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自若的凌依依,带着内心不平的铁兰,和身受重伤的惠兰与墨兰,在周嬷嬷的陪同下,背着包袱穿过看热闹的奴仆丫鬟,听着耳边传来难以入耳的议论声,来到将军府后门。
只见两辆马车正停靠在后门的小巷子之中,一辆马车朴实无华却也宽敞,一辆马车粗糙阵旧,每辆马车前都有两匹高头大马套着僵绳,马儿低着头原地踏步,时不时的喷出热气,两名赶车的车夫立于车旁。
那辆朴实却宽敞的马车,应该是将军府为凌依依准备的,而另一辆简陋的马车,应该是为铁兰和墨兰三人准备的。
一队由二十人组成的护卫队,穿着青色的侍卫衣裳,自然恭敬的立于马车之后,每人手中都牵着一匹壮马,随时准备出发。
凌依依华丽的长袖轻轻的甩了甩,清亮的双眸扫了眼二十名态度严谨的护卫,什么话也没有说,小手径直撑着车沿跳上马车,淡漠的钻了进去。
凌依依听着外面的动静,懒散的斜靠于软软的厚垫上,随手拿起盘子中一块点心咬了一口,打量着现在所在的马车。
马车内铺着厚厚的软垫子,一个小书桌,上面摆着点心与话本,以及其它东西,虽然马车内很是简单,但该有的东西都准备得妥当,甚至连棉被什么的也都准备了。
却也是应了一句话,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看来老夫人并没有刁难她的意思,但较以前的豪华舒适的马车而言,这也是轻慢了不少。
看来她被送回祖宅的事情,祖母是征得祖父同意的,才会有那些神情严肃纪律严明的护卫护送,但祖父终是喜欢她的,祖母也不会在这些小地方刁难,以防引起祖父不喜。
春花和夏雨还有铁兰扶着苍白着小脸的惠兰与墨兰,一起走向后面粗糙的马车,这是专门给下人用的马车。
春花和夏雨将惠兰与墨兰扶了进去,让她们趴在硬硬的马车上,转身便躬着身子跳下马车,退到一直没有讲话态度温和的周嬷嬷身边。
墨兰和惠兰伤口流血痛疼难忍,苍白的脸上全是冷汗,咬着忍着回头望向掀开帘子爬上马车的铁兰,“铁兰,你去前面照顾小姐吧!”
铁兰将肩上的粗布包袱放在马车内,将惠兰和墨兰肩上的包袱取下,塞到两人趴着的双臂下,总比直接趴在硬帮帮的木头上好些。
“嗯!你们当心伤口!”
言罢,铁兰背着另一个大包袱走出来,跳下马车后朝着前面凌依依所在的马车走去。
来到简单而朴实的马车前,铁兰的眼底一酸,小姐一直以来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出外都是精致豪华的马车,何曾受过这般罪,坐着这普通人家的马车离府。
铁兰将眼底的湿意眨去,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走了进去,笑盈盈的道,“小姐,奴婢把你的包袱拿过来了!”
铁兰一边说一边把包袱放进马车的暗格内,取出厚厚的被子,蹲着给躺着的凌依依把被子盖上,冬天未去春天未来,路上颠簸风餐露宿,也不知道娇弱的小姐能不能受得了。
凌依依嘴角含笑望着忙碌却假装开心的铁兰,细嚼慢咽着手中的点心,空着的小手轻轻的拍拍铁兰的肩头,以示安慰或鼓励。
“你去后面照看惠兰和墨兰,取床被子拿到后面去,给她们盖上,还有金疮药你有带吧!也取些到后面去,你帮她们上药,随便照看她们!”
那两个丫头被打了板子,无人照看肯定是不行的!
铁兰听话的取出一床被子抱在怀中,摇头道,“可是,小姐你一个人,奴婢们不放心!”
凌依依轻轻一笑,凌依依将没有用完的点心,全得塞到了小嘴中,像只松鼠一般嘟着嘴。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有手有脚,还照顾不了自己了!她们两人受了伤无人照看不行,听话,你去后面照顾她们两人!”
铁兰一想也是,墨兰和惠兰确实要人照顾,也就点了点头,“诺!”
铁兰刚刚下马车,便看到马超和大丫两人牵着马儿走出将军府,直接来到小姐的马车前,铁兰朝两人点了点头,抱着被子朝后面的马车走去。
“近身侍卫马超、大丫,请小姐准许,护送小姐回祖宅!”
马超与大丫穿着将军府统一的青色的侍卫服,恭敬的单膝跪在凌依依的马车前,两人衣袖的袖口绣着一朵小小的兰花,这是凌依依的近身侍卫特有的标志。
春花蔑视的扫了眼跪在地上的两人,也只有蠢笨之人,才会想跟着去那破败的祖宅,跟随与流放差不多的大小姐。
凌依依弹弹身上的长裙,耳边响起马超熟悉的声音,还有一抹以往不太熟悉,现在却记在心中的女声,有些为难的开口。
“本小姐的近身侍卫队不是让雪柔给要了去吗?本小姐怕是没有本事把你们两人带上呀!叹!”
说完,有些可惜的叹气,脸上的笑意却无人得见!
马超实诚的脸上满是刚正,与朴实的大丫相视一眼,立刻抬头回话,“小姐,属下与大丫并未背叛小姐,属下二人仍然是小姐的近身侍卫,只要小姐不驱赶属下,属下终身追随小姐!”
凌依依听到此话,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真实,几息后才道,“既然如此,那本小姐也定不会让你们后悔今日的决定,从今往后,有本小姐一日,就有你们一日,无论福贵贫贱!上马!”
自马超和大丫一出声,她心中便已经定夺。
她的近身侍卫队是爹爹亲自挑选,但这些侍卫可不是卖身为奴,他们都是爹爹看在那些阵亡将领的情义上,花钱聘请入府为侍卫的,他们有自主选择去留的权利!
这些人以前一直跟随着嚣张跋扈的她,除在看在爹爹的面子上,更多的是看在高出其它府邸两三倍的银子的面子上。
此时,这些不顾她生死的近身侍卫转投凌雪柔的名下,虽不在她的意料之中,却也不在她意料之外。
马超实诚的脸上扬起笑意,跟大丫一起起身上马,恭敬的回了声,“诺!”
两人利落的上马,径直骑着马走到凌依依的马车旁,忠心的守护小姐的安全。
凌依依听到马儿的厮鸣声,知道祖父派来的二十名护卫也齐齐上马,收回思绪扬声道,“起程!”
“老奴恭送大小姐!”
马车外传来周嬷嬷恭敬的声音,温和有礼恭敬有度。
凌依依眼底闪过一抹讽刺的笑意,语气却天真可人,“周嬷嬷有心了,这份相送之情本小姐记下了!起程!”
想她凌依依,将军府身份高贵的嫡出大小姐,因为名声受损被谴送回祖宅,连一个来送行的亲人都没有,唯有祖母身旁打过几次交道的周嬷嬷相送,还真是境遇凄惨。
周嬷嬷朝着马车行了一礼,退后几步站在墙边,看着马车缓缓的行驶,心中感慨,这大小姐真的跟以往不同了。
将军府的车队缓缓的经过渐渐热闹的街道,来往的行人与商贩们,看着那缓缓行驶的将军府的马车,不由得猜测,里面坐着的是那位不受宠的小姐!
凌依依斜靠于马车内,一手撑着下颚闭着双眼假寐,耳边传来车轮骨碌碌的转动声,还有四周时不时响起的议论声,讨论的主角正是她凌依依。
从街头到街尾,从将军府到热闹的风雪楼,所有的人都在讨论着她凌依依是如何的不知廉耻,如何的yin*荡,如何的丢人显眼……
最后的结论便是,真应该把她凌依依浸猪笼淹死,或是直接打死了丢到深山里喂狗。
铁兰与墨兰、惠兰当然也听到这些难以入耳的污言,脸色铁青却不能出去辩驳。
马超跟大丫骑马走在马车侧面,僵硬着身子气愤难耐,真想灭了这些诬蔑小姐之人,没有小姐的命令也不能妄动。
就连那二十名骑于马上的将军护的护卫,也都是脸色难看强忍着屈辱之感。
自始自终,恐怕也只有躺在马车内的凌依依神色自若,心情淡然,不受任何的影响吧!
‘依依,依依……’
突然,凌依依猛的睁开深邃如电的双眼,单手掌车板起身,动作迅速的掀开窗帘,锐利的视线扫视着马车外面。
她怎么觉得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几不可闻的依依两字,一直缠绕在心间,让她心里一痛,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大丫一见凌依依掀开窗户朝外看,立刻打马靠近窗户,不明所以的轻声唤了声,“小姐!”
凌依依锐利的眼神一收,清澈如水的目光看了眼大丫疑惑的双眼,扬起天真的笑意,“无事!”
言罢,凌依依玉手一收入下窗帘,回身躺回了宽敞的马车内,准备继续假寐。
与此同时,一辆华丽无比的精致大气的马车,从一条小巷子里钻了出来,朝着与凌依依的马车相反的方向行驶。
精致的马车经过细细雕琢,四个角都挂着玲珑灯,四周镶嵌着漂亮的宝石,宽敞的马车内镂空金丝香炉中,飘出淡淡的香气,柔软昂贵的整块白虎皮铺在柔软的毛毯之上,白虎皮上躺着一位女圭女圭脸的俊美少年。
少年睡得并不安稳,俊美萌萌的脑袋无意识的摇头,那紧闭的双眼轻轻的颤动,想是要努力睁开眼,嘴中无意的轻声说着‘依依’二字,这少年正是被楚逍遥敲晕后,喂了迷药晕迷不醒的赵玄琛。
马车内另一位穿着淡蓝色锦衣华服的少年,也就是逍遥山庄的庄主楚逍遥,也是东赵四皇子赵玄旭,深邃的眼底闪过杀意,白晰的双手拉起赵玄琛身上的裘衣,帮赵玄琛盖好后,坐回玉桌后继续看着账本。
那恶名远扬臭名召召的凌依依,到底有何魅力,居然值得哥哥如此深情相待,甚至陷入晕迷之中,仍然在无意识的念着凌依依的名字。
凌依依刚刚躺下没有几秒,耳边再次传来‘依依’的呼唤声,心猛的一紧,像是被谁紧拧着心口,让她有些不能呼吸。
凌依依深吸了几口气,歪着脑袋静心聆听,却又什么都没有听到,最后只能作罢,心想,可能是她昨夜没有休息好,出现幻觉了吧!
稍稍热闹的大街上,凌依依所乘坐的朴素无华的马车,与赵玄琛所躺的精致无比的马画背道而驰,朝着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而去,就如同两人现在决裂的关系!
藏身于暗处的四名楼白玉派来保护凌依依的暗卫,从凌依依出府后便一直暗中跟随保护着,瞧着琛府黑色大气豪华的马车,朝着南城门而去,应该是要回东赵了,心中感慨,他们四人是不是被主子给遗忘在北周了。
必须服从主子命令的四名暗卫,相视一眼,暗中跟随在凌依依的马车后,朝着东城门而去。
宰相府中,孟如倾的闺房之中,绝色美人孟如倾正低着头糸着刺绣,如玉的小手晶莹剔透,那绣了一半的牡丹花娇艳欲滴!
大丫鬟依春和依夏守在孟如倾的身边,帮着孟如倾分线理线,依秋一身淡绿色长裙神色严谨的从门外走了进来,直接走到正在绣花的孟如倾身旁,低着头行了一礼,转声道,“小姐!”
孟如倾头也不抬的轻嗯了一声,柔声问道,“怎么样了?”
依秋起身立于一旁,看了眼孟如倾娴熟的绣着花,低头回话道,“禀小姐,将军府传来消息,昨夜有刺客闯入依兰院,被全部就地正法,我们派去监视凌依依的人,怕是回不来了!另外,今日一早,听到流言蜚语的凌老夫人,怒气攻心,下令将凌依依谴送回江南祖宅,此刻,已经动身离去,只是马车的方向却是朝着江南,而是出了东门,朝着大相国的方向而去,令人不解!”
“哦!”如手中牡丹花般娇艳的孟如倾,拉着针线的玉手一顿,温和的脸上是一双嫉恨的眼睛,“没想到凌青松一回府,就将本小姐派去监视凌依依的人给全杀了,还真是让人不悦!不过没关系,凌依依离开了将军府,就什么都不是,还不是任由本小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依夏你去母亲那里,让母亲再派几个武功高强的手下,暗中跟着凌依依,本小姐现在就去找表哥去!”
她一个闺房千金手中没有武功高强的人,想要杀了凌依依不太现实,加上不能让宰相父亲知晓,但是,有表哥帮忙就不一样了,想来,表哥对让他颜面扫地的七品校尉之女,应该不会怜惜吧!
另一座优雅的府邸,几缕白发垂于两侧的南卫国师,悠闲的坐于庭院之中,身前石桌上摆放着一个古老的棋盘。
国师左手跟右手各执黑白棋子,他自己一个人两只手下着棋。
一位身穿华服头戴凤钗的少女,柔弱的靠坐于软榻之上,神情中几分落满与焦急,绝世容貌中是份让人怜惜的伤感。
“师父,那凌依依的名声太臭了,师父能不能另外帮双儿找副身躯,双儿不想以后都被世人耻笑!”
她的身体支持不了多久了,师父帮她找到凌依依这个身躯帮她移魂,她心中是庆幸的,但是,一想到,当她的魂魄换到凌依依的身体里,变成了凌依依以后,就要面对世人的嘲笑,她心中就生出几分不悦。
如果,师父能另外找到一副适合她灵魂的身体那该多好!可是,那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南卫国师将手中的白子置于棋盘上,神色淡然的扫了眼嘟着小嘴哀求他的双儿,关切却认真的摇了摇头。
“双儿不要任性,双儿应该知道,天下间能找到一副可以让你移魂续命的身体已是不易,现在双儿的时间又不多了,为师和你母妃都不想让双儿英年早逝,这名声能及生命重要吗?”。
绝色美人一听,小巧的脸蛋柔和了许多,嘟了嘟嘴收回所有的不满,扬起可爱的笑容。
“那师父什么时候帮双儿移魂换命呀!那凌依依今早已经出城了!”
国师专注的盯着棋盘,最后下了一子,将手中的棋子一扔,轻拂了一下白色长袍,起身朝着屋内而去,“准备一下,我们立刻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