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一身绦红衣裳,雪一般的肌肤,长发婉约地披在肩上。同样的五官,不同的灵魂,分明判若两人。
说她似梨花的男人肯定都是被鬼迷了心窍。
她是莲花,顾影自怜,翩翩若水中仙。只不过她身上的皎白,是月光,是霜雪,是面具,她从来不是圣洁如雪。
她是充满剧毒的黑莲花。
她总是间隔几天才杀一个人,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些猎物有所警觉,他们终究会发现当年的同伙一个个死于非命,必然会开始心惊胆跳。
她就是要他们怕,让他们为求自保,彼此接触,然后告诉她,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她从不费心处理尸体,但这回,转身离去的步伐却顿住了。
“我虽然懒得杀人灭口,但更讨厌跟在我身后的鼠辈。”
身后,一名女子从暗处里现身。
“阁主!您果然没死!”那人扑在她脚下。
水筠瞥了她一眼,女子那声“阁主”,当下她便明了了。“你就是这些年来在水月居里吃里扒外的家伙吧?”她声音里没有好恶,只因那不配令她放在心上。
紫虹抬起头,一脸坚决,“阁主果然在京城!继承宫主大位的,应该是阁主您啊!水樾连您的一半才智都没有,还有她身边那些人,连神功第五重都练不上,还敢以香主自居。凌虚宫当年令江湖中人敬畏的,分明是阁主率领的云中阁,而不是如今只剩一群酒囊饭袋的水月居!”
水筠原本连说话都懒,但听了紫虹的话,却是嘲讽地冷笑,“什么时候轮到像你这样的废物来可怜我了?”
“紫虹不是可怜阁主,紫虹是真心拥戴阁主!”
“你是可怜我也好,是真心拥戴我也好,甚至妄想成为我也无所谓。”
“阁主?”
“但是,你最好明白。”水筠笑得凄美至极,却让紫虹不由自主地颤抖,“我不需要你这种废物的认同或拥戴,你以为你很重要吗?你以为,我需要你的恭维来怀念那些我压根不稀罕的风光吗?”她下巴微微扬起,嘴角噙着冷笑,神情阴鸷而狂妄,这才是她真正的本色。“我啊,虽然很讨厌水樾那个只有武功比我强,脑袋根本进了水的白痴,但是我更讨厌你这种废物,只会用你可笑的技俩制造无关紧要的麻烦,让自己得到一点可悲的快慰……”
紫虹从没见过这样的水筠,一向娴雅灵逸如天人般的云中阁阁主,曾经是凌虚宫多少小丫头向往的目标,她从没见过她如此狂妄又尖锐的一面,但那不只真实,而且气势凌人。
水筠将头向右倾,笑眯了眼,拧起眉,“你这样的废物,死一死算了吧。”紫虹被羞辱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愤道:“你懂什么?你……你不怕我说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水筠仰天狂笑,一轮明月在她背后,狂风吹起了她的长发,宛如黑鸦的羽翼。“你在威胁我吗?”
“不……”紫虹后知后觉自己的愚蠢。
“我不想弄脏我的手,但我也不想再看到你。”她冷笑,双手十指成爪,运气的同时双瞳化为血红色。
死国的风吹起血雾,“水龙吟”第八重的“龙啸”一出,像扬起龙卷肆虐天地的妖魔,自紫虹体内吸出了她所有的血液,并且在她身上烙下水龙痕。
当她倒地不起,水筠嘲讽地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就当作为师门清理门户吧。她可不是为了那个脑袋进水的白痴。
“你听说了吗?又死了两个啊!”
“这一回还有个女的!”
天桥底下,聚集了许多贩夫走卒,在尘土飞扬的地上搁下几张板凳就能做生意的滩贩,是那些靠劳力活养家活口的人休息时的去处,因此也成了小道消息的汇集处。
“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说凶手是水月居的人,所以把人全抓进牢里,结果凶案还是发生了,官府连凶手究竟是谁也查不出来吗?”
“水月居的水老板不是和皇室关系非常好吗?官府怎么可能真的敢动她?”
“可是我亲眼看见官府查封了水月居呢。”
“那只是做做样子,而且听说水月居的女人都是江湖上那个什么凌虚宫出来的,她们可厉害啦!会幻术会武功会飞檐走壁,官差哪里是她们的对手?”
“哈哈哈哈哈……”这时,角落里本来众人都不太搭理的老乞婆大笑了起来。这老乞婆是这附近的地头蛇,三天两头就因为偷窃被抓进牢里,很多人对她都是避而远之,此刻却见她笑道:“什么凌虚宫?什么会幻术会武功会飞檐走壁?不就是一群娇滴滴,进了大牢里就哭哭啼啼的小妮子吗?”
老乞婆这话引来许多人的好奇,包括正巧出来采购杂货,“进了大牢里就哭哭啼啼的小妮子”之一,听了老乞婆这句话,原本气得想冲上前理论,却让后头年纪较大的师姊拉住了。
“气死我了,我去撕烂她的臭嘴!”
“你冷静点,怎么和香主一样冲动?”她拉住师妹,站在人群里,听着那老乞婆加油添酷,说她们如何没用,如何吃不了苦,如何看到官差就哀哀求饶……
“可我听说,水老板不是四王爷的……咳!”说话的人被同伴赏了一计拐子,他立刻改口道:“王爷应该会疏通狱卒的吧?”
“是啊,搞不好就是把她们关进去避避风头,等风头过了再放出来。”
“哼!真有那样的本事就好罗!什么和天家关系匪浅,我看是吹的吧!”老乞婆一脸不屑,“一个个还不是跟老太婆我一样,吃发黑的窝窝头和馊米水!”
“我也是这么听我那在牢里当差的侄子说,四王爷只吩咐要禀公处理,他不过问此事,颇有要划清界线的意思。只不过没多久又发生命案,四王爷大概知道自己错怪佳人,立刻派了马车去把人接回来。”说到这儿,众人都是一阵讪笑。
“可不是吗?那几个在客栈说水月居有嫌疑的江湖人,据说一到公堂上,一个个推说自己也是听来的。我看那什么江湖传言,多半都是假的吧!”
“是啊是啊!几个女人家会飞檐走壁,那当年派她们去打仗不就得了?”那原本气得跳脚的小丫头慢慢冷静下来,在人群散去后和师姊也跟着离去。
“你说,王爷是不是故意这么做?”她好像有点明白了。
“是啊。盛名之下只有负累,被嘲笑几句又如何?安生过日子比较实在。”
“这次多了一具尸体,我刚刚让紫阳去认尸了。”东方胧明从外头回来,见到么弟及他的客人和水樾都在,便直接道。
他把水樾留下来住几天,水樾本来还有些扭捏,他去信给青霄,青霄立刻就派人把她的一些贴身物事送过来了。
当然,他也不想见到王府里的人多嘴,所以特地挑了最别致的院落给水樾暂住,连派给她的丫头都是最干练乖巧的。
水樾听了一愣,他要紫阳去认尸,难道是……
“是紫虹吗?”
东方胧明点点头。见到那具女尸,他第一个就想到水月居的叛徒。如果她够聪明,就不该和凶手接触,泄了心头之恨就隐姓埋名也许还会幸运些。可她多年来对水月居的人怀恨在心,频频放话攻击水月居,就表示她不可能轻易放过这个为自己寻求新庇护与盟友的机会。
但水筠为何杀她?这恐怕得问水樾了。
水樾搔了搔脑袋,“唔,假若凶手真的是水筠,我只能说紫虹错估形势。连我都不想去招惹水筠,她很麻烦啊,这个不喜欢,那个不顺眼,天底下能入她眼的,大概只有她自己……”和她的心上人吧。
“水筠为何要杀那些人?”莫菲不懂了。她虽然对水筠认识不够深,但水筠不是会把自己的双手弄脏,一而再,再而三杀人的人。
她要杀人,一定不会自己动手,多的是法子可以弄死对方,连续杀人不符合她的作风。
“没有意外的话,这两天到来的访客身上或许会有答案。”东方胧明自水樾被扯下水后,就一直在调查这件案子,在可能受害的目标身边安插眼线固然有可能逮到水筠,却也容易打草惊蛇。何况,比起捉到水筠,他更想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只有追出根源,才能永远了断这件事对水月居的威胁。
“王爷。”门房前来禀报,他的客人到了。
会是谁呢?除了东方胧明,众人心里都充满好奇。
桂王府大厅里,来了两位客人,其中一名白衣白袍,身姿灵逸挺拔,容貌俊美的男子,水樾是认得的,她一看见他就愣住了。
江湖中人谁不识长清派掌门染穹苍?也就这个堪称江湖第一美男子与中原第一剑客的男人,能入得了水筠的眼了。
水樾不晓得东方胧明是否知晓水筠和染穹苍纠缠不休的关系,不过他竟然能找上染穹苍,她也有些讶异。
另一位访客,和染穹苍站在一块儿,真是挺鲜明的对比。那是一个又老又瞎的和尚。水樾记得曾在甘露寺见过这名老和尚,她当时多注意了几眼,因为察觉这瞎眼老和尚,应该是一名练家子。
“这一位是长清派掌门染穹苍。”东方胧明首先为众人介绍白衣男子,“他的父亲,就是前朝大燕的翰林大学士与沐阳城城守,扬子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