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桃夭可是有些不开了,索性抱怨道:“怎么木槿样样都好,谁都喜欢她!”紫兰听了这话,便知桃夭在想些什么,便说道:“她若是真有那么好,早就做了王妃娘娘,怎么还会跟我们一样,服侍别人呢?”
桃夭从来就知道,紫兰天生会安抚人,总是说的别人心服口服。可是她却说道:“先前齐王对她有心,如今魏王也是,她怎么就不愿?难不成要去宫里做娘娘?”“这话万万不可说!”紫兰唬了一跳,捂住桃夭的嘴,道,“少说点不好?”
这木槿只当是没有听见,心里却思绪万分。自己的心里想着谁,念着谁,都是无用的。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自己却是卑贱的宫女。就当时为了他的名誉,再说还有翩跹,怎会轮到自己?
还真是桃夭冤枉了自己,她只是说道:“早些休息吧,明日便要回宫了。”说着便熄了烛火,和衣而卧。那桃夭仍旧在说:“还回宫呢,指不定明天就被魏王收了房……”紫兰一直在劝,木槿唯有暗自垂泪。
不明白朝夕相处的桃夭为何会这么说自己,难道真的是应了那句话:深宫不可怕,怕的是人心。以前桃夭不顾他人感受,说着沁雪,不过都是无心之言。可是这次,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也许无论是在王府还是宫里,都是为了生存。桃夭的个性,她是知道的,她不会怪她。若是在宫里,可就真不好说了。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桃夭说的不错,自己真就那么好,才会招惹桃夭的嫉妒?
没有梦的夜里,木槿很早就醒了。重新挽起发髻,随着朝晨姑姑一起,向安澜辞行。然后默默地离开了王府,没有任何言语。然而在走出王府大门的那一刻起,安泽宇还是静静的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悄然离去,面色凝重。
行至深宫,天已大亮,朝晨带着她们去见皇后,而恰好,安逸云和翩跹也在。许久,朝晨从内宫出来,说道:“皇后娘娘身子不适,不便出来。你们这次协助三位王爷有功,娘娘特特有所赏赐。而且将你们分到了各宫去……”
“豆蔻细心,菊若沉稳,分至玉清宫瑞贵人处;紫兰心善,桃夭温顺,分至宜兰馆未央公主处;嫣红茉兰分至延禧宫韩昭仪处;翠翘至皇后坤宁宫处。海棠梅朵司御花园之花木掌房。”朝晨念完后,众人皆窃窃私语,小声议论着自己所分之处。
唯有木槿,尚未在分之列。众人都谢了恩去,朝晨才对木槿说道:“魏王殿下很喜欢你,所以奏明了圣上,圣上让娘娘做主,娘娘才将你分至魏王府邸。以后可要悉心服侍,记住了。”
不曾想到才只一晚的功夫,他便就说起了这事儿,而且圣上和娘娘还答应了。木槿只好谢过朝晨,正要离去,却见安逸云神色怪异的看着自己。然后拉着翩跹的手,从她面前走过去了。
朝晨送木槿出了坤宁宫,悄声说道:“舞姑娘本是尚暮秋的妻子,如今逃了婚来找齐王殿下。昨儿个尚府来要人,都闹到了宫里。我听说你与舞姑娘交好,她必会求你拿主意,你万万不可插手,要知道,圣上无子,三王再加上一个齐王,争夺皇储很是凶险,你可要牢记。”
这一点木槿清楚,宫里一旦权利相交,势必引起政变。想起太祖皇帝丢了江山,那场景这进那已忘怀。木槿点点头,道:“姑姑的话,奴婢记下就是了。”站在宫门口,木槿看着安逸云和蹁跹十指交卧的场景,有些心痛。
“其实我们都羡慕你呢,”海棠对桃夭说道,“皇上最宠兰贵妃,还有未央公主,自然时时到钟粹宫去。”原来桃夭又是嫉妒翠翘,说她分到了坤宁宫那儿,紫兰却道:“翠翘本就是宫里人,服侍的自然最好,皇后才要了她。”
偏偏桃夭说道:“谁不知道未央公主的脾性?我才不愿去呢!”“小声些!”菊若道,“这里是皇宫,比不得家里……”不一会儿,便有各宫的宫女领着她们去了各自的宫里。
而木槿则预备着步行至魏王府,感受这秋日的时光。却在刚一出宫门的刹那,便有一架华丽的马车停在门的一侧。管家安澜见了木槿,忙不迭的跪下:“老奴先前得罪了姑娘,还望姑娘赎罪!”
“管家不可如此……”木槿要扶他起身,安澜却摆着手,自己起来:“万万不可……老奴是奉了王爷的命令,来接姑娘回府的,姑娘请上车……”这是怎么回事,木槿不解:“管家是在说笑吧,奴婢走着去就好了。”
可是安澜却苦求:“姑娘莫要为难老奴了,王爷千叮咛万嘱咐,要老奴一定要接回姑娘……”木槿见安澜如此,只好上了马车。其实才几步远,只是不想难为安澜罢了。
再次走进魏王府邸的大门,下得马车,早有两个丫鬟并着许多的仆役守候在门前,见了木槿都请安问好。安澜笑着引在前面:“姑娘快请进去吧……王爷这两日有事外出,不在府上,所以特特吩咐了府里,要好生照顾姑娘呢。”
随着安澜拐进游廊,看那古松翠柏,幽深小径,篱笆清池,木槿感慨,自己又将走入另一个陆府。“这里以后就是姑娘的屋子。”木槿抬头看去,匾额上题着“静心而适”四字。安澜推开暗红色的大门,扑鼻而来的是淡雅的木槿花香。
太过熟悉这个味道了,那个时候,安逸云日日要自己去司苑房采摘瑾花,怎能不会记得呢?她缓步走进屋子,拂过桃花色的绣帘,一张翠玉色的大插屏立在厅堂中央。
于是整间屋子被隔为两半,大插屏上绣着纯白色的瑾花,四角垂着娇女敕欲滴的青葱绿叶。在这秋叶凋零的季节里,愈发显得这里如春日般温暖了。看来他为了自己,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绕过大插屏,左侧是一方桌案,上面摆放着一张古琴,靠着古琴的一角,立着一盏高高的雕花梨木烛火。右侧的妆镜台上,码放着各样的胭脂水粉,珠钗金簪,那一方铜镜,透漏着岁月的沧桑。
指月复轻抚这一旁,楠木檀香所制的床帐,暗暗透着幽香。软软的轻纱挂在金钩上,荡漾着轻柔的梦幻。不敢相信,这里会是自己的屋子。“这间屋子里的一桌一椅,都是王爷为了姑娘特意定制的,”安澜笑道,“王爷还说,姑娘若是哪里不满意了,只管说出来就是。”
抬眸的瞬间,却是看见了花瓶后的木格窗子,推开展眼望去,是一汪绿池。池上一座小桥,池中一方太湖石。四周瑾花环户,虽是深秋,然正是瑾花盛开时节。或浅或淡的粉色、白色交相掩映,趁着葱郁的叶子,可爱极了。
“王爷吩咐了我们在姑娘的后院里种上瑾花,”安澜说道,“王爷说姑娘最喜瑾花了……”风儿拂过,瑾花丛中上下翻涌着暗香,颇为秀丽。“姑娘若是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梨蕊就好了,”安澜说着,便有一个穿着鹅黄色绸群的小丫头走了过来,向木槿问安。
看着这个小丫头,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儿,倒让木槿想起了死去的小萝,心里不禁怀念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奴婢名叫梨蕊,”她天天的答道,“王爷让奴婢好生服侍姑娘。”
她一面说着一面去收拾床铺,木槿忙制止了她,道:“先别忙,我想到王府里转转,可以么?”梨蕊点点头,然后带着木槿出了屋子。沿着碎石小径走下去,梨蕊指了指与自己相隔不远的一处院落,说道:“那里是王爷的住所。”
木槿别过头去,两处院落只隔着一道回廊,她却有些疑惑:“怎么王爷不与王妃在一处么?”梨蕊听了这话,笑了:“王妃的院落还在东边儿呢……王爷平日里都在这儿。”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大约是奉旨完婚的吧,木槿心想:一般皇亲成婚,皆是以权利为中枢,感情则在其次。看来魏王也是免不了的,这么说来,其他两位王爷是不是也是如此?
和风旭日,枫醉霜林。秋雁长风酣高楼,独倚夕松柏上小舟。
绾一绾青丝,对照妆镜,拿起桌案上的珠钗,木槿微微笑了笑,还是放了回去。不习惯这些珠围翠绕,还是简单朴素些好。一抹香茶端放于桌上,是梨蕊沏好的西湖龙井。
“我得去拜见王妃,”木槿对梨蕊说道,“还是回来再饮茶吧。”“不用去,”梨蕊摆手道,“王爷吩咐了,说姑娘每日只需去他那儿即可。”许是印证了木槿的猜测,夕颜只是名义上的魏王妃而已。
一阵风儿吹过,梨蕊打起窗子上的湘帘,对木槿道:“这会儿功夫,王爷还回不来呢,姑娘只管歇着便是。”话虽如此,可木槿还是决定去夕颜那儿看看,毕竟是王妃,自己还只是个奴婢。
玉槛处的石凳上,坐着一袭藕荷色棉裙的夕颜,正认真的做着刺绣。杏帘则立在一旁,才一抬眼,便见木槿和梨蕊走了过来,便笑道:“原是瑾姑娘来了,奴婢正要去看姑娘,可巧姑娘就来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去沏茶,夕颜放下手里的活计,揉了揉酸痛的脖颈,笑着说道:“早知道你来了,我就该去看看的,偏这两日没有功夫。”木槿看她手里,是一件和赭色的披风,细细抚去,料子倒是极好的。
那夕颜说道:“下个月立秋,恰是王爷的生辰,我就想着给王爷做件衣服……你来看看,我做的如何?”说着拿在手里展开,细软的布料,内里还趁着一层厚厚的绒毛,披风的下摆还精心的打了一圈儿针线,以防月兑线,如此细致的活计,可见夕颜是下的一番功夫的。
若说是没有情感,怎么会无故做什么衣服?也许日久生情,木槿这样想,却又不禁想起心中的他,不知他现在过得如何。“以后王爷的饮食起居就由你负责,”夕颜忽然说道,“过些日子,我要回南边儿老家,怕是要烦劳你了。”
看夕颜一副淡然出尘的模样儿,让木槿想起了沁雪和玉簪,一样的月兑俗,一样的超然。辞别了夕颜,木槿便问梨蕊:“王妃的祖籍在南边儿么?”“像是登州,”梨蕊想了一会道,“奴婢也不太清楚,不过听杏帘说,王妃的母亲过三年,她要跟她的父亲回登州去……”
登州,木槿的印象里,绿妍好像是嫁到了那边儿,是她的舅舅家。想当初绿妍宁死也不愿嫁,却终是被苏姨母逼着嫁了出去,真真是可怜。想起夕颜说起的要自己负责安泽宇的饮食起居,方才走进安泽宇的院落。
然而让木槿吃惊的是,这处院落虽然不大,却在篱笆两旁,栽种了许多的槿花,红的似火,粉的如霞,白的似雪,青石板处,隐约露着一条小径,顺着小径穿过,却是一池湖水。
虽然木槿心里清楚,这池湖水便是自己的后院,可是却十分不喜安泽宇的设计。却也无奈,走上石阶,推开门子,木槿看着眼前的摆设,极是朴素,连床帐也没有纹饰,桌案后是一方书柜,摆满了许多书籍。
动起手来擦拭着桌椅上的灰尘,重新将笔墨收拾一起,然后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翻看着桌子上的《孙子兵法》。很静的周围,没有一丝响动。梨蕊见状,只好悄悄退了下去。
一身风尘的安泽宇回来了,才一进门,绕过纱帐,却看到一身水绿色绣花的木槿,端坐在椅子上,安静的看着书。阳光透过木格纱窗,将木槿乌黑的发丝染成了金色。
没有打扰她,他只是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木槿。如此温婉秀丽的女子,娴静时如娇花照水。真希望此刻时光停留在此时,这样就可以一直陪着木槿。不知过了多久,木槿才抬起头,轻轻地合上书本。
玄色衣袍的安泽宇,正出神的看着自己。木槿这才意识到,或许他在这里站了许久。“王爷……”她轻声唤着,“奴婢不知王爷……”“你也喜欢看《孙子兵法》?”听不出是何意,木槿只是点点头。
他缓步走到桌案前,问道:“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于上同意,可与之死,可与之生,而不危也;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凡此五者,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之者不胜。”木槿随口答到,却让他吃惊不已。
若说是男子喜读兵书也便罢了,一介女子竟能熟读如此,可谓才女!他又道:“故曰:知己知彼,百战不贻。”“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败。”又是一次滴水不漏的回答。
“以前看过么?”他犹自不信,木槿回道:“只是方才随手翻看了两眼,粗略记得几行罢了……未曾经得王爷同意,还望王爷宽恕……”不想他却微微一笑,道:“本王得此一红颜,夫复何求!”
一旁的木槿听了,脸儿不禁一红,低声说道:“奴婢已将卧房收拾好……若没有什么事儿,奴婢就先告退了……”说着低着头退了下去,早已守候在林荫下的梨蕊见木槿出来了,说道:“方才我见王爷回来了……”
独自倚坐在纱窗下,看着落日的余晖一点一点,从西山下落尽。木槿忽然觉着自己好孤单。以前在陆府的时候,有那么多好姐妹,虽也是吵吵闹闹,却是那么温暖,如今在王府,魏王对自己好是好,可是怎么那么寂寞?
“瑾姑娘,王爷让你过去一下,”梨蕊隔着纱窗冲屋子里喊道,“快点出来,王爷看着很是不开心呢。”木槿不敢耽误,因为上次安逸云就是脾性不好,才连带着陆府上下的人都被责罚了一番。
这样想着,木槿便匆忙往那个院落走去。路上起了凉风,木槿只觉浑身瑟瑟发抖,才意识到没有穿外衣,可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打起门帘,只听见里面传来安泽宇的声音:“替本王更衣。”
轻轻解下他的衣衫,挂在衣架上,然后又沏了壶暖茶,放在桌子上,接着便铺起了床铺。“后日是逸云的生辰,却不知送什么贺礼好,”他啜了口茶说道,“不如你来说说看。”
没有说出名字来,可是木槿也听得明白。后日是九月初一,许是他的生辰了。“不是在跟你说话么?”他见木槿没有理睬自己,有些愠怒,“过来说话。”木槿只好放下手里的活计,站在他的面前。
再次凝视着眼前的木槿,只是穿了一件单薄的紫红色小袄,连件外套也没穿。便随手将自己的披风披在她的身上,道:“这快要立秋了,注意穿厚些。”木槿有些受宠若惊,微微点点头。
他拍着自己身边的空位说道:“坐下来说话,别只站着了。”不敢惹他,只好听从了他的话,坐了下来。“你倒是说说,送什么贺礼较好?”她只知道,安逸云最喜瑾花,最喜《春秋》。
可是这些能说么,不,这些不能说。如果说了,安泽宇必会认为自己和安逸云相识,她可不想太多人知道,自己与安逸云认识。于是她便说道:“奴婢敢问王爷,与那齐王殿下相交如何?”
“他是前朝太祖皇帝之子,”安泽宇说道,“因为立了站功,被封为齐王,又兼领着北疆大将军一职,颇得皇兄赏识,本王对他也是很欣赏的。”“若是相交甚好,必然是他最爱之物。”木槿答道。
他站起身,自语道:“按辈分上来说,他是我的侄儿。年龄上却只相差两岁,若说他的最爱,本王还真是不知。”世上奇珍异宝虽多,可是没有一样适合他的。她的手心不经意间碰触到了怀里的那方绣帕,心跳不已。
还是在陆府的时候,木槿便绣了这方绣帕,上面一支瑾花,含苞待放。准备了许久,要送给他,可是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如今魏王要送贺礼,这不正是大好的时机么?
不过很快,她便否定了这个想法。刘氏和梁夫人,以及夜辰还被软禁在旧书阁处,还有贺香兰,这么多条人命。不能为了自己,而让她们葬送性命。虽然很想见到他,很想和他在一起,现实却是不允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