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有方法可以救出夜辰,采薇兴奋的忘乎所以:“她怎会不答应?再说了,她姐姐会忍心让她进宫为婢女么,所以我想,公主殿下一定会想尽法子就我们出去的。”采薇的双眼放出亮光,似乎很快就可以回到陆府了。
可是木槿却不这样认为:“司徒绿腰本是太祖皇帝册封的公主,如今太祖皇帝既殁,新皇当政。一朝天子一朝臣,谁知道当朝天子会不会听她的话。”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浇到采薇头上,她听了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若是太祖皇帝,也就好办了……”
两人对望着月光一点一点褪去,只留下清淡的痕迹,和松柏的影子。却不知明日该怎么办,会发生些什么。如此,也唯有走一步算一步了。木槿道:“明日先别对石榴说,我们先静观其变。”
晨风袅袅,云淡风轻。绿柳依依,杨树吐金线,菡萏浮萍,堪比四月牡丹。桐花馥郁香万里,紫萱始交聚散奇。
清晨时分,桃夭懒懒地起身,推开窗子,却看到木槿一人立在一株古柳下,便走出屋子,问道:“你不会昨儿夜里一晚上没睡吧?”木槿笑道:“我睡不着……”“闷死了!”桃夭道,“他们不会忘了我们,管我们一辈子吧!”
“来的时候你没看见么,”木槿道,“银烛公主省亲,大约我们是要在这儿些时日……你若是闷了,就在这儿四处转转,不然我给你讲讲宫里的故事。”桃夭听了,兴奋不已:“这样最好!否则我快要闷死了!我这就去把豆蔻她们叫来……”
不想桃夭回身的时候,却看到一个衣着白衣的陌生男子,正朝着这边走来,遂说道:“那是谁?不会是安公子吧……”木槿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望去,一袭白衣,不像是安夜辰,采薇不是说他去了京都么?
那会是谁?木槿有些迷茫,便警惕的对桃夭道:“你去跟豆蔻她们说,让她们这会子别出门,我去看看究竟是谁。”见木槿这么说,桃夭说道:“不如让我跟着你去,看看谁这么大胆,敢进这里!”
木槿“噗嗤”一声笑了:“这里又不是咱们家,看你说的。”桃夭这时才知说错了话:“我的意思是,这里守卫森严,我们又都是朝廷钦犯,他又如何进来的?”木槿道:“我也正是这个意思,你去跟豆蔻她们说,让她们小心些才是。”桃夭唯有点头应了:“你自己也要小心,若是有什么事儿,只管喊我就是。”
沿着杂草踩出的小路往前走去,木槿的心儿有些紧张,她不知道,守卫怎么会让一个男子进来,就不怕她们这些钦犯出事么?待她走近了,那个男子恰好回过头去,不是别人,正是木槿日思夜想的安逸云!
如果说是别人也便罢了,却偏偏是他。木槿有些惊喜,也有些担忧。喜的是终于见到了他,忧的是怕见到他和蹁跹一处。想到了蹁跹,这些日子也没见到她的人影,大约是到京都齐王府去了,亦或着是已经见到了他,跟他说了这边的情形,所以他才来这里的。
正暗自想的出神儿,安逸云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幽深的瞳眸看着自己,木槿的脸儿顿觉滚烫不已。她定了定神,俯子,向他行了一个礼:“民女叩拜齐王殿下!”那么陌生的字眼,才仅仅时隔半年之久。
花落一地,芬芳馥郁,交织在两人之间,仿若梦幻仙境。木槿不敢抬头,却只觉着他一直看着自己。许久,他只是望着那座斑驳的宫墙和石柱,杂草处掩埋着一块漆黑的匾额,上面大书“景泰宫”,想来这便是眼前宫殿的名字了。
“我常常来这里,”他说道,“我期望着能够见到自己的母亲,这座宫殿是他赐给母亲的,却又被他抛弃……”语调里隐约夹杂着些许委屈,木槿微微抬起头,看到他忧伤的面庞,心里泛着淡淡的苦楚。
群燕飞过,悄无痕迹,枝桠老树,古藤绿槐。晴空万里无云彩,浮云蹁跹,百花始开。枝头黄莺啼,柳梢春燕叫。盼君归,夜夜思量。
立在清风浅浅的荒芜的园子里,安逸云感慨万千:“他从来不让我来这儿。”木槿十分清楚,安逸云口中的“他”是太祖皇帝,太祖皇帝曾经抛弃他们母子二人,让安逸云心存仇恨。
多少次,立在这个废弃了的景泰宫里,安逸云都会期望着这园子里的花儿盛开。尤其是那一丛木槿。记得自己就是在那丛木槿花下哭泣的时候,有一个小宫女安慰过自己。如今,他指着那干枯的枝桠,对木槿道:“我就是在这里的时候,遇见那个宫女的……却不知现今她身在何方……”
一切变的无法释义,他灼热的目光射向木槿,淡淡的话语让木槿顿感手足无措。她忙低下了头,道:“王爷还是……还是快些回去……”他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表情也有些不自然起来,然后一句话也没说,便负手离去。
看着他沉默的背影,孤寂而又落寞。木槿忽然觉着他很是可怜,想要上前去,却是止住了脚步。屋子里的桃夭见此情景,跑出来,对木槿说道:“这不是上次来我们府上的那个齐王么?”
“豆蔻她们怎么样了?”木槿回避了桃夭的问题,她不想再说有关安逸云的话题了。桃夭道:“也没什么,就是豆蔻有些头疼,大约是老毛病了……才刚李公公来了,说什么江城公主可能要来……”
怎么也摆月兑不开这个雪吟,桃夭有些厌烦起来:“都是她的缘故,我们才被抄的家,不然怎么会沦落至此?她还有脸过来!”“嘘——”木槿捂住了桃夭的嘴巴,“小声些,让她听了去,我们可就完了。”
这里正说着话,那柳絮早就一步跨了进来,大声嚷嚷道:“适才谁在这儿说公主的不是?”木槿笑道:“原是江城公主驾到,奴婢来得迟了些……”“快让你们陆府的人都出来,”柳絮喊道,“江城公主一会儿就到!”
里屋的人听见了柳絮的声音,忙出来跪在地上,等着雪吟过来。不一会儿,雪吟迈着小碎步,身边还有一个宫女扶着,穿着一身水红色的绸裙走了过来。柳絮见了,忙上前扶住雪吟,这时李德辉从侧门跑了进来,跪倒在地:“老奴不知公主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公主殿下赎罪!”
“亏你还是宫里的老人!”雪吟冷笑道,“怎么,柳絮没对你说?”“老奴这记性有些差,”李德辉笑道,“公主殿下您大人有大量……”“算了,你还是滚远点儿吧,本宫可不愿看见你这个蠢奴才!”雪吟轻蔑的说着,然后扶着柳絮,从李德辉身边走了过去。
这景泰宫里本就废弃已久,又被更名为“东阴宫”,便显得愈加凄凉萧条,纵使在盛夏,也是寒意瑟瑟。雪吟捂着嘴和鼻子,道:“这儿什么味儿,这么难闻,呛死了……”木槿见状,笑道:“这座宫殿废弃许久……”
“本宫让你说了么!”雪吟皱着眉,冲木槿吼道,“既然知道本宫要来,怎么不打扫打扫,想呛死本宫不成?”在场的人都纷纷跪在地上,不敢言语。桃夭早已对雪吟心怀不满,正要上前去,却被豆蔻拉住了:“不想活了么,安生些……”
随后赶来的李德辉见此,也对雪吟产生了怨怒,又不敢说出口,唯有陪着笑:“老奴这就让她们打扫……”说着对木槿等人说道:“还不快去!”这里雪吟挥挥手,不耐烦的说道:“罢了罢了!本宫就只说两句……”
众人听了都屏气敛声,只听雪吟淡淡的话语传入耳中:“海疆王妃就是本朝的银烛公主今日省亲,约莫住上个三五日,所以就委屈了你们住在这里……四月份的时候,宫里选秀,已经选了三十名女子入宫,另有几名女子配与三位王爷,只是缺了些许婢女,本宫的意思,你们想必也都明白了……”
话说的极是明白,只是雪吟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无人理解。“本宫这是在圣上面前替你们求了情的,做了王爷的婢女,也算是你们的造化,若是那天被那个王爷看上了的话,你们也是有出头之日的……”
“呸!”桃夭忍不住吐了雪吟一口,怒道,“难道我们天生是给人做奴婢的命么?你赶快滚吧!什么江城公主,我还不稀罕呢……”“你……”雪吟指着桃夭说不出话来,胸口闷的紧,柳絮安慰道:“公主消消气……”
说着,柳絮骂起桃夭来:“一个下贱的奴婢,也配跟公主理论,你活腻歪不是?”桃夭听了,笑道:“你也是奴婢,说我做什么?不如把你配了王爷做婢女,你可愿意?”“柳絮……”雪吟捂着胸口虚弱的说道,“我们回宫……”
原来自从上次血玉的缘故,雪吟的身子变得越来越差,尤其不敢动怒。待雪吟走后,刘氏对着众人说道:“她说的话也不错……你们若是想要出去,就照她的话去做,说不定哪天出了头呢……”
一旁的梁夫人也道:“姐姐的话不无道理,你们都是年轻的女孩子,大好时光还在后面呢。”“我不去!”第一个反对便是桃夭,她说道,“我就算是死在这里,你不跟什么王爷当婢女!”
“我也不去!”那紫兰说道,“我陪着豆蔻还有菊若……”豆蔻感激的说道:“难为你想着我……”“一个小萝就这样去了,”菊若伤感的说道,“我可不想再失去一个姐妹。”海棠等人也都不愿离去,倒是纷纷抱头痛哭起来。
沉默许久的采薇想要说出石榴的身世,却被木槿阻止了,采薇唯有等着夜里无人之际再问个究竟。昙儿却伸出手去,小声道:“我去……”“去什么!”桃夭瞪了昙儿一眼,“你若是进了宫,就永远别认我们姐妹了!”
本以为昙儿会就此收了这心思,可是昙儿却为难的说道:“可是……可是绣蓉姐姐被他们抓了去……”“大少女乃女乃也被抓去了不是?”桃夭气不过,“也没见梅朵怎么着啊!”其实梅朵也是想念着贺香兰,可是翠翘说过,贺香兰是皇族之后,朝廷应该暂时不会动她的。
昙儿见桃夭如此气愤,不敢说下去了。梁夫人拉着昙儿的手,道:“难为你想着你的主子,若是真想去就去吧,没人说你。”刘氏道:“这是你自己的事儿,不必听别人的意思。”
可是昙儿最怕桃夭,再也不敢说什么。桃夭见她的模样儿,便料定了她是进宫去定了,就对昙儿道:“我也不是不让你进宫,这宫里毕竟不比府上,翠翘她们都知道,你还是思量思量……”
“我不怕……”昙儿道,“你放心,此番进宫去,我会给你们带些宫里的消息,顺便找机会去见三少爷,商量一下如何救你们出去。”“你还真是鬼精灵呢,”菊若戳了一下昙儿的额头,笑道:“记住桃夭的话,宫里险恶,若是有了危险,先去找三少爷,不然还有四少爷,他毕竟是驸马。”
就这样,木槿等人将昙儿带至李德辉处,向雪吟说明了缘由,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这里,进了那幽幽深宫。“瑾儿,你不进宫么?”梁夫人问道,“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呢。”
“不了,”木槿摇摇头,翠翘知道,生活在宫里的人,必然尝遍了宫中辛酸生活,若是在次选择,一定不会走这条路子。偏偏石榴打趣儿道:“不知咱们司苑房里的木槿花儿开的怎样了,我记得上次好像是齐王要木槿花儿来着……”
话未说完,那木槿的脸儿早就红了一片:“现在可是六月,哪里就有木槿花儿……”“你这话可是错了,”石榴笑道,“这木槿儿原本就是开在六月至九月的,若我记得没错,上次八月份的时候,你来跟我们要了许多的木槿花儿,说是……”
“别再说了,”木槿低声道,“你们就只会开我玩笑……”“那里是玩笑?”海棠笑道,“真是如此,你就可以求那齐王殿下,放了我们,这样不好么?”“我……”木槿的脸儿此时红的宛若秋霜染遍的枫叶。
桃夭早就猜出了木槿的心思,也同石榴一起笑着说道:“依我看,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这样我们不仅得救了,而且你也可以做王妃了!”“你再胡说,看我不拧你的嘴!”木槿说完便上前去,躲到翠翘身后,嬉笑着说道:“若换作是我,定然去做王妃,才不要在这儿等死呢。”
但是木槿知道,真要是去求安逸云,她还真的不知如何去求。况且他已经看到了自己,想必也是猜出了自己的处境。假如真是对自己有意,不早就来了么?还是算了吧,与其这样乱猜,还不如安生等着朝廷的旨意。
风暖送心房,吹皱一池碧波,轻抚荡漾,柳丝绿玉葱。棋盘凉,绾斜阳,宝鼎闲茶话短长。不知下刻命理数,轻叹一声,莫怨情缘劫。
坐在野花芬芳的园子里,木槿思绪很乱。那银烛公主去京都省亲,却不知道是那么时候才会回到海疆,自己和陆府的人,命运无法预计。“在想什么呢?”石榴笑嘻嘻的拍了拍木槿的肩膀,道,“莫不是在想那个齐王殿下吧?”
“其实……”木槿张了张口,想要说出石榴的身世,可是却不知如何开口。这时采薇从园子外面走过来,说道:“方才听李公公说,银烛公主像是明日或者是后日就回海疆了。”“怎么这么早?”木槿心里清楚,难道是她未寻着自己的妹妹?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如果银烛公主此刻真的是走了的话,那谁为陆家人洗清冤屈?“石榴,”采薇忽然说道,“确切的说,应该叫你司徒细柳。”瞬然间,石榴的脸色变得刷白,木槿也是吃了一惊,她不曾想到,采薇会将石榴的身世就这么和盘托出。
大约是石榴幼时还残存着些许记忆的缘故,所以石榴只是稍稍变了脸色:“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姐姐就快要走了,你不想跟她骨肉团聚么?”采薇的话语让石榴似乎显得有些为难。
其实石榴又何尝不想跟自己的亲姐姐相认?只是她苦于没有任何印信,所以才会如此。石榴呆呆的说道:“我自然知道,姐姐会帮助咱们陆家……可是,我怎么跟她相认……当年也没有什么印信,没有凭证……”
这倒是个症结所在,难怪石榴一直皱着眉头。采薇说道:“那你还不快些想想,你要知道,这可是拯救陆家唯一的希望啊……”“我知道……可是……可是……”石榴说道,“我也想救大家,但你不是说我姐姐明日就走了么?”
见石榴这么紧张,木槿安慰道:“别慌,这也是采薇听别人说的,不可信了真。我记得你不是说过,你姐姐给你送过一株红口水仙,可有这回事么?”石榴使劲的点点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
聪明一如石榴,问题是现在大家都在废都,谁又有机会去找什么红口水仙?此时大家又都沉默了下来,似乎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舞姑娘会有办法的。”采薇忽然说了一句,让木槿的心儿“咯噔”跳了一下。
这话倒是不假,蹁跹这个时候应该在齐王府了,如果能够找到她的话,或许胜算会更大一些。“木槿,你也帮过她不是么?这样一来,这事儿便好办了。”采薇见木槿不语,继续说道,“我去找李公公,你看可以么?”
说着便要起身去找李德辉,“慢着!”木槿开口说道,“让我在再想想。”木槿不是没有这个想法,她是害怕,害怕见到安逸云。如果说上次的相遇是个偶然,那这次,如果真的去找舞翩跹,那么他会不会误会自己,以为自己是一个明哲保身的小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