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给安皓轩面子,他可是堂堂康王殿下!于是有些宾客都在小声议论,木槿也愤恨不平。恼怒之极的皓轩正要上前去,还是安泽宇拉住了他,小声道:“轩弟还是忍忍吧,倘若是惹恼了弟妹,岂不是不给户部侍郎面子?何况他今日也有事儿不在,传了出去,还是你吃亏!”
没有人管束自己,蓉儿越发得了意。她对豆蔻说道:“没有我的准许,谁让你踏进王府了?我看你是小狐狸精,故意**我们家王爷来着!滚!我看不上你这闷**儿!”然后扶着丫鬟扭着身子走了。
只剩下泪眼涟涟的豆蔻,皓轩忙将她扶起,柔声安慰。豆蔻转而破涕为笑:“王爷不必如此,妾身没事儿……王爷还是招呼客人要紧……”说着随了丫鬟往新房走去。木槿心里隐隐作痛,却又不好说什么。
新月弯弯,挂在绣帘上,缀着几点残星,趁着清风=.==呜咽,豆蔻越发伤感起来。她想起昔日的姐妹们,都离自己而去,独独剩下自己,真是孤苦。这时门外传来蓉儿和皓轩大声争吵的声音,豆蔻也不敢过去,只是手心儿里满是汗。
只听见蓉儿嚷嚷道:“她就是一个宫女,而且还是陆家的罪人,你把她娶进来,怎么就不嫌丢人!”皓轩不做声,她继续说道:“轩哥,你我都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不知我的心么,我虽然脾气不好,可都是为了咱们的家,为了你!”
那一声“轩哥”,那一句“为了你”,充满了蓉儿对皓轩的情意,皓轩在门外恼羞之际:“你在府里对我发火儿我不怪你,你把房顶掀了我也不管!只是今日,你把我的脸都给丢尽了……玉妃之前不也是宫女,最后照样被二哥娶过了门?”
“那不一样!”蓉儿的语调软了下来,“人家好歹做了娘娘,如今又有了身子……我知道,我不能怀孕,所以你才想要娶她为你生子,对么……”原来,原来他娶自己就是为了给他继承香火,那岂不是生育的工具?
这就是真相,难怪当初木槿和瑞贵人极力反对。这可怎么办,自己已经进了王府的大门。她无端地后悔,甚至是害怕起来。正在这时,丫鬟来报,说皓轩今晚有事儿,留宿在书房,让豆蔻先自己安寝。
此时她竟然如释负重,似乎也没有那么大的罪恶感。她轻松的卸了妆,褪去衣裙,简单收拾了一番,然后熄了烛火,浅浅的睡去。也是奇怪,她记得皓轩当时看自己的眼神那么柔情,怎么一转眼,成了婚反而是陌生起来。
想起婚礼上蓉儿那么对自己,她又有些害怕,只想着明日醒来,还是在玉清的皓轩,是跟蓉儿在一起的,他晓得蓉儿的为人。
两人很久都没这么说过贴心话了,蓉儿靠在他的怀里,撒娇道:“轩哥就不怕你的新娘子独守空房?”他不言语,却又忽然对蓉儿说道:“我是不是做错了,我的意思是,我不该娶她的,我根本就不喜欢她。”
蓉儿听了一撇嘴,道:“又骗谁呢?我才不信。你看她才十九岁,比我小三岁呢,而且比我温顺……”他笑了,吻住她的唇,不让她再说下去。滚烫的唇瓣,从她光洁的额头一直到她的睫毛,她的笔尖,她的脸颊,她的脖颈,她的锁骨……
一夜春风,不渡玉门关。谁知浮萍飘散,一丝一缕,孤枕难眠。黎明白日,晴空暖暖,无风云隐。懒懒的起身,豆蔻这一觉睡的很熟。她下床穿衣梳妆,然后就开门去找人打水,却只见府里的丫鬟仆人忙碌着,她唤了一个丫鬟,吩咐她去打水,可是那个丫鬟见皓轩不待见这个侧妃,索性也不理她。
这让豆蔻很是伤心,她找了一个仆人打水,仆人却道:“您起的晚了,早就没水了!”他说罢傲气的离开了。这时蓉儿倚着门柱子,抱着手臂,道:“你是起的晚了,难道你不知么,如今你已嫁进王府,做了王爷的女人,自然是要早早起身服侍王爷的。现在王爷进宫去都快半个时辰了,你才起床,真是不懂规矩!”
本来就软弱无能的豆蔻,此时听了这样一番话语,心里不禁难受不已。她忙跪在地上,向蓉儿道歉:“姐姐教训的是,妹妹以后听姐姐的就是了。”见豆蔻肯对着自己俯首帖耳,蓉儿心里乐开了花,遂将她扶起身,说道:“你既然肯唤我一声姐姐,可见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以后咱们共同服侍王爷……”
说着就吩咐自己的丫鬟亦妆,去端了水来,让豆蔻梳洗,还亲自为豆蔻绾发上妆,口里说着:“妹妹这一装扮,果真是漂亮十倍!”铜镜里的豆蔻,脸儿不禁刷的红了:“姐姐才是倾城的美人儿……”
蓉儿环顾四周,见这屋子里没有一个可靠的人来服侍,便将自己身边的亦妆给了她,并对亦妆说道:“以后你就在南厢房服侍侧妃,万万不可有所差池。”亦妆给豆蔻问了安好,然后站在豆蔻身后。蓉儿笑着挽着豆蔻的手,说道:“我在前院儿住着,你若是有什么事儿,只管去找我好了。”
她又说了些闲话儿,这才起身回去了,豆蔻回身去看这个唤作亦妆的丫鬟。身段玲珑娇小,仿佛十三四的年龄。豆蔻笑着问道:“你今年几岁了?家住哪儿?家里还有什么人?”
亦妆乖巧的答道:“奴婢今年刚满十四,家在城外的傅家庄。家里除了一个老母亲,还有一个未出阁的妹妹。”城外傅家庄,豆蔻不知道,她从杭城出来,就一直呆在宫里,哪里都没去过,如今身边儿有了一个丫鬟,可以一起说笑,也算是有一个伴儿了。
可是当豆蔻提出要去府里转一转时,亦妆却不让:“你守在这南厢房就是了,再说那些地方也不是咱们可以去的。”本来心有欣慰的豆蔻,先时听着亦妆的话,还觉着她是一个听话的丫头,怎么对自己这般说话?
算了,豆蔻不想惹出什么风波,便轻叹一口气,坐在桌子前,拿起笸箩里的针线,做起了绣工。“你去给王妃要几卷黄色的线,这儿不多了,”豆蔻对亦妆道,哪里知道亦妆却站着不动:“咱们还是少给王妃添麻烦要紧。”
一句话将豆蔻的心泼上了冷水,她本欲理论,想想也是,唯有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如果以后就这么生活下去,豆蔻真不敢想象,这就是自己的生活。侧妃也是府里的主子,怎么连个丫鬟就挣过不过来了呢。她忽然后悔万分,此刻想着,如果还在宫里,虽然吃些苦,但到底心里是快乐的。
夜很静,豆蔻也没有吃饭。亦妆端上来的饭菜,连宫里的饭菜都不如,豆蔻实在是吃不下。但是躺在床上,却又饿极了,肚子一直叫,她翻身下床,自己喝了两杯水,暂时填饱了肚子,又躺下了。
未至五更,豆蔻便被枝头的鸟儿吵醒了,她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便起身下床,唤亦妆去端水。哪里知道屋子里很静,亦妆根本就没醒,豆蔻又喊了两声儿,亦妆才迷迷糊糊的说道:“你瞎折腾什么呀,天还没亮呢……”
随后又是一阵轻微的鼾声,豆蔻不知该怎么办,昨儿个王妃还说让自己早些起来,怎么亦妆又说不用。后来想了一想,皓轩在前院儿住着,有王妃照顾,自然就不用自己了。她这么一想,也就踏实了许多,复又回床上睡下。
也不知什么时候,豆蔻被亦妆唤醒,她揉了揉眼睛,还未问明缘由,那亦妆便道:“赶快起来!宫里的瑾姑姑来了,王爷和王妃都在前厅呢。”一听说是木槿来了,豆蔻满脸欣喜,立时翻身下床,匆匆梳洗装扮。
刚要走出门去,又被亦妆唤了回来:“穿这身衣服怎么行?赶快回去换!”说着拉了豆蔻,到衣柜里翻了一通,找到一身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替她细心穿好,才出了门。
暖风袭来,轻柔舒适。枝头黄莺,歌舞动听。树下倩影,辉映小楼,看一眼小桥流水,品一盅青冥香茶,抚一曲离歌舞曲。翻动云水谣,俯听莲花落,花落纷纭,春瘦花红,青枝绿蔓。
当豆蔻到花厅时,木槿已经坐在椅上,同皓轩蓉儿说着闲话。豆蔻欢快的跑上前去,将木槿搂在怀里,开心的说道:“瑾儿姐姐,我可想你了!”不料一旁的蓉儿轻咳一声,豆蔻这才松了手,站在蓉儿身后。
这一幕被心细的木槿看在眼里,便笑着对蓉儿道:“豆蔻年龄小,不懂事儿,还要王妃多多**才是。”“只要王爷喜欢就成,”蓉儿说罢,瞥了一眼皓轩,只见皓轩微微笑着,点头说道:“都是姑姑**出来的,本王还得多谢姑姑。”
这面儿上的和谐,做的还真是足。皓轩和蓉儿盛情挽留木槿用饭,可是木槿还是委婉的拒绝了。皓轩道:“姑姑还是留下吧,本王这里还有话要说。”大约里面是有些要说的,木槿便应允了。
偏房里,皓轩屏退了所有的下人,才哭丧着脸对木槿道:“你还是把豆蔻带回宫去吧。”不料木槿脸色一变,问道:“难道她做错了什么?还是王爷不同意这门婚事?”皓轩都是摇摇头,说道:“不是不是,豆蔻她,她很好……”
那是什么原因,木槿想起蓉儿,便猜着说道:“是因为顾蓉儿?王爷害怕她么?”“蓉儿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皓轩摇头,道:“我就是想找一个能持家的女人,蓉儿总是自作主张,不是她的错儿……”
“豆蔻人很好,只是太过软弱,”皓轩说了实情,“而且婚后我才发现,自己对她是没有一点儿情感……不瞒瑾姑娘你说,自从那日大婚,我就没去过她的房里,真的,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原是为了这个,木槿笑了:“既然王爷说都说豆蔻个好姑娘,那就是证明王爷并不讨厌她。她如今嫁给了王爷,宫里多少宫女都羡慕她呢。过个一两年,添了子嗣,你们的情感自然就好了。”
可是皓轩的头摇的像个拨浪鼓:“当初就该听你的话,还对你发了脾气。真是对不起,现在后悔可又怎么办?我也不想耽误人家,瑾姑娘给想个主意才是。”木槿登时怒了:“王爷这是在玩弄她呢,现在宫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豆蔻嫁进王府的消息,如果忽然回去,岂不惹人话柄?”
本来还是有理的皓轩,此时低下了头:“那可怎么办?我不喜欢她,你也知道,跟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并不好受。”原先还趾高气扬的说着自己的不是,硬要迎娶豆蔻,如今后悔万分,木槿也是爱莫能助。
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问起蓉儿不能怀孕的事情。皓轩支支吾吾的说道:“这是我们……”“那就不说好了,”木槿打断了他的话,“豆蔻如果能诞下子嗣,岂不是最好?王爷应该高兴才是。”
在蓉儿十二岁的时候,为了保持自己的婀娜身姿,蓉儿便服用了昔日汉宫赵飞燕所用的药材。就是“息肌丸”,服用后能保持身材,但是息肌丸蕴含大量麝香,无法怀孕。皓轩也是知道,却依然宠着蓉儿。
其实木槿说的也对,豆蔻若有了身子,也算是保住了自己的爵位。昔日梁王妃,也就是现在的霍皇后,已经有了一个公主,两个皇子。魏王妃如今也有了身子,不日将要临盆。为了前程,皓轩唯有如此。
晚风习习,荷塘上轻轻拂过连花儿的暗香,浮动着荷叶的清幽,陶醉在这方月色荷塘中。菱角听了木槿说起豆蔻的事情,遂说道:“还当她是享福去了,竟然这么可怜……”宫里所有人都羡慕豆蔻,哪里知道这背后的辛酸苦楚。
看着月色下的锦鲤在水中游戏,菱角对木槿说道:“若是到了出宫的年龄,我就找一个穷苦人家嫁了,才不要嫁进侯门呢,只看人家的脸色,虽然风光,却自己受苦,就像豆蔻,一点儿快乐都没有。”
王侯富贵至极,朱门深深,无人理解那里的酸甜苦辣。不说幸福,就是连自由也没有。这时,坤宁宫里的晚莹跑来说道:“魏王妃才刚诞下小王爷,娘娘说让姑姑明早去王府看看去。”
顷刻间,木槿竟是没有站稳脚跟,崴了脚,还好菱角扶住了她。杏脸见此,关切的问道:“姑姑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不然就找御医来看看……要不明天姑姑就别去了,奴婢去也一样的。”
“不碍事儿,”木槿扶着菱角,对晚莹道,“许是在这里站得久了,被风吹的……祥瑞,你去送送她。”路上,问起木槿的事情,祥瑞也是摇头:“别说是杏姐姐奇怪,奴才跟在姑姑身边儿,也是奇怪……”
看着晚莹远去的背影,菱角才扶着木槿回了屋子:“姑姑明儿还是别去了,奴婢跟娘娘说一声儿。”“方才不是说了,”木槿掩饰自己的神情,道,“我累了,你去把窗子都关了吧。”说着也没梳洗,便要向床上躺去。
早就觉察到木槿的不对,菱角一面去端水,一面说道:“姑姑不说奴婢也知,以前这个时候,魏王爷总是喜欢坐在那个小亭子里,跟姑姑说笑。都有一个月了,王爷也没来,姑姑连饭也吃不下,今儿王妃又生了小王爷……”
“菱角!”木槿打断了她的话语,“你若是没事儿,也睡下吧,明儿还要早起呢。”“我要说!”菱角继续道,“先前姑姑为齐王殿下伤心,都病倒了……”这时木槿捂着脸,再也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
因为寂寞,她对夜辰动了心,后来又因为对夜辰失望,才恋着逸云。再后来是安泽宇,对自己千般好,自己都已经习惯了。忽然就这么离开,木槿确实不习惯。“恕奴婢多嘴,”菱角问道,“姑姑到底是喜欢齐王多一点,还是魏王?”
以前皓轩也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那个时候答案是逸云,如今木槿的答案依旧是逸云。可是菱角却摇头道:“姑姑在骗人,姑姑心里是喜欢齐王,可是姑姑对魏王,奴婢看着,却不仅仅是喜欢了。”
心里总是依恋着逸云,他的一举一动,牵动着自己的心。要自己照顾他,自己从来都是主动,生怕逸云有一天会忘记自己。然而安泽宇对自己是不同的,那些微不足道的回忆,又在她的脑海中一遍遍浮现。
木槿也是一个柔弱的女子,需要人去呵护。逸云却不会,逸云是需要别人照顾的,所以木槿甘心,付出这一切,却什么都没有得到。人们都说,刻骨铭心的挚爱,到了最后往往会变质。
安泽宇是不同的,他会照顾人。跟他一起,木槿不用担心什么政治交易,说话也没什么拘谨。然而这一切忽然消失了的时候,木槿第一次有了失落感。许是菱角说得没错儿,自己一直念着逸云,却忽视了身边的人。
长夜漫漫,木槿却无心入眠,一合上眼,脑子里一会儿是安逸云冰冷的面容,一会儿又是西山狩猎时,安泽宇对自己的款款情意。她辗转反侧,惊醒了身边的菱角。菱角睡得很浅:“姑姑不困么,怎么还不睡?”
都说旁观者清,木槿问起菱角,菱角却说道:“顺其自然最好,姑姑苦苦追求,未必能够得到最好。依奴婢看来,还是自然些,姑姑以为呢?”也对,本来以为自己会和夜辰一起,哪里想到他会利用自己,逸云也发配海南。
这世间的一起,谁又会料到。木槿想了想,却又不知明日该怎么去面对,或许如菱角所言,还是顺其自然吧。她这么想着,心里舒坦了许多。梦里,她梦到逸云从海南回来了,还有泽宇,快乐的笑着,和夕颜一起。自己身边呢,还有谁,会陪着自己走下去?与自己共度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