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雨湿,声闻啾啾,可怖可怨,叶落萧萧。风卷残云雨住,花落叶衰水塘。泥碾兮成尘,玉槛兮生凉。
眼见着雨势小了许多,太阳露出了云层,凤尾笑道:“各位还都是回去吧,等什么时候女乃女乃得闲儿了,再来跟大家商议。”三娘摆摆手,说:“今儿给大家说个明白话,这几年来,大家受的苦,我都知道。正如紫兰所说,这是个机会,可我们也要把握住才行。眼下重要的是弄清楚她的来历。”
和凤尾商量了很久,三娘才打算将这个消息说出来:“端午的时候,我和凤尾去给她算过命,说是什么皇室贵胄。这不,采薇又说北疆的齐王要来咱们府上,所以我怀疑她的身份不一般。”
“我知道了,”小萝道,“女乃女乃是要利用齐王来打探她的身份!”“你可真聪明!”凤尾在一旁赞道,“不过,后日可不能让齐王看出端倪来,不然若是什么欺君的大罪,可是要满门抄斩的!”小萝点点头:“姐姐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所以,大家还做着自己的事儿。采薇说,齐王会在府上逗留几日,咱们只管小心些,万不可出了岔子,尤其提醒你们的主子,尽量不要外出,把自个儿的衣服都收进屋里,你们也不要乱跑,听候差遣便可,都听明白了么?”三娘嘱咐了一遍,只怕她们忘了,又道,“等这事儿办完,那大家的好日子也都来了。”
众人听了三娘的话,一颗心放在了肚里。凤尾说:“还是都散了吧,记住女乃女乃的话。木槿,你等一等。”于是等大伙儿都散去后,木槿留了下来,三娘关切的问:“听说你病了,好些了么?怎么她还让你协助我,不然这几天你回房休息,我这里有凤尾就好。”
“不行!……我是说,我的病好了,他毕竟是个王爷,我怕凤尾一人忙不过来,”木槿说,“女乃女乃已经很是辛苦了,我们累些没什么的。”三娘听了满意的笑了:“倒是个听话的孩子……可是你们女乃女乃谁服侍呢?”“有花影和桃夭在,没关系的。”木槿只怕是三娘怀疑自己,也怕三娘招待不周,惹了齐王。因为她知道,这个齐王脾气可不好呢。
本来大家都预备着齐王是后日来的,谁曾想采薇慌慌张张的跑来,对三娘说道:“女乃女乃,齐王已经进了城门,正在往府上来……估计一个时辰就到了……”怎么这么快?木槿也是疑惑,问了采薇才知道,齐王并未带一兵一卒,只是带了一个随从,快马加鞭朝这儿赶。“莫非听到了什么风声?”木槿有些惶恐,怕齐王知晓这府里的情况。
紧锣密鼓的张罗了一番,齐王终于进了东府的大门。这东西二府的人都立在大门两旁,垂手侍立,不敢出半声儿言语,安静极了。那齐王跳下马,管家忙牵走了马匹,在前引路。
经过长长的甬道,穿过廊檐,人群中的木槿才看到齐王的身影。一身素白色的衣装,脚下登着一双黑色小靴,看起来丰神俊朗。只是隔得远,看不清样貌。齐王进了正厅后,坐在椅子上,三娘才笑着道:“王爷说好的不是后日么,怎么今日便来了?”
说着便让凤尾上茶,齐王抿着唇,不发一语,戳了口茶,倒让三娘心里发慌,不知该问些什么。忽然,他捂着胸口剧烈的咳了两声,那随从道:“王爷受了伤,不然也不会这么早来……”
齐王受伤了?难怪他的脸色这么苍白,“听说你们府里有好的大夫,我这才催促王爷赶来,你还不赶快去找大夫!”随从这么一说,三娘倒是愣住了,府里那里有什么好大夫?她正手足无措间,只见木槿上前道:“奴婢略懂医术,还是奴婢来吧……”三娘只好顺势道:“对……她的医术很高的……”
待众人将齐王搀扶着抬到里屋的**上时,随从才说:“王爷在战场上给敌军中了一箭,军医只是拔了箭头,王爷说咱们这杭城陆府内有位大夫,可以治好他的伤,所以我们就连夜赶来了。”
看着**榻上面色瞬间苍白的他,三娘有些担忧,木槿朝她点点头,意思是让她放心。然后又对随从道:“你放心,我会治好他的伤的。”待众人走后,木槿坐在凳子上叹气,她哪里懂什么医术?只是怕三娘难堪,东府到时就完了,可是是谁这么可恶,说这府里有什么大夫?若真有什么好大夫,那绿妍的眼疾就可以治好了。
紧紧攥着手心,木槿来到**榻边,看着面色惨白的安逸云,有些害怕。咬咬嘴唇,最终还是伸出手,替他解开上衣,这才发现,他的小衣早已被血迹浸透,那缠绕的绷带也已不能用了。正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睁开眼睛,道:“把这条绷带换了吧。”没有再多的言语,虽然,木槿有些难为情。
扶着他坐直身子,然后轻轻解下他身上的绷带,放在桌子上。随后又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替他擦拭那个伤口。伤的好深,她不敢太过用力,动作极其轻柔,只怕是弄疼了他。随后又拿出一条洁净的绷带,轻轻缠绕在他的肩头。
她不敢看他,总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却总感觉是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匆忙换过了绷带,端着水盆和换掉的绷带慌张的出了门。才发现,自己的脸颊好烫,像是熟透的苹果。心儿,怎么也莫名的跳动起来,就算是对安夜辰,似乎,似乎也不是这种感觉……
如今齐王受了伤,卧病在**,三娘便腾出了东北角上的一处沉香阁来,简单收拾了一番,就让他住了下来。“看王爷的情形,估计的几天?”三娘问木槿,“可不能时间太长。”木槿摇头,道:“不会太长时间的……不过,这也得看王爷在府上做些什么,咱们可不能怠慢了王爷……”
“也是,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三娘拍着她的肩,问,“你懂些医术,这么长时间,我怎么不知呢?”木槿笑着道:“之前看过些医书,略懂些皮毛。”“好在有你,不然真不知该怎么办……你先去忙你的吧。”
秋水无痕,花开旧颜,美丽如初,落叶情愫,涟漪无数。
趴在自己屋里,木槿的脑子里一会儿是夜辰的脸,一会儿又是安逸云卧病在**的模样儿。她甩甩脑袋,努力忘记这些,因为这个时候,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忽然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她开门,是花影:“凤尾到处找你呢,也不见个人影。”木槿匆匆洗了把脸,去见凤尾。
谁知凤尾有些不高兴的说:“王爷说膳食不合胃口,这不,今儿晚上还没吃饭呢,女乃女乃怕惹着了王爷,就让我过来找你,看看有什么法子没有。”木槿也没多想,道:“去膳食坊看看,她们做了什么饭食再说。”
彼时膳食坊里的豆蔻伏在案上哭着,紫兰在一旁劝慰。菊若有些气急:“伺候了那么多主子,也没见这么会挑食的主儿!……”“不可胡说!”凤尾听见了这话,忙低声喝斥,“这话若是让别人听了去,咱们还活不活了!”菊若无奈的说道:“那怎么办,王府里平日必是山珍海味,咱们虽是大户,可又不知……”
“让我来吧,你们只管去休息。”木槿道,“我想他吃惯了腻腻的东西,不妨做些清淡的食物,对他的伤也是极好的。”豆蔻感激地说:“真是谢谢你了……”木槿摇头,说:“你身子也不好,让紫兰好生照顾你吧……菊若,你跟我来。”
进了厨房,许多的食材,木槿只看了一眼,随后对菊若说:“将那虾仁洗了,然后再打蛋液。”菊若说:“可是这虾仁未免少了些,咱们府里因为天热就没进那么多。”“不少了,你只管照我说的做。”木槿在火上架上砂锅,开始蒸熬牛女乃,不消片刻,浓浓的女乃香味儿就透了出来,还掺杂着麦香的味道。
一只精致的楠木食盒,装着木槿的心意,一直走向那个小小的院落,看着木槿远去的背影,菊若安慰豆蔻:“放心吧,她能做好的……”
群星璀璨,月隐孤山。凉风起树梢,枝条儿随风摆,叶落一寸寸,惹得心酸如此。水纹荡漾其间,满溢柳堤,鹅卵石径,露浓苔滑。
那随从服侍了安逸云吃了杯茶,刚要出门去,就只见木槿提着一只食盒走了过来,有些不悦:“你们府里难不成没个丫鬟服侍?怎么偌大个园子找不出一个人来?”木槿连声道:“这府里都是各自服侍各自的主子,还有浣洗、膳食、器皿等需要人看管,实在找不出人来。知道王爷吃的不好,所以我做了些小菜送来。”
说着也不理会那随从,她知道,这些个下人都是仗着主子横行霸道,理会他们反倒惹出更多的事儿来。不想那随从又道:“我们王爷说了,这些日子只要你一人服侍,回去只管告诉你的主子……服侍王爷可是你的荣耀……”
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了,替他清洗伤口,府里的丫鬟们脸皮儿薄,自然是不能够,还是让自己去,受了委屈也不打紧,顺道还可以打探些京里的情形。进了屋子,并无一人,随从也不知做什么去了。
将食盒先放在桌子上,随后又打来盆水,扶起他,替他褪了上衣,换下绷带,细细的清洗着伤口。又撒上些上好的金疮药,边上药边道:“王爷的伤可是大好了,不出明日,就可以出门了……”
不料他稍一用力,肩窝处的伤口又裂开来,喷涌出许多血。木槿吓坏了,忙撤下绷带,重新上药:“这好好儿的,伤口又裂开了,王爷忍者些,奴婢这就去换水……”她不知道,自己去换水的当儿,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似是在笑。
忙活了一阵儿,她的额头浸出细密的汗珠儿。她用袖子抹了抹额头,笑着说:“以后王爷只需小心些,不然这伤很难愈合……”他看到,她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心里欢喜了一阵,嘴上却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多久才会好?”
木槿歪着头想了一阵,道:“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只要王爷静心休养,三天就会好了……这是我做的,不知合不合王爷的胃口……”她拿出食盒里的饭菜,摆在桌子上。又亲去扶着他下了**,道:“王爷还是多少吃些。”
桌子上放着一小碟黄瓜腌的咸菜,一碗女乃蒸虾仁粥,一副碗筷,再无其他。他从未想到,自己吃饭都是许多饭菜,连粥也是很多种,到了这里,竟只是一菜一粥,他忽然觉着自己都不是王爷了。
不过还是入乡随俗,他拿起小勺吃了一口粥,刚要咽下便又吐了出来,用绢帕擦了擦嘴,回身躺**上去了。木槿唬了一跳,蹲子去收拾那残羹。她不明白,他这是何用意,哪里不满意,说就是了,怎么总是一言不发,让别人猜他的心思。
“王爷,还是起来把药吃了再睡……”她站在榻前捧着药碗说道,然而他还是并未动静,木槿不知所措,只好又说:“王爷,先把药吃了……”他坐起身子,木槿忙在他身后垫了被褥,好让他能够躺着舒服。
将药碗递到他手里时,他仍旧是吃了一小口,便不吃了:“这药这么凉,怎么吃?”哪里凉来着?木槿可是紧赶慢赶过来的,只怕是误了。“不信你尝尝。”木槿只好硬着头皮咽了一口,道:“王爷若是嫌凉,奴婢这就去重新熬。”
说着匆忙收了东西,预备回去再熬药,不想他却道:“把那碗粥留下吧……”待木槿甫一出门,他便细细的品起了木槿熬的粥,“真是人间极品,比那宫里做的还好。”想起木槿关心自己的情形,还有她说的三天后会好,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儿。
慌慌张张的在膳食坊熬了药,便要出门,菊若见她的脸色不好,道:“是不是王爷那边儿……”“不是……你去跟姑娘说一声,这两天怕是回不去了,我得负责王爷的饮食起居。”其实菊若看着木槿就不好,心里知道她的委屈,又不敢问,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王爷,我熬药来了……”她推门而入,却看见夜辰坐在**头,心里不禁咯噔一跳,脑子里乱乱的。他来做什么,不怕出什么意外?她放了药准备出去,夜辰忽然唤道:“这两日辛苦你了……”
安逸云看着两人的情形,问:“你认识她么?”夜辰笑了:“她叫木槿,可是你未来的嫂嫂……”木槿的脸刷的一下红透了,忙替自己辩解:“王爷见笑,公子他只是随便说说。”安逸云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之前是我错怪了嫂嫂,我在这里给嫂嫂赔不是了。“说着躬身给木槿赔礼。
这会子木槿倒是慌了,她忙扶起安逸云,说:“王爷休要听公子的话,奴婢只是……”她一时没有了言语,不知说些什么。夜辰笑道:“好了,你去倒上茶来,我这是好久都没和云弟见面了。”
看着夜辰展露的笑容,像是暖暖的阳光,而安逸云也是笑的那么惬意,好他的笑是浅浅的,让人看了心里舒坦许多。他拿起那碗粥,对夜辰说:“这粥可是嫂嫂亲手做的,哥哥真有福气。”夜辰摆手道:“瑾儿哪里比得上翩跹姑娘……”这话忽然说了一半儿,便住了口:“怪我失言,云弟莫介意……”
夜辰见他心里不大舒服,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瑾儿,我们走了……”“大哥,”他忽然叫道,“我这里该换药了,嫂嫂若多有不便,就再换个人来。”“不!我没事儿的……”木槿慌忙摆手,对安逸云道:“我去送了公子,马上回来。”说着拉了夜辰的手出了屋门。
寂静的小院,早已听不见蝉儿的嘶叫,大约是死去了大半儿。只剩下寒风下的树叶哗哗作响,草儿枯萎的像是在发抖。“夜辰,不是说不许出来的么?你让我怎么跟夫人交代?”她有些担心,但真的不知道他为何去见那个齐王。
凉凉的风拂过木槿乌黑的发丝,她听得明白,夜辰是这样解释的:“我和他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但是我们的关系很好。这次采薇告诉我说,齐王要来,我就特别开心,所以就趁着夜里来看他。你肯定想着其中的缘由,但确实没有缘由,我是真的想念这个弟弟。”
这就是理由?木槿不信,夫人出门时千叮咛万嘱咐,莫要让夜辰去见齐王,如今倒好,“想念弟弟”成了一个最好的借口。说是自己非常了解夜辰,木槿却不肯相信他了。一时对自己好好的,一时又冷淡至极,今夜竟然说自己是他的妻子!仔细想想这之前的相处,还有夫人的嘱托,她忽然觉着,这个夜辰,仿佛在隐瞒什么。
到底是什么,她也不知道。玉佩上刻有虎符的事情唯有自己和夫人,还有夜辰知晓,可是齐王的打算是什么?没有人知道,所以她必须亲去服侍他,打探一些消息,证实夜辰的为人,至于夫人那边儿,除利用自己找公主,不让自己插手朝政之事外,别无目的,甚至她还可以和夫人站在一起。
风过荷塘,呢喃无数涟漪。谁知这半空竟是飘来一阵小雨,她裹紧了衣服,用衣袖遮挡着雨丝,脚步匆忙的朝着那个院落走去。刚刚走到门口,一把小伞撑在了自己头顶,她抬起头,却是安逸云。此时的她早已冻得浑身发抖,想说出一句话来,却也不能够。
就这样跟着他进了屋子,想要倒上茶,然而手却不听使唤,茶杯竟是碎了一地。瑟瑟发抖着蹲在地上,打算去捡那些碎片,眼前却模糊不堪,一时又是被瓷片扎破了手,失声叫了出来。
但是安逸云却似没有听见,仍旧倚在**榻上看着书。木槿艰难的站起身子,胡乱洗了洗脸,换下湿透的衣服,咬着嘴唇去给他换药。一场秋雨一场凉,木槿又发过烧,身子才好些,这会子又淋了雨,病添了一层,但是她为了这个东府,也为了自己,只好强撑着伸出手去为他换药。
只是头晕的厉害,并无大碍,她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似乎眼前的他越来越模糊,最后竟是看不见了。木槿昏了过去,趴在**边儿,不能动弹。他抬手模了模她的额头,心儿紧缩了一阵,然后下**去拿热毛巾来为她退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