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大夫脸上突然泛红,十分尴尬。
三太太听不下去了,“意姐儿,这是你的东西么你说话就这么不客气,这是人家父亲的东西,按理说,你还给人家也没什么不对的。再者说,治病救人是功德,有好东西还藏着掖着,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把药方给何小大夫看看,一来算是物归原主,二来嘛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你身为女儿家,又不大懂医术,何小大夫倒是能物尽其用。”
一番话倒的确是冠冕堂皇。
苏容意道:“三婶娘的一来,可就错了,药方是我的,就算是这位何小大夫的父亲给我的,那也是我的东西,怎么能说是物归原主?难道说我父亲在世时送出去的东西,现在我也有理由能讨回来,那么好了,我父亲生前收集的那些字画,听说都是进了三房啊……”
三太太脸上一僵。
“您这二来嘛,就更错了,何老大夫有好东西为什么不传给儿子要传给我这个外人,您怎么不问问,莫非是这位小大夫有什么问题,他父亲都不敢对他委以重任,怎么三婶娘就那么肯定他一定能将我手里的药方发扬光大?”
一盆脏水就这么准确无误地泼到了何小大夫身上。
这个苏家小姐怎么嘴皮子这般厉害?何小大夫飞快抬头想觑她一眼,终究还是觉得不妥,又垂下眼眸。
他深吸一口气,作揖道:“三小姐尽可以放心,小人并非为图利,只是不忍先父医术埋没……”
“这怎么能算埋没呢?”苏容意笑道,“你不是已经有能力出诊治病了么?”
“既然你已经是个医者,为什么这般不自信,时时疑心自己没有继承到父亲的医术,反而要将希望寄托在死者留下的几张药方上?这世上哪里有什么仙方……何老大夫能写出来的,你为什么就写不出来?”
何小大夫一听这话,犹如当头棒喝。
是啊,他为什么要对父亲留下的药方耿耿于怀呢?他只是不自信罢了,他觉得父亲一定留下了更好的东西,能助他医术再精进一步,他就不会像如今这般籍籍无名了……
说来说去,他没有牢记医者的本心。他是为了治病救人才行医的,不是为了什么天下无双的药方,更不应该为了一个所谓的神医的虚名。
他想到进这间屋子前苏三太太叮嘱自己的话,苏三小姐靠着父亲留下的药方给谢家大小姐治病,如今已被视为镇国公府的救星,这份荣耀本该是属于他的,苏三太太说,苏家诗礼传家,绝不会夺人分毫,要将这名誉,将出入镇国公府的机会都还给他。
他怎么能不动心呢?这是名扬金陵的好机会啊。可是他现在才醒悟过来,他行医的初衷,是治病救人,只要那人有救,是不是他救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容意继续:“你父亲既然是个好大夫,那么你也一定能成为好大夫的,什么药方不药方的,这种死物,哪里比得上活生生的大夫?”
三太太眼看何小大夫神色动摇,心里有气,立刻向苏太夫人频频使眼色示意。
苏太夫人觉得苏容意话也没说错,可是到底她不是个大夫,自然是不如把谢微的事交给专业的医者来得妥当。
苏太夫人道:“意姐儿,到底你是个女儿家,不好出去抛头露面的,既然如今这位何小大夫请来了,让他替你去给谢家大小姐治病好不好?你就多留在府里陪陪我吧。”
苏容意说:“祖母,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我若将这事交托给何小大夫,他也是决计治不好谢大小姐的病的,有一万张他爹留下的药方都不顶用,不信的话,我们可以试试。”
但是试过之后,谢邈会对这位无辜的小大夫发多大的脾气,就不是她的事了。
她很坏心地把选择权交还给何小大夫自己。
没想到何小大夫却施礼作揖道:“既然苏三小姐能够治病,在下就不必要再画蛇添足了,世间受病痛苦难者甚众,谢家大小姐的命是命,庶民的命也是命,弯弯绕绕地纠缠下去,不如在下与小姐各自做各自的事,多为世间病众减少些痛苦。”
拒绝地很彻底。
苏容意有些意外,原来是个明白人啊。
“你……”苏三太太恨不得瞪穿了这傻小子,这是突然抽什么风吊起书袋子来了。
何小大夫继续作揖,又说了一些云里雾里的话,坚定地要告辞。
苏太夫人一向和善,见他执意不肯,也不好勉强,便遣人送他出去。
苏容意也跟着告辞退下了,留下拼命绞着手帕的三太太在屋里咬牙切齿。
这死丫头还真是能说会道,把她还不容易寻来的人几句话就摆平了。
一出门,苏容意便在鉴秋耳边交代了几句,小丫头点点头,立刻跑了。
“何小大夫……请留步!”
正背着药箱要出门的何晏闻停下脚步。
“这位妹妹,有什么事吗?”。
这是苏家的小丫头吧,不知道有什么事。
好呆啊……鉴秋捂嘴偷笑,刚才自己在屋里站了那么久,他都没看见么。
“我们小姐说,下回她再去镇国公府出诊的时候,希望能够请您一起去……”
“这……”何晏闻很吃惊,“我、我去干什么……我、我也治不好谢家大小姐的病……”
全天下的大夫都治不好谢微的病,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他原以为父亲留下什么仙方能够治这种病,可是适才他听苏家三小姐的口气,觉得不止这么简单。
鉴秋眨眨眼,“您不想去镇国公府扬扬名吗?”。
何晏闻脸上一红,“我是个大夫……不是为了扬名的……”
鉴秋打量了一眼他磨损的袖口,心想小姐说的果然不错,这呆子如今的境遇恐怕不算太好。
“总之您不愿意我们也不勉强,若是您有兴趣,跟着一道去瞧瞧也是可以的,总之治不好又不碍您的事。”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何晏闻忙摆手,“并不是怕被拖累,我、我只是……”
“哎呀,您就给个痛快话吧。”鉴秋跺了跺脚。
“好,我去!”何晏闻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那就好,”鉴秋嘻嘻一笑,“请您等我们的消息哦。”
说罢一溜烟跑了。
何晏闻想,这个苏三小姐真是奇怪啊,适才在屋里这么多人她不说,等自己拒绝去镇国公府了,却又要人来请他,真是个奇怪的性子。
刚才自己都没看清,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模样……
何晏闻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怎么能有这么不君子的想法,太不应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