足。

白丽坐在门前的木凳子上,双手抱在胸前,突然竟想起了读中学时,有一次自已逞强,一口气爬上篮球架上去玩,却不小心没抓牢支架,竟摔了下来,当场把老师和同学们都吓坏了,而平时文静的玉兰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背起她就朝校医室走去,还在校医室守了她一个下午。白丽心想如果同玉兰还是从前的关系,玉兰肯定此时就会在她的身边陪着她,可如今却早已物是人非了。唉,白丽叹了口气,搙了搙纷乱的思绪,重新强作镇定起来。这时急诊室的门打开了,医生和护士都走了出来。

“医生,我妈她怎样?”白丽慌心站走来走过去急促地拉着医生问道。

“唉,你自已进去看看吧。”医生说完低着头走开了。

白丽一时哑然,忙推开急诊室的门走了进去,只见妈妈躺在手续台上,双眼闭着,两手摊开,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单,白丽轻轻地走近妈妈身边,试着去拉妈妈的手,却感到冰凉,再轻轻地呼唤着妈妈,却听不到妈妈答应,原来妈妈因抢救无效已撒手人寰,白丽感到如五雷轰顶,大声地叫喊一声“妈妈”便扑倒在妈妈身上痛哭起来,空荡荡的急诊室里回荡着白丽那孤独的哭泣声。

白丽心里悔恨莫及,简单地料理了妈妈的后事后,同吴昊之间的裂隙越来越大,白丽恨吴昊成天唯唯诺诺的,一点都帮不上自已的忙,可是又碍于面子,不敢同吴昊提出离婚,更担心怕因婚姻问题影响自已在县革委会的形象,于是就以工作忙为借口,宁愿在单位里多耽搁点时间,也不肯早点回家,等白丽回到家后,吴昊早已招呼弟弟妹妹吃过饭上床去睡了,白丽见桌子上还有剩的饭菜就随便吃点,有时就在街上随便买点东西边走边吃,回到家后就倒头上床睡觉。

在单位上,吴昊因对搞运动、开批斗会、贴大字报等都显得十分被动,自已完全不知道应该干什么,性格内向的他总是被人家推着走,时常陷于迷茫迟钝间,行动总是慢半拍。同时,自从父母亲去逝过后,家里两个年纪尚小的弟弟妹妹就全都指望着他,学校里又搞停课闹革命,于是弟弟妹妹就成天家里家外地到处玩耍,这让吴昊成天在单位里安不下心来,幸好有白丽挡着,大家的焦点都集中在白丽那里去了,自已则成了单位里可有可无的人,于是也乐得个逍遥自由,单位里只要组织出去贴大字报或是去开批斗会时,吴昊就悄悄地溜回家去寻找贪玩的弟弟妹妹,招呼他们吃饭睡觉。虽然有人看见吴昊这么不积极也私下里有些意见,但因碍着白丽的面子不好说出来,生怕招忍白丽担上是非,于是也就听之任之。

白丽知道吴昊向来都是胆小怕事,在外面忙起来的时候没时间去理会他,但只要白丽一回到家里,就总是左右看吴昊都不顺眼,动不动就朝吴昊发脾气,说他一点都不知道给自已长脸,遇到事情就只会缩手缩脚,让自已一个女人家在外面打拼。而吴昊却认为自已向来就帮不上白丽什么忙,于是就抱着只要不要给她添乱,就是最好的想法,任凭白丽怎么找茬发脾气都不吭声,更不同她斗气,对白丽的指责也习以为常,每天只把心思放在弟弟妹妹身上,这倒让白丽奈何他不得,于是自已说累了、骂累了也只好照常该吃饭吃饭、该睡觉就睡觉,日子仍然得照常地过下去。

白丽忙起来的时候,根本就照顾不到他的弟弟妹妹,以前白丽是经常给弟弟妹妹买东西,陪着他们玩,帮着指导他们温习功课,让弟弟妹妹对她这个当嫂嫂的心生依恋之情,同白丽的关系十分融洽。可是后来白丽不紧照顾不到他们,还时时当着他们的面对吴昊发脾气,弟弟妹妹也渐渐地觉察到这个嫂嫂不象以前那样地亲切对他们了,还常常当着他们的面指责哥哥无能,让弟弟妹妹站在边上茫然地看着他们,有时只要一见到白丽回来,就悄悄地走开,这让吴昊不由对白丽心生芥蒂,渐渐地不悦。特别是后来看到玉兰和陈刚都被白丽打倒后,心里怎么都想不明白,在吴昊眼里,陈刚和玉兰在商业系统可是视为楷模的呀,而玉兰和白丽又曾经还是那么要好的朋友,怎么会一下子就给批斗了呢?好几次吴昊在大街上远远地看到玉兰和陈刚沦落为扫大街的,心里实在是想不通,可是碍于白丽的权威,不好走过去接近玉兰和陈刚,只觉得白丽做得太绝情,而自已也帮不上什么忙,也就只有明哲保身。

而在白丽妈妈去世的这件事情上,吴昊也意识到自已当时未能在医院里陪着白丽,而是第二天知道后才赶过去,讪讪地帮着白丽料理了后事,由于心中内疚,那段时间吴昊对白丽殷勤小心,处处让着白丽,还特意嘱咐弟弟妹妹少在白丽面前惹事,让弟弟妹妹很是不悦,不明白为啥哥哥要这么迁就白丽,于是就干脆见到白丽就躲开。白丽此时因妈妈的离世心里正觉得孤独无靠,迫切需要有一个温馨的地方让她排遣一下心中的落寞,吴昊送过来的肩膀让她别无所选,于是也稍稍地收敛起昔日的锋芒,同吴昊的关系也暂时有了缓和。

不久,一场打击翻案风又掀起,白丽一下子又恢复了原先的气势,在罗列古城的批斗分子名单上,白丽毫不客气地加上了陈刚的名字,于是陈刚又被抓上台去批斗,还未完全养好的腰伤又被人下手伤害到,让陈刚疼痛得欲哭无泪,批斗会结束后,陈刚完全瘫倒在台子上,开会的人竟然说他是在装腔作势,还明白地告诉陈刚说装也没有用,过两天还要押着他到乡下公社去斗,然后一行人径直离去,玉兰让人回家叫来洪顺,一起帮着把陈刚背回了家中。

“玉兰,我这次可能是真的不行了,我实在是挨不过去了。”陈刚躺在床上对玉兰说道。

“别说傻话,你好好休息,坚持敷药,一定会好起来的。”玉兰一边给陈刚上药一边说道。

“玉兰,我要是真的不行了,看在咱们未出世的孩子面上,你说啥也要坚强地活下去呀。”陈刚拉住玉兰的手说道。

“我不准你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要是真的不行了,那我也随你一道走,咱们一家三口到那边生活去。”玉兰哭嚷着说道。

看着玉兰和陈刚相互依偎在一起说着这些话语,洪顺和灵芝心里很不是滋味,俩人坐在院子里寻思着怎样才能帮玉兰和陈刚逃过这场灾难。

“要不然,就让他俩一起悄悄地离开古城吧。”灵芝对洪顺说道。

“让他们去哪里?”洪顺愁眉不展地说道。

“我小时候遇到灾难,就是叔叔带我离开古城隐身在深山生活,后来才回到古城的。”灵芝说道。

“可是现在陈刚动弹不得,玉兰又怀起身孕,他们这样如何离开呀?”洪顺摇摇头说道。

“唉,要我看,就是不能离开,也得找个地方躲一下,玉兰还好,怀起身孕,他们不敢动手,可是陈刚是他们的眼中钉,要不就找个地方把陈刚隐藏起来吧。”灵芝若有所思地说道。

于是俩人站起身,走进屋子里去对玉兰和陈刚说道:

“你们俩就这样待着也不是个事,总得想想办法,刚才我俩在外面商量了一下,看能不能找个地方让陈刚先躲起来,先避开这个风头再说。”灵芝说道。

玉兰听灵芝这么一说,脸上泛出惊喜的目光,忙拉着灵芝问躲到哪里去好,灵芝说还没想出个头绪来,玉兰说躲到商业局宿舍他们的屋子里,洪顺摇摇头说那里不行,人多眼杂,随时都会被发现的,玉兰沉思着想了想,忽然想起陈刚先前住过的百货公司单人宿舍,自从陈刚搬到商业局去后,隔壁的几个年青人也陆陆续续地搬走了,如今房间都空着,平时也没人上那里去,灵芝觉得可以,洪顺思虑了一下,决定明天先悄悄地过去打探一下究竟,然后再确定。

第二天,洪顺来到百货公司,趁着中午百货公司人多时,悄悄一人独自从后门溜出来,找到上阁楼的狭窄楼梯,故意装着找人的样子,沿着楼梯抓着扶手爬上顶楼,迎面挂着一床被丢弃的白床单,上面积满了灰尘,洪顺用手撩开床单,只见过道里全是一些废弃的杂物,洪顺慢慢地走过去,从一间间的空房间前的窗户台边向里张望,房间都是空无一人,里面东西七零八乱在堆放着,洪顺来到陈刚以前住过的最里间,这里显得更幽静,门没锁,洪顺推开门,里面一股霉味刺鼻,洪顺打开窗户,有意让屋里的空气对流开来,四下里看去,床、桌子、椅子都还在,电灯被拉在半空中悬挂着,洪顺试了下开关,电灯还能亮,又赶紧地关上,心想陈刚躲在这里来是绝对不能开灯的,好在隔壁不远就是厕所,也还算是方便的,只消从家里带些铺的盖的过来就行,洪顺觉得这地方确实妥当,于是关上门走出来,后想想又回去仍将门开着,然后伸出头到处看看,见没有人,才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来到后院里打量着,见南边一处低矮的围墙边有一个小土堆,就走到小土堆那里,轻松一跳,就从里面跳到了外面一处小巷子,沿着巷道往外走,就到了大街上。

洪顺回到家后,将看到的一切全都告诉了灵芝和玉兰及陈刚,一时大家都很高兴,洪顺说事不宜迟,最好当晚就悄悄地过去,于是玉兰忙着给陈刚去准备铺的盖的,洪顺让灵芝多给陈刚做点馒头和烙饼,这样就不用天天过去给陈刚送吃的,免得让人看见,灵芝点点头,转身去厨房准备,洪顺找出一个旧的热水瓶试了试,见还能装水,只是没有木塞,洪顺找出一张旧报纸揉成一团,又剪了块纱布将旧报纸扎起来,装了点水进热水瓶,将自制的木塞塞进热水瓶口,把热水瓶倒过来,没见里面的水溢出来,便觉妥当。

晚上,玉兰把垫单被子包成一卷,灵芝将做好的馒头和烙饼用个布袋子装着,洪顺把热水瓶里装满了水,从桌子上的抽屉里拿出手电筒,陈刚换上衣裳,玉兰给他系好扣子,扶着他站起来穿上鞋子,准备陪着一起过去,被洪顺拦住。

“人多了容易引起注意,你现在行动也不方便,就同你妈在家里待着,我带陈刚过去安顿好,今晚同他一起在那里住,明天一早再回来。”洪顺说道。

“听爸爸的,你们就不要过去了,放心吧。”陈刚拖着病痛的身体虚弱地说道。

“那你走得动吗?”。玉兰不放心地说道。

“没事,走得动的,我到了那里就可以安心地躺下来休息,你们不要挂欠。”陈刚说道。

“馒头和烙饼吃完后,我会再给你做好带过来。你把这帽子带上,晚上可以避人眼目。”灵芝找出来一顶破旧的草帽给陈刚戴在头上说道。

陈刚接过灵芝手里的布袋子紧紧地夹在腋下,然后吃力地站起来,洪顺则抱着铺盖,拿着手电筒,对陈刚说他先走出门,在前面试探着,让陈刚稍稍等过一会儿后再出门,俩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他会在百货公司大楼后面的那条巷道口等着他。玉兰则提醒爸爸说要注意门口对面那根电线杆,说上次自已回家来时就有人躲在那里通风报信。洪顺慎重地点点着,说他就先从那根电线杆那边走过去,见没有人时,陈刚再跟着出去。

灵芝同洪顺先走到大门门,灵芝轻轻地拉开门,探出头去左右两边看了一下后,让开身子,洪顺抱着东西拱着身子走出大门,迅速闪进对面那根电线杆那里,然后沿着屋檐下走去。玉兰扶着陈刚走到门口,灵芝示意陈刚可以走了,陈刚紧紧捏了一下玉兰的手,咬紧牙关,脚步一踮一踮地走了出去,玉兰很想伸出头去看看,被灵芝拦住,灵芝轻轻地将大门关上,扶着玉兰转身走回屋子里。

“妈,我好担心他呀,他痛得那么厉害,能走到那里去吗?”。玉兰边走边回头看着说道。

“这也是没有办法呀,怎么都得挨过去,反正今晚上有你爸爸照顾他,陪着他,应该没事。”灵芝说道。

玉兰还想说什么,被灵芝劝住,扶着她进屋让她躺下休息,叫她别多想,等明天洪顺回来后就知道情况了。玉兰想想便不再问,等灵芝出去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睡,想着同陈刚现在遭受的磨难,眼泪不禁流了出来,想象着陈刚要在百货公司楼上那间小屋里独自躲藏,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玉兰心里满含辛酸,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深夜的街道上,零零星星地透着几点昏暗的灯光,寂静无人,洪顺抱着铺盖边走边不停地回过头来四处张望,远远地看到陈刚戴着草帽一步一颠地跟在后面,便继续朝前走去,走了一段后,见陈刚还没有跟上来,就又停下来等着,心里虽然有些着急,但又不好倒回去扶他,直到看到陈刚跟上来后,才又往前走,一路上俩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

陈刚从家里走出来后,还没走上多远,就气喘吁吁,剧烈的疼痛让他好几次不得不停下来喘气,脸上的汗珠也冒了出来,可是停的时间一长,他知道洪顺在前面难等,就又咬紧牙关继续往前走去。陈刚心里知道,如果能够躲开一阵,安心地休养,自已是可以好起来的。但如果要是再被抓去批斗,别说好起来了,恐怕连命都难保,自已一人死了不足惜,只是亏歉了玉兰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了。而玉兰的爸爸妈妈又是这样的厚待自已,因此无论如何自已也要挣扎着活下去,只要一家人还能够在一起,自已就是再难熬也得挺住。想到这里,陈刚心里支撑着一个理念,为了玉兰及她的父母,自已就是做牛做马也值得。

陈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走到了巷道口,洪顺站在巷道口里面等着他,见陈刚走近后,俩人一起慢慢地走到那缺口处的围墙边,洪顺知道陈刚又累又痛,就同他一起靠着围墙先休息一下,陈刚气喘吁吁地靠在围墙上,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然后左右两边看了看,悄悄地对洪顺说道:

“爸爸,此处不宜久待,咱们还是先进去吧。”

“你能翻过去吗?要不你踩在我腿上先翻进去,围墙里面是个小土堡,翻过去就能够着地。”洪顺轻声说道。

“好,我试试。”陈刚说道。

于是洪顺蹲,先把铺盖和热水瓶放在地上,然后让陈刚左脚踩在自已的两腿上,双手用力推着陈刚,陈刚将布袋子搭在围墙上,双手扒着墙头,右脚使尽全身力气好不容易才搭上墙头,借着洪顺推他的劲,奋力爬上墙头,然后跳了进去,洪顺拿起地上的铺盖和热水瓶递给陈刚,然后自已使劲爬上围墙,轻轻地跳了下去,拿起铺盖和热水瓶,同陈刚朝楼梯口走去。俩人走到楼梯口,因里面黑得什么都看不清,洪顺拿出手电筒打开,把光线调到最暗,照着漆黑狭窄的楼梯拉着陈刚慢慢地走上去,转个弯来到过道,昨天挂在过道上的那床床单仍旧挂在过道口,洪顺用手电筒挑开床单,照照过道,然后让陈刚上前,自已仍将床单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俩人小心翼翼地穿过过道,走到了最里间的那扇门前,陈刚推开门,借着洪顺的手电筒光走了进去,洪顺进屋后随手将门反锁上,将手电筒交给陈刚照着,把热水瓶放在桌子上,简单地收捡了一下床上的杂物,把铺盖打开来铺在床上,嘱咐陈刚手里的布袋子一定要贴身放,不然会引来老鼠啃食。随后俩人关上手电筒靠倒在床上,陈刚将草帽挂在床头边,一人头朝一边躺着轻声地说话。

“明天我一大早就离开,不然会引起人注意。你一定要呆在屋子里,少出去,尽量晚上再去厕所。等过几天后,晚上我再过来看你。”洪顺说道。

“好的,只要能这样躺着休息我就满足了,你放心,不会有事的。”陈刚说道。

“来的时候忘记给你带个杯子喝水了,你明天在屋子里先找找,看有没有。”洪顺关心地说道。

“没事,我会想办法的。”陈刚答应道。

“在这里安心休养,不要去想其他的,有事时我会随时想办法过来。玉兰有我和你妈照顾着,你别担心。”洪顺说道。

“爸爸,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还得让你和妈妈帮我们操心。”陈刚内疚地说道。

“别说这样的话,谁让咱们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洪顺说道。

俩人说着说着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洪顺不敢睡得太沉,不时睁开眼睛看看外面,估计着时候差不多了,便起身坐起来,听着陈刚均匀地打着呼声,洪顺不忍心叫醒他,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到窗户前,往外面看去,只见外面浮着浓浓的雾气,天还没亮,四周一片沉寂,洪顺想此时借着雾气离开比较安全,于是从床头取下陈刚挂着的草帽,轻轻地拉开门,转身将门带上,外面潮湿的空气裹着寒气袭身,洪顺不由打了个冷颤,凭着来时的记忆,轻轻地穿过过道,走下楼梯,来到缺口的围墙处,借着小土堡翻过围墙跳在巷道里,迎着漫延的雾气双手紧抱着,躬着身子快步朝家里走去。

陈刚一觉醒来,天已亮了,翻过身来不见洪顺,知道已离开,起身下床来,先到窗户边朝外面看看,然后拉开门,侧着身赶紧去上了厕所后又回到屋子里把门关上,只觉得口渴,拿起桌子上的热水瓶四底下找杯子,终于在床底下看到一个被自已当年丢弃的茶缸,于是放下热水瓶弯下腰钻进床底下将茶缸拿了出来,茶缸里里外外沾满了灰尘,陈刚想到外面去清洗,可一想到洪顺的叮嘱,不敢冒然出去,先撕了张墙上贴着的报纸将茶缸里外擦了一遍,然后用热水瓶里的开水烫了一下,才倒出开水在茶缸里凉着,回身坐在床沿,四下里认真打量着这间昔日里自已住过的房间,不由回想起当初自已刚从乡下老家来到古城参加工作时的情形,当时百货公司的人带着自已来到这间宿舍时,心里激动万分,看着崭新的房间,洁白的墙壁,屋里摆着的床、桌子、椅子等,比起自已在乡下时住的茅草棚好上万倍,于是将全部的热情投入到工作中。后来结识了玉兰,自已又调到商业局,也算是既成家又立业,想像着今后的生活也是这样一帆风顺。谁知道如今自已又回到了这里,而且还是这样的狼狈、这样的偷偷模模见不得人,和玉兰同处一城,却要这样的分开来,陈刚实在是想不到自已的人生竟然走出这样的轨迹,好似从峰顶一下子跌落到了山谷里,从夏天的炽热走进了冬天的严寒,来不及细想和适应,一切都在瞬间改变。

陈刚取出布袋里的馒头,就着开水慢慢地吃起来,他不知道会在这里呆多久,身上的伤痛也不知道何时能消除,只希望不要被其他人发现就好。陈刚走到床头边的另一扇窗户前,一眼望去,远处山峦叠嶂,渐渐消散的雾气或浓或稀地萦绕,河对岸的房屋好似被雾气清洗过了似的,在清晨的阳光照射下,更显得清澈夺目,那屋顶上的瓦、那屋檐上的角层层叠叠地排列着,透视出古城古老的风姿,穿城而过的河水静静地流淌,河面上几搜小船悠然地穿梭着,好一幅江南水乡的清晨画卷,陈刚想着当初自已曾深深地被这样的早晨美景陶醉,穿上衣服背起挎包就匆匆地下楼,融入到街上的人流中。陈刚不敢再伸出头往下看,现在街上的景象他能想像出来,于是重新走回到床边坐下,想了想,又倒在了床上,望着天花板上贴着的旧报纸出神地看着看着,慢慢地又睡着了。

陈刚一觉睡到下午,被街上游行的喇叭声给吵醒,陈刚每次一听到这种声音响起,就不由得全身发颤,回想起上次被押送到乡下去批斗,在一片吵吵嚷嚷声中,自已完全被懵住了,恍恍惚惚中被人推上推下,一双手被反捆,肩上、腰上、腿上等部位不时地被人打、被人踢,稍不留神,脸上就被人抽耳光,一阵火辣辣地疼,陈刚只觉得如同身陷地狱般,只企盼着批斗早点结束,不管将他扔在哪里过夜,他都别无所求,只想在无尽的黑夜中闭上双眼不再醒来。

此时陈刚觉得肚子又开始饿了,于是取出烙饼吃起来,带着咸味的烙饼吃下肚后,再喝上点水,身体的饱足感顿时涌入全身,吃完后陈刚又躺回床上,拿起洪顺留下来的手电筒把玩着,打开手电筒的下盖,将两节电池取出来,又将电筒头上的罩盖扭开,把所有的零件拆散下来放在床上,然后又一件件地装上去复原,全部装好后,将手电筒放在头顶边,看着窗外的日光渐渐暗下来,一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陈刚又慢慢地睡着了。

洪顺回到家里后,把情况告诉了灵芝和玉兰,为避人耳目,玉兰仍旧挺着肚子上街去扫街道,看到游行的车辆一路放着高音喇叭地从街上穿过,玉兰躲进城门洞里,看到又有新的被抓来批斗的人押在车上,玉兰心里只唯愿陈刚不要再被抓出去批斗,虽然同陈刚不能天天待在一起,但只要陈刚安全,玉兰就觉得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一连过了三天,都没有人找上门来,洪顺灵芝和玉兰悬着的心也渐渐地放下来,灵芝想着陈刚带去的食物可能快吃完了,就又给做了一些花卷,蒸了几个红薯,拿纱布包上,洪顺想着陈刚那边的水也许喝完了,从门背后取出一个军用水壶,灌满水后,拧紧盖子,玉兰找出两件陈刚的换洗衣裳,让洪顺晚上带过去给陈刚换上,再把陈刚换下来的衣裳带回来洗。三人吃过晚饭后坐在屋子里聊着天,等着夜晚的降临。

“爸爸妈妈,今天街上又抓了人来游街,整条街上都闹哄哄的。”玉兰说道。

“那你在街上得更加小心,别让人碰到你。”灵芝说道。

“最好离人多的地方远点,不要让人注意到,也但愿那些人把陈刚这事给忘了就好。”洪顺说道。

“只要那个白丽不再掂记着咱们家就行,只要她一出现,咱们家就遭殃。”灵芝气愤地说道。

“这很难说呀,哪天她头脑一热地想起来就不会放过的,所以咱们都要警惕她。”洪顺说道。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后,洪顺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背起水壶,把吃食和衣裳全部装进一个挎包里背在身上,说是这样去翻围墙时要方便一些,灵芝和玉兰千叮咛万嘱咐地提醒洪顺小心,洪顺从灵芝手里接过草帽,戴在头上,对灵芝和玉兰说道:

“我仍然会象上次一样的过去,如果陈刚那里没什么事,我把东西交给他后很快就回来,在那里过夜我怕会睡过头,明天回来不方便,你们稍晚些时候再睡,灵芝等着给我守门。”

“好,我会一直等着你回来的,这夜路也实在不能走多,我总是不太放心。”灵芝说道。

“爸爸,你给我捎句话给他,让他无论如何一定要坚持下去。”玉兰说道。

“嗯,我会告诉他的。”洪顺说完,轻轻地拉开门,朝外面张望了一下后,迅速走了出去,灵芝赶紧关上了门。

洪顺这次因为是独自一人走,所以一路上走得很快,没多久就到了巷道口,洪顺模黑找到缺口围墙处,四下看看没有人,便双手趴着墙头用力翻了上去,洪顺正往下跳时,一阵风吹过来,将头上戴着的草帽吹落下去,掉进巷道里,洪顺担心再出去捡草帽会耽误时间,索性等一会儿出来时再去捡好了,于是径直朝楼梯口走去,模着黑上了楼,穿过过道,来到陈刚的房门前,用手轻轻敲了几下,压低声音叫道:

“陈刚,陈刚,是我,快开门。”

屋里陈刚躺在床上听到洪顺的叫声,拿过手电筒打开,下床来开了门,洪顺闪进屋里,迅速将门关上,然后将身上背着的东西全部放下来,把吃食递给陈刚,陈刚接过来,打开布包,拿起花卷就吃起来,洪顺将水壶打开,把水全部灌进热水瓶里后,对陈刚说道:

“玉兰让我给你带了衣裳过来,你把身上穿的换下来吧,等会我带回去。”

“我在这里没有这许多讲究,衣服脏点不要紧。”陈刚说道。

“既然都带过来了,你还是换了吧,这些天没有人过来吧?”洪顺问道。

“没有,白天听到外面吵,一到晚上就静悄悄的。”陈刚说道。

洪顺将手电筒关上,挨着陈刚在床边坐下,询问他身上还痛不痛,带过来的东西够不够吃,陈刚回答说已好了许多,可能再过几天就完全恢复了,随后又问了下玉兰的情况,洪顺把玉兰说的话转告给陈刚,问他可有什么要转告要带的,陈刚摇摇头,洪顺又坐了一会后就起身离开,照常小心地把门带上。

洪顺翻过围墙跳到巷道口,四下里找了找草帽,因为天太黑,巷道口又被两边的房屋和围墙遮挡,洪顺怎么都找不到,想想算了,便赶紧走回家去。

第二天中午,洪顺照例出去给玉兰送饭,灵芝一人在家中收拾,突然,几个红卫兵造反派破门闯了进来,对着灵芝大声地吼道:

“快把陈刚叫出来,马上跟我们走。”

“你们这是干什么?私自闯进我家来,还讲不讲王法了。”灵芝十分气愤地指责说道。

“少啰嗦,今天先不跟你这资本家理论,我们只找陈刚。”一名红卫兵造反派说道。

“我卖布就成了资本家,那你们穿衣服干吗?你们穿了用布做成的衣服不也是资本家吗?有本事就别穿呀。”灵芝说道。

“这?”那名红卫兵造反派一时语塞。

“你这是资本家狡辩,不跟你说,快点把陈刚叫出来。”另一名红卫兵造反派说道。

“陈刚不在,你们别处找去。”灵芝不耐烦地答道。

“胡说,那天看见你们把他带回来的,你要不说实话,我们可要进去搜查。”一名红卫兵造反派说道。

“你敢?你要进我的屋,我就把你当强盗打。”灵芝随手操起一根扁担拿在手里大声说道。

这时,洪顺提着提蓝走了进来,见到这阵势,放下提蓝赶紧跑到灵芝身边护着灵芝,灵芝见到洪顺回来,更是对那几个红卫兵造反派怒不可遏,把扁担高高地举起,那几个红卫兵造反派见灵芝这样,也不敢冒然上前,其中一人只好脸上堆起笑容走上前对洪顺说道:

“你们别这样,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只要把陈刚叫出来就行。”

“陈刚不在,你们上别处去找。”洪顺没好气地说道。

“那我们就去问问洪玉兰吧。”一名红卫兵造反派说道。

灵芝和洪顺顿时吃了一惊,担心玉兰被他们使坏,于是俩人一起跟着他们走上大街去找玉兰,玉兰此时正坐在城门洞里休息,见到一群红卫兵朝自已走来,本能地站了起来,洪顺和灵芝快步跑过来站在玉兰身边。

“洪玉兰,陈刚在哪里?快说。”红卫兵朝玉兰喊道。

玉兰正疑惑着眼前的这一切,见父母亲都赶了过来,知道是来保护自已,于是冷冷地对他们说道:

“我不知道。”

“你是他媳妇,怎么会不知道?”一名红卫兵造反派说道。

“人是被你们抓走的,我倒要想问你们要人。”玉兰说道。

“嗬,你这是倒打一耙呀,你们要是把他藏起来不说,等我们找到了,有你们的好看。”那一名红卫兵造反派说道。

随后几名红卫兵造反派见问不出什么来,就泱泱地转身回去了,灵芝扶着玉兰重新坐下来,悄悄地把事情原委告诉了她,同时叮嘱她如果再有人来问陈刚的事,就一个劲地回答说不知道,看他们能怎么样,玉兰频频的点点头。洪顺担心还会有人来找玉兰的麻烦,就留下来陪着玉兰,让灵芝先回家去。

白丽听说陈刚不见后,心里觉得蹊跷,陈刚自小一个人,除了玉兰一家人外,没什么亲戚,因此不可能跑到哪里去,肯定是躲在家里,灵芝不让搜查,更说明有问题,不过没抓到什么把子柄,也不好冒然下手,于是就又派了上次那个红卫兵注意观察灵芝家里的动向。一连几天过去,仍是没有见到陈刚的身影。

就在白丽觉得费解之时,百货公司来人报告,说是两个小孩子在百货公司后面围墙处玩耍时,发现在百货公司楼上有人躲在房间里,因楼上长期无人居住,也没有人上去过,于是百货公司怕担上干系,特意到县革委会报告一声。白丽从来就不信这些邪,于是带上几名红卫兵造反派就朝百货公司走去。

见到白丽,百货公司的人赶紧向她解释,说是两个小孩子在百货公司后面的巷道口玩耍,捡得一个旧草帽,就顺着围墙看去,见有一处缺口,便好奇地爬了上去,俩人在缺口处坐着玩时,无意中看到顶楼上有个人影一晃一晃的,以为是鬼便吓得赶紧跳下了围墙,其中一个孩子的脚还崴了一下,等孩子家人来问过后,才告诉了百货公司的人。

“大白天的竟有这样的事,走,去看看。”白丽站起身,一群人紧跟着来到了百货公司的后院楼梯口处,几个男同志先走上楼去,白丽跟在后面,其他的人也都好奇地跟着,狭窄的楼梯里挤满了人,大家上了楼来到过道,一名男同志将过道里挂着的床单拉到一边,床单上洒落下来的灰尘让大家赶紧捂住口鼻,然后低着头走进过道,挨着将一间间的房门踢开,里面都是空空荡荡的无人,接着来到最顶头的那间房门前。

陈刚正躺在床上午睡,忽然被隔壁的踢门声吵醒,下得床来贴着窗户一听,才知道是来人搜查了,陈刚来不及细想原由,急忙寻思着怎么躲藏,但听到脚步声已经逼进,知道无路可逃,唯一的办法是只有从窗户跳出去,可是下面无任何可遮挡藏身之处,这一跳就是从几十米高的窗户跌向大街,非死即伤,陈刚站在窗户前犹豫了,这时外面的人已经走到了房门前,陈刚想了想,干脆直接坐回床边,等着门被踢开。

“嘭”地一声响,房门被一脚踢开,房门弹在墙壁上后又反转关了回去,就在房门踢开的瞬间,踢门的人一眼看到陈刚坐在里面两眼直视着他时,吓得倒抽了口气。

“有人、有人。”踢门的那人尖叫着喊道。

于是马上有几个人走拢过来,重新踢开房门,只见陈刚双手抱在胸前怒目而视,白丽挤过来一看见陈刚,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定了定神,冷冷地说道:

“我还以为是谁在这里装鬼吓人呢?原来是你呀,真是想不到啊陈刚,你竟然会跑到这里来躲起,这也太出乎我的意料了,难怪去玉兰家找不到你,我倒想问问,你是怎么过来的?是自已一个人来的吗?还是有人帮着你过来的呢?”

陈刚见到白丽,把脸转向一边,既不理踩白丽,也不答话。白丽往屋里走了几步,四下里打量了一下说道:

“这屋子也不象人能住的地方呀,又脏又灰,我都奇了怪,你竟然能躲在这里逃避我们,看来你还是意志蛮坚强的哦。你们还站着发什么楞,抓起来,带走。”

于是几个红卫兵造反派不由分说走上前来将陈刚扭起来,白丽朝前走出屋子,外面过道里站着的人纷纷让开,看着陈刚被押着走出来,都露出惊奇的目光,悄悄地指指点点议论着。白丽带着陈刚先走到百货公司办公室,指着陈刚说道:

“看看吧,这就是你们传说中的鬼,这么一个大活人躲在楼上这么久,你们都不知道,你们的阶级觉悟都到哪里去了?”

百货公司的人看到陈刚,也都惊得目瞪口呆,听白丽这么责备,也都无话可说,白丽又接着数落了一番后,叫人带上陈刚朝玉兰家走去。

玉兰扫完街道刚回到家里,洗了手,用毛巾擦了擦,进屋子里倒了杯水喝,灵芝从厨房里一手拿着豆角一手拿着洗菜的锑盆走出来坐下摘菜,洪顺则找出张《参考消息》报纸坐在一边看着。

“妈妈,陈刚在那里天天吃面食,能不能给他送点饭过去呀?”玉兰对灵芝说道。

“饭好送,就是菜不好带,你爸爸要翻过那围墙,费劲得很,上次还把那草帽弄丢了。”灵芝说道。

“再等等看吧,我那天去时看到他已好多了。”洪顺挪开报纸说道。

三人正说着,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洪顺赶紧放下报纸,朝灵芝和玉兰看了一眼,然后慎重地走过去开门,灵芝则停下手里正摘着的菜,站起身紧挨着玉兰,俩人一起朝门口看去,洪顺将门打开后,只见白丽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群人押着陈刚走进院子里,洪顺看到陈刚不由张大了嘴,灵芝和玉兰快步走出屋子,白丽转过身对后面的人示意放开陈刚,玉兰则不顾一切地走过去扶起陈刚。

“上次我让他们来带陈刚,你们都说陈刚不在家,好,算我相信你们一次,这不,我亲自帮着你们把陈刚给找了回来,还亲自送他回家来,咋样?玉兰,我可是对得起你了。只是有件事我始终没弄明白,陈刚怎么会不告诉你们,他竟然跑到百货公司的阁楼上去躲起来,那他每天吃什么呀?都这么几天了,没人给他送点吃的,他肯定早就饿死在那里了。好吧,今天我可是当着你们大家的面把陈刚送回家了,改天要是再说陈刚不在家,那我就不会再相信你们了。”白丽一边踱着步一边得意地说道。

玉兰并不看白丽,只管拉着陈刚,眼睛里充满了关切之情,洪顺走到灵芝身边,俩人木然地看着白丽,心里想着白丽到底想要干嘛。白丽说完话,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下院子,然后挥挥手,带着一群人走了出去。洪顺赶紧过去关上门,玉兰忙扶着陈刚走进屋子里,灵芝跟着走了进来。

“他们把你怎样了?有没有打你?”玉兰焦急地问。

陈刚坐在椅子上摇了摇头。

“他们是怎么找到你的?”洪顺问道。

“不知道,我当时正在睡觉,听到他们踢门,想跑也来不及了。”陈刚低声说道。

“咱们已经做得这么谨慎了,还是被他们找到,唉,这可如何是好呀?”灵芝叹息着说道。

“先不管那么多,你快去洗洗吧。”玉兰对陈刚说道。

陈刚站起来朝洗澡间走去,玉兰进里屋去帮他换洗衣裳,洪顺则同灵芝一起进厨房去做饭。玉兰拿出衣裳来,仍旧坐在洗澡间门前等着,不管怎么样,只要陈刚能回到家玉兰就放心,想着这些天陈刚一人在那阁楼上遭受的罪玉兰心里就心痛不已,尽管刚才白丽话里带话地故意刺探,玉兰毫不理会,只当没听见,心里想的只要陈刚能平安地回到自已的身边。

四人一起坐下来吃饭时,玉兰想着陈刚这些天都没有吃到米饭了,于是不停地给陈刚碗里夹菜,陈刚也劝玉兰要多吃些,然后对洪顺和灵芝说道:

“爸爸妈妈,我也想好了,躲也是没有用的,就听天由命吧。”

“哪能就这样听天由命,他们不打你还行,若是又把你弄得伤痕累累,你这身体可是经受不住的啊。”灵芝心疼地说道。

“你这两天就先在家里呆着,玉兰也不要出去扫大街了,在家里陪着陈刚,我替你去扫。”洪顺说道。

晚上,灵芝和洪顺在房间里想着陈刚的事,俩人担心的是白丽不知又要搞什么名堂,今天白丽说的话让他们再一次地看清了白丽的面目,感觉到这早已经不是以前认识的那个白丽了,说话阴阳怪气,还咄咄逼人,从她那气势上来看眼下不知还要遭受多少的罪,因此灵芝还是主张将陈刚藏起来,洪顺问她藏在哪里好,灵芝一时也说不上来。

陈刚和玉兰躺在床上,玉兰不停地询问陈刚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想像着那又窄又小又黑又脏的阁楼,陈刚在那里既不能出来,又不能发出声响,每天吃着又冷又硬的馒头之类食物,这跟坐牢简直没有区别呀。陈刚告诉玉兰还不止是这些,一到晚上就听到老鼠爬上爬下的声音,白天有时想上厕所怕被人发现只好忍着,晚上面对着漆黑的房间却不敢打开手电筒,唯一稍好的是每天清晨,能站在窗户前看看河对岸的景色,想着许多年以前的事情,支撑着他坚持下来的勇气。

“但今天被发现后,想着又是少不了要遭受一顿拳打脚踢,却没有想到竟然让白丽给送回家里来。”陈刚不解地说道。

“她这是鸡给黄鼠狼拜年,没安好心。”玉兰不屑地说道。

“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先挨着吧。”陈刚说道。

“我就不信这世道会一直这样下去,迟早会改变的。”玉兰说道。

“但愿我们都能等到那一天。睡吧。”陈刚替玉兰拉了拉被子盖好,然后关了灯休息。

第二天,灵芝和洪顺起床后,做好早餐,给玉兰和陈刚留了一份,俩人吃完一起走出大门,灵芝陪着洪顺走到大街上大戏楼前公共厕所那里,洪顺从厕所里面拿出扫帚开始扫街,灵芝则挎着蓝子去菜市买菜。

玉兰和陈刚起来吃完早餐,俩人在院子里散步晒着太阳,突然门被推开,走进来两个红卫兵对陈刚说道:

“陈刚,跟我们到县革委会去,白副主任让你交待你躲到百货公司楼上去的罪行。”

“你们昨天不是去把他押回来了吗?还要交待什么罪行?”玉兰拉住陈刚转身对那两个红卫兵说道。

“洪玉兰,看在你怀孕的份上,我们不动你,但陈刚必须跟我们走,交待完了自然就放他回来。”一个红卫兵说道。

“你在家里安心呆着,我同他们去去就回来。”陈刚轻轻地将玉兰的手放下说道。

“我担心你去了不会回来。”玉兰紧紧地拉着陈刚不放手说道。

“干嘛这么磨磨唧唧的,快点走吧。”一个红卫兵大不耐烦地说道。

“没事,我会回来的。”陈刚劝说玉兰松开手,然后同那两个红卫兵走了出去,玉兰追到门口,灵芝正买菜回来,看到陈刚被带走,想上前去问个究竟,又看到玉兰要追出来,担心玉兰出事,忙过来扶住玉兰。

“妈,陈刚又被他们带走了。”玉兰哭诉道。

“我知道,但是你不能就这样追出去,你在家里等着,我这就去找你爸。”灵芝将玉兰扶回家,放下菜蓝子说道。

等灵芝重新走出大门时,已不见了陈刚的踪影,灵芝急匆匆地跑到街上找到洪顺,将事情告诉了他,洪顺让灵芝先回家去安慰好玉兰,自已则边扫边朝县革委会那里走去。

陈刚被带到一间办公室里坐下,一名红卫兵拿来纸和笔,让他写出躲到百货公司楼上去的前后经过,陈刚思忖着,是照实写还是敷衍一下呢?照实写自然是少不了挨批斗,还要连累到玉兰一家人,而敷衍一下也要被批斗,既然怎么做都逃不过去,干脆就敷衍一下得了,于是陈刚就把这次躲到百货公司楼上去的事写成是自已悄悄上去的,连家里的人都不知道。

陈刚正胡乱地写着,白丽走了进来,看着陈刚扶在桌子上写检讨,心里掠过一丝得意,想着昨天自已把陈刚抓住,然后又送他回家,在玉兰面前,自已可是好人坏人都做了,白丽此刻十分享受这种欲擒故纵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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