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的,你在吗?时辰快到了!”门口突然传来铁书生的叫门声。
鬼面几乎是在第一瞬间就睁开了眼睛,锐利如鹰的眼神让正偷偷模模伸出手的陈木槿吓了个半死。
她本来是跪在榻边,被突如其来的双重惊吓惊到之后自然就猛地缩回手臂,这一动,本来就只是单边手臂使力,接着身体重心就侧歪,眼看着就要向左倒去,如此一来受伤的左手就面临着二次打击。
电光火石间,陈木槿只觉得腰被猛然揽住,然后一个天旋地转,她就好端端地站在了地面上。
“知道了。”鬼面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从她头顶上传出。
她这才发现原来将她从地上带起来的正是鬼面,而自己现在正以八爪鱼的姿势死死抱住他的身体,这个场面真的是想让她自掘双目!
“呵呵,那*个,我就是本能反应,不好意思啊。”她一跳三尺远,都不敢正眼瞧他。
鬼面当然明白她刚刚想要干什么,但是一看到她现在的样子,气也就生不起来了。她低着头,可怜兮兮地站在那里,肤光胜雪,眉目如画,湿漉漉的长发未曾绾起,氤氲着潮气垂在两肩,黑色的男式长袍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更显得她娇小玲珑,身段柔美。她一开口,他的全部注意力就集中在她红女敕如樱桃的嘴唇上,看起来柔软水女敕,让人想要狠狠采撷一番。
她当然不知道她自己现在多么引人犯罪,她还未曾从刚刚的惊吓中缓和过来,一直猜测着鬼面到底有没有看到她意图揭开他面具的举动。
“你在这儿别出去,我马上回来。”他哑着嗓子,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情绪,没等她回答就已经甩门而出了。
真是个怪人,她月复诽着。
他一离开,房间里的气氛就轻松了下来,她好奇地左看看右模模,他的书架上放着不少书,多数都是她看都不想多看一眼的正规典籍,她转了一圈,终于在书架的最右边角落里发现了一本让她很感兴趣的书—《大历轶事录》。
轶事,也就是未曾被正典收录的奇闻异事,搁现代来说,那就是八卦啊!
她眼睛一亮,伸手将书抽了出来。啧啧,看这崭新的程度,根本就没人翻阅过吧?既然不看干嘛要买来放着呢,真浪费。不对,他们是匪,大概是抢来的吧?她在心里评头论足。
拿着书爬到了书房一眼望去最舒服的贵妃榻上,舒服地一靠,将书翻开来。
本来她没有对这本书抱太大的期望,古书在她的印象里都是晦涩难懂的,但是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这本书竟然写的十分通俗,每则故事不长却非常有趣,引着她不断往下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当她沉浸在故事里傻笑的时候,门响了,她手忙脚乱地将书塞到了背后。
下一秒,鬼面手里提着一个包裹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你回来啦?”她为了掩饰慌乱,主动开口道。
打完招呼她才想到,不就是一本书吗?又不是什么武林秘籍,干嘛要鬼鬼祟祟的,真的是大脑短路了。
鬼面将包裹扔给她:“这是新裙子,换上吧,马上要到晌午了。”
晌午,对简天翔和屠豪的处决就在晌午!她还央了他让陆离行刑的,这个不能错过。
她立马抱着包裹进了小间。
她一走,背后的书就落在了榻上。鬼面走过去拿起来一看封面,淡淡一笑,看来她还真是喜欢这些轶事,他自己都不记得还有这本书了。
大约过了一刻,小间的门开了,陈木槿两颊含笑地款款而出,只见她身穿一袭象牙白缂金瓜蝶纹褂子,外披月白色云锦累珠薄烟纱,随着身形的走动,轻纱飞舞,整个人散发出淡淡灵气。顺滑的青丝被挽成一个简单的乌蛮髻,用一支清雅的碧玉瓒凤钗固定。她缓缓站定,整个人明艳圣洁,仪态不可方物。
“好看吗?”。无论什么时代什么背景,女人对新衣裙的热情总是不减分毫。她略带羞涩地望着他,隐含期待。
“很美。”鬼面赞赏地点头。这套衣裙是他亲自从库里挑出来的,他觉得应该会符合她的气质,没想到这简直就像是量身为她而做的,不仅衬托了她的绝美容颜而且还显得姿态万千。
他上前牵了她的手,缓步朝外走去。
这一回,她没有抗拒。
天鹰堂前面的场地四周已经聚满了人,高台已经架起,简天翔和屠豪被押在高台之上,经过一晚上的审讯,他们已经浑身是伤,血迹斑斑的衣服和鼻青脸肿的面容让陈木槿甚至一时难以分辨他们的身份。
良东岗和众位当家已经坐在了高台对面,等着鬼面的出现。
原本还在不停叫骂着高台上那二人的群众们,在鬼面携着陈木槿出现的一瞬间都老实地闭了嘴,抑或张得更大了。
高台对面的当家门也神色各异,铁书生一脸高深莫测地诡笑,恶面虎则是直勾勾地盯着陈木槿像是被点了穴道,黑狼依旧面无表情,夜明笑默默翻了个白眼,而良东岗却是眼睛半眯,似笑非笑。
陈木槿有点不习惯一下子被这么多人围观,而且还都是男性,她生怕自己踩了裙子或是出什么别的洋相,心中紧张不已。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安,鬼面牵着她的手紧了紧,放缓了脚步。
她感激地对他一笑,他的眼神也让她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走到近前,鬼面对着良东岗一抱拳:“抱歉,来迟了。”
良东岗自然是起身相迎:“哪里是你迟了,我们早到一步而已,请。”
这么会说话,根本看不出来是匪啊,没想到这三峰谷还人才辈出呐。第二次照面,陈木槿对他的印象好了许多。
待大家都行过礼后坐定,铁书生请示道:“大当家的,时辰差不多了,是否开始行刑?”
鬼面点头,站起身,用浑厚的声音对着寨子里的兄弟们说:“各位兄弟们,我们炽鹰帮自打成立以来,一直都和三峰相安无事,但是昨天,乌木寨和秃鹫帮的首领却私下合谋,意图绞杀我炽鹰帮!这样狼子野心、毫无道义之人该不该杀?”
如浪潮般的“该杀!该杀!”轰然而起。
他又说:“索性我们早有防备,还得到了破风寨良当家的支援,才没有吃亏!大家应该还记得,破风寨的二当家惨死于虎口的事,但是这并不是真相,因为良二当家也是被这两个人恶意谋杀再嫁祸于虎的!目的就是要让破风寨一蹶不振!这样心狠手辣、惨无人道之人该不该死?”
“该死!”
“必死!”
“罪有应得!”
鬼面此话一出,大家更加群情激奋,义愤填膺!
待大家稍微平静,鬼面冷然道:“我们虽然是匪,但是也有规矩和道义!今天,我炽鹰帮就替天行道,为三峰谷铲除这两个败类!行刑!”
他话音刚落,人群就迸发出一阵欢呼,陈木槿探着脖子远远望去,终于找到了陆离的身影。
他站在高台上,瘦削的上半身未着寸缕,依稀可见凸起的肋骨,原本俊秀的面容此刻也变得激愤而狰狞,他双手举着大刀,站在屠豪身后,一只脚死死踩住他的背。刀锋在太阳的照耀下反射出明亮的光,晃到了她的眼睛,她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然后只听“噗噗!”两声,待她再抬头,简天翔和屠豪的脑袋已经跟身子分了家,喷射而出的鲜血溅到了前面的场地上,也溅了陆离一脸一身。
她说不清什么感觉,只知道自己的眼睛死死盯着陆离,他此刻已经大仇得报,但是他苍白的脸上没有笑容和快意,只有释然和萧索,他缓缓闭上眼,将满是鲜血的脸仰起,对着天空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不过他的嘶吼在转瞬间就被人群的欢呼声淹没。
陈木槿坐在那儿,突然感觉害怕,她觉得人命真的太脆弱了,虽然他们的确该死,但是这样简单粗暴的行刑还是让她受到了震撼。
原来脑袋和身体分家以后,血不是流出来的,而是喷出来的;原来脑袋被砍掉以后,身体还是会原地抽搐的;原来脑袋被砍掉以后是不会立刻闭上眼的,他们还是会看这个让他们憎恶的世界最后一眼。
她记得屠豪脑袋上的那双眼睛,那双恶狠狠的,想要吃人的眼睛。
鬼面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她却已经听不到了。
“姑娘,你还好吗?”。良东岗关切地问。
因为鬼面必须在前面主持,其他人也去观看,坐着的就只剩陈木槿和良东岗,所以良东岗很快就发现了她的不对。
她听到了他的话,强迫自己将视线移开,对他苍白地一笑:“没事,我没事。良当家不用费心。”
良东岗却并不这么想,他正欲起身过去,鬼面却已经回来了,他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将一杯水递到了她的唇边,轻声说:“闭眼,喝水,深呼吸。”
他高大的身影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后面的一切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