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容意挑亮了油灯,更仔细地读这则故事。
故事中的主角言午夂是一个家贫却勇武过人的砍柴少年,机缘巧合在山中救了一位受伤的老妇人,老妇人答应他一定会给他最好的补偿。
看到这里,苏容意以为这老妇人多半是山精妖怪变的,可是后来的发展却出乎她意料。
言午夂没有把老妇人的承诺当作一回事,直到有一天他的家乡被洪水淹没,他便背井离乡去讨生活。
他投靠京城的姑父姑母,可是却连温饱问题都无法解决。
有一天,一个美貌少女找到他,自称是当日那位老妇人的孙女,前来报恩,要嫁他为妻,并为他完成梦想。
言午夂道:“我的梦想只有一个,敛尽天下财富。”
少女笑道:“这有何难。”
故事却不同于以往类似于少女会“点石成金”或者凭空变出法宝这般的路数,竟是成了一个惩恶扬善的故事。
可是明褒实贬,字里行间,笔者还是流露出对言午夂的不屑。
这少女确实不同凡人,只要言午夂带着她到哪户为富不仁的地主家做工,这地主就会变得疯疯癫癫,神智不清,言午夂作为惩治恶地主的英雄,每回都将地主的大部分家财散尽,自己只留很少一部分,包括对苛待自己的姑父姑母都是如此,可是因为他做的是好事,反而受了很多人爱戴,没人追究原因。
他自己渐渐地也成了一个饶有身家的小地主。
只是言午夂还是很困扰地问少女:“这离敛尽天下之财还有多远呢?”
少女道:“快了。”
可是言午夂却等不及十年二十年,他说:“京城的第一大富豪,拥有全天下一半的财产,哪怕得其十分之一,我也是无人可比了。”
于是二人又如法炮制,到大富豪家中做工,可是这一回事情却不一样了。
原来是富豪家中的千金相中了年少英俊的言午夂,而富豪只有这一个女儿,只要他娶了这位小姐,家产一样唾手可得。
而这时,少女也十分遗憾地告诉他,因为这富豪是个大善人,并不是奸恶之徒,她不能对他施法。
她告诉言午夂,自己其实是天上的九天玄女,感于他的善心下凡来同他做夫妻,只是仙人并不能为恶人间,因此不能满足他的愿望。
言午夂如此就更加坚定了心中迎娶富豪小姐的想法。
故事到这里,虽然有些奇怪,可好歹也算传统,只是苏容意再看下去,却发现这故事竟是与其他神怪故事有很大的出入。
言午夂对少女说:“既然你不能帮助我敛尽天下之财,那就助我得青春不老之术吧。”
少女便说:“听说喝仙人之血可得青春长生。”
言午夂果真动心,随即将少女软禁,喝了她的血。
谁知他没有如愿,少女笑道:“喝我的血后,你自能青春不老,且你的子孙皆是如此,因为你们断断活不过二十五岁。”
言午夂大骇。
原来少女早知他琵琶别抱,所说不过为诱他喝下自己的血而已。
少女说完那话立刻死去,而言午夂……
更出乎人意料,他并没有死。
结尾时言午夂迎娶富豪小姐,成为天下首富,与人谈起少年时上山砍柴时的往事……
竟是一场梦。
苏容意放下《建元野话》,深深地思索其中深意。
梦想是敛尽天下之财的言午夂,就指渴望得到江山的太祖许攸,这是毋庸置疑的。
而他的千金小姐妻子,就是太祖的结发妻子昭仁皇后。
昭仁皇后的父亲是前朝兵马大元帅,封疆大吏,在前朝末期拥兵自立,且爱广结善缘,引了许多年轻人去投军。而许攸虽然不是他帐下出身,可是后来他差点被朝廷围剿地险些功亏一篑时,搭救他于水火之中的,就是这位元帅。
苏容意沉吟,那么被抛弃的那个女人又是谁呢……
九天玄女未免太可笑,青春长生之术听来也很无稽。
但是喝了少女的血……
这一点让她很在意。
她立刻动手又去翻旁的书,正史野史。
野史中会描述太祖年轻时风流,常有美女伴其侧,只是得遇昭仁皇后,便再无此流连花丛之举。
正史也提到过,太祖重情义,厚葬伴驾多年妾室,常哀恸,后即慰之,乃止。
哪怕在四处征战中,常常还会看到有这般描述:
太祖伤肩胛,药少,赐同袍,己不受。婢入帐,跪泣,众将同泣,太祖方受。
在军营里受了伤,正在上演同袍情深的时候,怎么会有婢女哭泣?
随军也带着的女子,必然不可能是一般的婢女啊。
如此种种,可以看出,虽然身份不尽相同,可确实说明太祖许攸在登基前,身边有过女人,而且应该是同一个,是一个感情甚笃的情人。
所以《建元野话》上的这个故事,苏容意断定或许有七八分真。
她揉了揉眼睛,心中有些起伏,找了那么久,终于能够看到一些线索了。
如果真的有那个女人,她一定也是为了报复太祖的薄情,用了什么方法,让太祖以及子子孙孙都身患绝症。
苏容意突然觉得脊背发麻,难怪写作九天玄女,除了仙人谁会有这样的本事,蛊毒都不能延续几百年啊。
还有,最后的时候,这个故事用一个梦做了交代。
戛然而止。
更像是没有交代清楚后来的事情。
或许是写的人自己也不知道,便用了最好的借口,一个梦,来结束看似荒唐的一则故事。
但他是几百年前最直观的见证人,那个女人……
到底是什么人呢……
门外突然有响动,有人扣了扣门,“苏小姐,您还没好?”
“好了好了。”
苏容意吹熄了油灯,利落地把《建元野话》上的这则故事撕下来藏在怀中,快步走去开门。
门口的小太监怯怯的,“您要找的书找到了吗?”。
苏容意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不过很多古籍珍贵,我一时多看了两眼就入了迷,这才忘了时辰,让小公公难做了,抱歉。”
“没事没事。”小太监道:“只是天快暗了,这里要上锁,您还是快回去吧。”
“多谢了。”苏容意朝他笑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