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郊白梨观。
正是初夏时节,高树浓荫深翠,有鹂鸟在其中婉转鸣唱,扑簌簌来去间只见枝叶摇动不见鸟羽,春日时如雪如玉般的梨花早已变成了一个个挂在树梢上的青涩小果子,随着枝条轻轻摇晃。
秦暖站在树荫下,仰头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面前这棵白梨观最大的梨树,随后转身带着小丫鬟茉莉儿缓缓走出道观。
茉莉儿抬眼悄悄看了看秦暖古井般波澜不兴的脸,轻声咕哝道:“仙姑这次出去云游怎地也不跟娘子说一声呢?这么热的天,倒叫大娘白跑一趟!”顿了顿,用更小的声音嘀咕道:“送来的点心也白白便宜了别人!”
秦暖瞥了她一眼,闲闲道:“你倒是不怕得罪道祖!”
茉莉儿立时想起,她们来这里虽说主要目的是看望秦暖的外祖母静悯仙姑,但是进了道观后,是先敬香拜道祖,求了道祖保佑家人平安康健才去后面找静悯仙姑的,怎么可以说出白白跑一趟的话来呢?自个儿人还在道观门口呢!想到这里,茉莉儿立刻一缩肩膀,心虚地喃喃忏悔自己的不敬道祖之过。
秦暖垂下眼皮,掩饰了自己眸中掠过的笑意,向着不远处树荫下自家的牛车走过去。
这时候,前面的路上传来一阵马蹄声,抬眼便看见几个衣衫鲜亮的男子纵马向这里而来,茉莉儿忙扶着秦暖远远避到路边的树脚下,免得被马蹄溅起的扬尘草屑儿波及。
秦暖坐进车厢的时候,回首瞥了一眼,看见那几匹马在白梨观大门口停了下来。
牛车晃晃悠悠地向扬州城内走去,白梨观在扬州城西南,离城不过数里路,远远地便可以望见高耸的城墙。
眼见得牛车将要驶上通向扬州城南门的大路,牛车后又传来了一片马蹄声,赶车的阿成连忙驱着牛车避到了路边,这样以群为单位的骑马之人,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贵族,就算不是贵族,那身份也一定不普通。
牛车刚停到路边,数匹马就从车畔驰过,但是这群人奔过牛车之后,其中一个人喊了一声:“等等,似乎就是这辆!”那几骑很快就减了速度,勒马回头,驱着马儿居然朝朝秦暖的牛车走了过来。
秦暖和茉莉儿坐在牛车之中,隔着薄薄的车帘儿,外面的动静听得真真的,茉莉儿有些紧张地从车帘儿的缝隙中一面向外偷觑,一面轻声汇报道:“大娘,这几人似乎就是我们先前在白梨观门口遇着的那几人!不知道……”
话未说完,就听见外面有人大声问道:“这车内可是静悯仙姑的外孙女?”
茉莉儿紧张归紧张,这时候还是揭开了车帘儿,些微露出个脸儿答道:“正是我家娘子,不知几位有何见教?”
“请问娘子可知仙姑去何处云游了?几时回来?”问话的人虽然身着绸衫,但很明显只是个部曲扈从而已。
茉莉儿声音脆亮地答道:“仙姑出去云游,我们也不知,更不知道她几时回来。我家娘子也是今早来探望仙姑才知道此事!”
那个扈从问道:“她竟没告诉你们么?”
茉莉儿睁大了眼睛问道:“仙姑出了家,便是在红尘之外,求的是月兑凡大道,她要做什么事情为甚么要同我们讲?”
扈从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时语结,顿了顿,又问道:“那你家娘子可会做‘香怡丹’?”
香怡丹是秦暖的外祖母静悯仙姑独门秘方,豌豆大的小丸儿含在口中,清新怡人,口舌生津,谈吐间口气芬芳,而且若是唇喉之间若有些上火的小疾,含着这药丸,顿生舒适不说,也不用再喝药便好了。每到夏日,很是受扬州的贵族夫人和小娘子欢迎。有些世家家里或者医馆也有同类型的保健药丸,但是比起香怡丹,口感或者效果总是差上一些。
这白梨观原本香火有些冷淡,观主也是个不擅经营之人,自从四五年前静悯仙姑出家,加盟此观后,白梨观的的名声和地位在扬州城便盛了许多,尤其是静悯仙姑不仅有这香怡丹这手绝活,还写得一手飘逸秀丽的好字,谈吐风雅,姿仪月兑俗,引得夫人们常常来此上香,顺便谈经问道,或向仙姑求一卷亲手书写的并在道祖面前供了许久的道经回家供养祈福。
只是静悯仙姑作为一个得道高人,常常闭关修心或者云游问道,行踪不定,香怡丹也不常做,倒让此物稀罕起来。
茉莉儿听到此问,便回头向秦暖求问,秦暖摇了摇头,茉莉儿便回那人道:“我家娘子不会做这个!”
“那你家娘子的母亲可会做?”那扈从并不死心,继续追根究底。
他家公子一时孝心大发,这样的热天,居然亲自来这里为母寻丹,没想到竟扑了个空,他自然要问个彻底,方才不辜负自家公子的这一番感天动地的孝心。
茉莉儿又回头问了一句,然后又答道:“我家主母也不会!”
“怎么一问三不知!”后面他家主子不悦起来,哼了一声。
茉莉儿偷觑了那位公子一眼,十五六岁年纪,一身翠色起暗花绫袍,两道长眉如墨画,双眸如星,肤白如玉,甚是俊美,只是紧抿着双唇,显得心情很不愉快。
见主子如此反应,那小扈从便认定眼前的小丫头是在敷衍他们,便将马鞭甩了一声脆响,昂了头,用鼻孔对着茉莉儿大声威胁道:“丫头!你少在这里装傻充愣地敷衍!你知道我家公子是谁么?”
茉莉儿的声音爽脆:“哎呀——求您还是别自报家门了,就算你家公子是星君下凡,我们不知道的还是答不出来啊!何必伤那个面子呢?你倒不如不报家门,脸上无伤岂不更好!”
那小扈从一时间被堵得张口结舌,愣住了,没想到这个丫头这么能说,巴拉巴拉就看见两片薄薄的嘴唇打架!
茉莉儿说完这番话便放下了车帘儿,手软脚软地靠在车厢壁上,抹了一把额上和鼻子上密密的汗珠,手心里也是湿涔涔的。
她虽然在秦暖的低语口授之下说完了这段话,心里却是极紧张的,她一口气没喘完,又忽地想起一件事情,忙不迭地抓起一旁带纱罩的帷帽给秦暖带上,待会万一吵闹起来,娘子千万别被人家看了去。
虽说如今不流行带什么帷帽或者幕离,可是长得太好看的小娘子还是得多藏着些脸儿才安全!
秦暖伸出葱白的手指拨了拨帷帽的纱沿儿,倒没多少紧张,说实话,对于刚才那小扈从刨根究底的追问,她早就烦了!而且她并不认为那公子会气急败坏地来掀车帘儿。
这些世家子弟虽然趾高气昂,但最是讲究风度和涵养,不会公然在这大路上来欺负女眷,那行为忒掉份儿!
除非是那些暴发户家的娇生惯养的子弟才有可能那么不讲究,成为“欺男霸女的恶少”什么的,但是“恶少”什么的,也是极少数,即便是暴发户,人家也都是努力追求提升自家品格和风仪的好不好!
但是秦暖显然高估了那公子的涵养!
那公子看见自家仆从的蠢样儿,顿觉丢脸至极,忍不住自己动嘴斥了一句:“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那小扈从见自己主子开了口,便决定要出口气挽回颜面,立刻打马欺近了马车,意欲伸手撩车帘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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