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下被扔在车板上的时候,赵绮罗伤痕累累的身子突然剧烈的颤抖了一下,一双小手拉着她晃啊晃啊,“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疼……
罗琦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沉重无力,动一动都疼的马上就要散架了。
不至于吧,那个奇怪的梦这是要逆天的节奏了,醒了还有后遗症?
浑身滚烫的厉害,动一动都酸痛的让人想晕过去,难道是发烧了?
努力撑开沉得像石头的眼皮,一丝丝缝隙,慢慢适应了光线,映入眼帘的却不是熟悉的卧室而是脏旧的茅草屋顶,一阵又一阵的冷风嗖嗖的往脖子里钻,她艰难的动了一下脖子侧过脸,极小的屋子,发霉的破布枕头,褐黄色的土墙,一张颜色斑驳老旧的木头桌子,一张拿木板随便钉成的破条凳,还有一个趴在床边,头发里有碎草屑的小脑袋。
她动了动手指。
“唔……”
赵兴民觉得自己手里紧紧攥着的手指似乎微微动了动,他似醒非醒之间一动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惊散了不知是现实还是梦境带来的这一丝希望,然而,掌心里的手指又轻轻动了动,他不敢置信的一下子抬起头来,脏的像只小花猫的脸上惊喜的看着罗琦微微睁开的眼睛,“姐姐……姐姐,你真的醒了?!”
罗琦看着眼前的小花脸,明明很陌生,可有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涌出好多好多的不舍。
强烈的情绪,刺激的她一阵头疼,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这是个梦吗?
走马灯一样的看着破碎的画面,一个忧郁懦弱的小女孩和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点点滴滴的片段,浓的化不开的呵护之情,倒最后,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十郎,十郎。
可这不是个梦。
“姐姐,该喝药了。”
赵兴民捧着一口旧瓷碗,黑的发苦的药汤味道刺鼻,罗琦无力的点头,眼一闭一口气喝完它,立时苦的翻天倒海恨不得把昨天的隔夜饭都吐出来,整整一个月了,她还是有些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从一个高科技时代穿越回了大唐贞观十三年,来到这个听都没听过的小县城,千乘县。
赵绮罗,在家里排行第七,赵七娘。
脑海里的碎片,是赵绮罗死后无法割舍的执念,都和眼前的赵兴民有关,这很不对,生活在富硕的商人之家,父母健在,身为嫡女和唯一的嫡子,再不受宠,也不该是如此的境地,幸好有那些记忆,她虽不至于茫然到需要装失忆的地步,可也无法坦然面对眼前男孩的依赖之情。
“姐姐,你好点了吗?”。赵兴民轻轻的给她拍背顺气。
罗琦吐够了,喘息着躺回去,对他感激的笑笑,赵兴民,排行第十,标准暖男一枚,也多亏了他照应着,不然……
“十郎,十郎?!”
院子里传来贾氏尖细的叫喊声,赵十郎给罗琦拉拉被角然后应了一声,跑出门去,木门吱吱呀呀的好一会儿,才恢复安静,可院子里锅碗瓢盆的交响曲却越来越热闹,贾氏唾鸡骂狗的声音让人烦的难受。
“砰!”
木门被一脚踹开,贾氏黑着脸端着一只破碗进来,看她坐起来了,便气呼呼的用力把碗放在破木桌子上,本来就不满,这一下子又撒出去不少,那碗稀得都能看见碗底黄水就是她每日的晚饭。
“能爬起来就赶紧滚过来吃饭,你还以为你是赵家的小娘子,还得给你伺候上床上吃去!”贾氏一**坐在长条凳上,拿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你耳朵是不是聋了?没听见我的话是怎么的!”
罗琦无奈的叹了口气,什么涵养什么仪态,完全没有,胖的走样的身材和大的可以震死家雀的嗓门,实在是无法和官家小姐的出身划上等号,即便是庶出,也不该是这样。
这就是她在大唐朝的母亲,赵贾氏。
她咬着牙扶着墙起来,哆哆嗦嗦的往床下挪,贾氏还在一边骂骂叨叨,虎落平阳被犬欺,忍字头上一把刀,她在心里默念,一切等身子养好了再说。
下午的药,是赵十郎上午一起熬好的,热一热便能喝,贾氏照样没好气的端进来,这次她起了三次没站起来,贾氏不乐意了,过来一把把她扯起来,结果她没站稳整个人一下子歪倒在地上摔得眼前都是白星星。
“姐姐,我回来了!”
赵十郎推门进屋就看见罗琦跌倒在地上,贾氏在一边惊呼一声,扑过来扶着她,“十郎你可回来了,我不让七娘下床,她偏不听,你看这才刚见好又摔着了,我的命啊,怎么这么苦啊~”
说着,两滴滚烫的眼泪就落在了罗琦的手背上……
罗琦连白眼也懒得翻了,朝着努力想拉起自己的十郎勉力一笑,躺回床上。
十郎担忧的看着她不说话,贾氏端着药过来,舀了一小勺放在嘴边吹了吹,罗琦不敢喝,耐不住勺子被硬塞进嘴里,“七娘,娘从前对你疏忽了,可经此一事,娘真的知道错了,你可一定要好起来,十郎离不开你,娘也离不开你啊。”
一席话诚心诚意的说的心事重重的十郎都在一边重重点头,贾氏这才回过头去问十郎,“十郎,见着你阿耶了吗?”。
“嗯。”
十郎闷闷的应了一声,罗琦顿时心下有数了,贾氏却一下子放下药碗拉过十郎满怀希望的摇晃着他,“你阿耶怎么说?他看见你高不高兴?说没说什么时候接我们回去?”
“阿耶……他……他让管家给我拿了一袋钱,说以后会来看……我们。”
“真的?!”
“真的……”
“太好了,十郎,我就知道连郎不能不要你这个亲生的儿子,钱呢?”
贾氏一边说一边在十郎腰里模索,一个小小的旧旧的连一半都没盛满的钱袋子就给她找了出来,兴奋的倒出来,哗啦啦的,百十枚铜板里夹杂着六枚指甲大小的金锞子,还有一枚小碎银子,仔仔细细的数了数,顿时不高兴起来恨恨的把碎银子一个一个捡回银袋子里,“十郎,你可是赵家正儿八经的小郎君,这些狗奴才真是瞎了眼,肯定是那个老不死的从中作梗,连郎才会这么对我们!”
十郎突然伸手抢了那一角小碎银子,“娘,这个留着给姐姐请个正经医生吧。”
“这,其实那些医婆子就挺好的,”贾氏十分不情愿,“再说,七娘都十五了,这男女大防的……”
“娘!”
“行,行,你看你这孩子,娘也希望七娘赶紧好起来不是,娘做的一切可不都是为了你,这不是,这不是也是为七娘好,真是的。”
贾氏碎碎念的赶紧把剩下的银子揣进怀里,出去张罗吃饭去了,罗琦自己端起还剩一半的汤药准备一口干掉,十郎一下子接过来,拿小木勺子小心翼翼的喂给她,“姐姐,今天阿耶……叫我拿上钱滚远点……”
……
“姐姐,我还听说管家说,阿耶就要迎娶新任曹县令家的大女儿,那我们怎么办?”
“姐姐,你说我要不要把实情告诉娘?”
罗琦忍着翻江倒海的吐意,摇了摇头,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院子里,还是顺其自然吧。
“呕……”
十郎连忙给他拍背,手忙脚乱的那布巾和清水,吐够了的罗琦看着眼前这个只有八岁的孩子,他眼睛里的忧伤浓郁的让人害怕,其实这些都不应该让个孩子来承受,近一个月的相处,唯有这个孩子是真心待她的,贾氏也算有福,养了一个有良心的好儿子。
罗琦抬手把他头发上的一片小草叶摘掉,第一次开口说话,沙哑的声音陌生极了。
“十郎,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