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鸿轩公子要走了。”一身翠绿劲装的湘嫣送了大夫回来,进屋低低的道了一句。她从小便没了娘,又打小在男人堆里长大,习武练剑每日在伤痛中模爬滚打,眼泪是什么滋味她早已不记得了。可是自从做了妙芷小姐的护卫,她似乎也同殿下一样,已经变得冰冷如铁的心竟然也奇迹般有了知觉。
她的眼眶仍旧干涸的没有一滴眼泪,可是心却皱皱巴巴起来,难受的紧。
妙芷在绣姨耳边呢喃了几句,整理好自己有些凌乱的裙角,款款走到外厅。她略带抱歉的朝着面前的男子福了福身,“今日多谢鸿轩公子帮忙,不然东芝进不了学士府,我怕是连绣姨最后一面都难以见到了。”
说道此处,她有些情难自控,语气中夹杂着浓浓的鼻音,她略微不自然的将头埋低,实在不愿让面前的男子看到她失态的模样。
“我以为,自从上次小姐赠送在下‘琉璃瓶’的那一刻起,我们便是真正的朋友了呢。”面色冷俊的男子眸光发亮,定定的瞧着女子乌黑的发顶。
“呃,”她杏眼大睁,似乎并未想到一贯对人淡漠疏离的他会说出这种话。
“朋友,我们是朋友啊!”女子迷糊又坚定的说道,今日发生的所有事都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那朋友就不需要这么客气,更不需要说什么谢谢了。”元鸿轩一字一句吐的极为清晰缓慢,似乎要将这句话深深刻进她的脑中。
“嗯,好!”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就着红肿清澈的眸子,显得很不和谐。
元鸿轩见她虽在笑,可素白的俏脸上眼角犹带几分湿意,仿若那雨打梨花,带着几分纤弱娇楚之姿。
“不要太过伤心了,我回去了。”他知道现在所有的安慰都抵不过给她一个过度的空间,虽然他心中有千般不忍万般不舍,毕竟这样的伤痛还是需要她自己调节和愈合的。
他敛下眸光,转身出了门。
待到送走两人,妙芷将两个小丫头支去了小厨房,或许绣姨会愿意吃些软糯的粥吧!有些微凉的雨天,大家也需要喝些祛寒的姜汤。
见她进来,湘嫣识趣的退了出去。妙芷轻轻挪到床边,她以为这么久了,本就身子虚弱的绣姨也该睡着了。
然而,并不是那样,绣姨在等她,“芷儿,那位公子走了?”她的声音虚弱迟缓,仿佛说一句话就要用掉好多力气。
“嗯,走了。绣姨,你怎么没有好好休息一下。”
“来,上来和绣姨躺一会吧,就像你小时候咱们娘俩一起睡的时候。”妙芷应了声,将沾着些许泥巴的绣鞋抖落在地,轻轻越过绣姨,慢慢躺到了她的身边。
“真好,真好。孩子,绣姨的时间不多了,陪绣姨说会儿话吧!”她慢慢说着,似乎疼痛全都消散的无影无踪,语气中除了虚弱还听的出淡淡的满足来。
妙芷倾身搂住了绣姨的脖子,就好像小时候那般,自己总是在绣姨柔软温暖的怀抱中沉沉睡去,“嗯,好,绣姨说什么,芷儿就听什么!”
她不敢哭出声来,闷闷的在绣姨的颈窝里“嗯”道。
“绣姨老了,不能再陪你了,你要好好照顾自个儿。等着你娘来接你,很快了。”妙芷本想接话,绣姨又是沉闷的开口,将她喉间的话噎了回去。
“芷儿乖,不说话,听绣姨把话说完。”绣姨粗粗喘了口气,连着说这么多话让本就有气无力的她更是频频喘着。
“前几天你娘走的时候来过我这儿,还留了个香囊给你,我让东芝帮着收起来了。她还让我告诉你,要格外小心凌水蓉,香囊里有她给你写的信,‘荣傲楼’她也给你安排了帮手,你可以去找他们。”
绣姨絮絮叨叨的说着,依偎在她身边的妙芷却听的一头雾水,索性也不接话了,那封信或许会告诉她一切吧。
屋外的连阴雨似乎停了,只听得见屋檐上残留着的雨水“滴滴答答”落下的不规则的声音。
宁儿红着眼眶,轻手轻脚端着一碗姜汤进来,搁在了床边的小桌上,未言语就转身出去了。依着她咋咋呼呼的性子,这般安静的进来一趟,必定是早先湘嫣嘱咐过的。
“绣姨,说了这么多话,喝些姜汤润润喉吧,喝完了您再接着说。”妙芷起身套上绣鞋,将碗端过,边吹气边用小勺匀匀搅拌着。
“好,绣姨喝。”屋里静悄悄的,只有浓浓的温馨之意弥漫在小小的房间内,似乎回到了小时候,妙芷每次生病,绣姨就会又哄又骗的喂她喝那苦苦的汤药,也是那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她都在绣姨轻轻的呢喃声中沉沉进入梦乡。
一碗姜汤在绣姨不住的劝导下两人各喝了一半,冰凉的身体暖意回归,绣姨似乎真的说不动了,她的声音越来越迟缓也越来越轻,直到最后淹没在沉寂的空气中。
妙芷怔怔的躺在绣姨身边一动也不敢动,她心中惊恐不安,她不知道此时的绣姨是睡着了还是她,已经、已经离自己而去了?
“绣姨?绣姨你睡着了么?”妙芷小心翼翼地问出声,语气轻柔得如同一根柔软的羽毛,哈一口气都会飘好远。
回应她的是一室的死寂,她几乎听得见自己快如鼓擂的心跳声,却听不见熟睡之人均匀的喘息声。
细长青白的手指慢慢探到绣姨的鼻息,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没有任何气息的波动,绣姨,走了?
妙芷又躺了回去,她蜷缩着,脑袋依偎在绣姨尚存余温的颈间,像绣姨刚刚安顿她那样低低呢喃出声:“绣姨,芷儿会乖乖听话的,绣姨你在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下辈子还要做芷儿最亲的人,不要忘记哦,咱们说好了。”
说着说着,她再也压抑不住内心无边的哀伤,抽噎出声,滂沱的泪水淹没了眼眸。
一直在门边的宁儿挣月兑开桎梏着她的双手,推门而入,大声嚎啕出声。
东芝端着刚刚熬好的小米粥从小厨房出来,当那凄惨的哭声掠过耳际,她手中的粥碗“啪”地应声落地,泪水已是不由自主的在眼眶里打起了转。
天依旧灰蒙蒙的,就像一张压抑难过的大网,将小院中的人儿牢牢网在其中,悉悉索索的雨又从天而降,就像那离人的眼泪,似乎没有干涸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