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无风无云,万里暖阳。木槿作为六宫最高侍女,带着祝福来到魏王府上。此时王府中人见到木槿,都跪下问安,还是梨蕊最是亲近:“姐姐来了!我可是天天念着姐姐呢……”说着,挽着木槿的手进了屋子。
来到内寝,女乃妈抱着小王爷,开心的笑着。许多人都围着看,梨蕊喊道:“瑾姑姑来了!”人们才都一一退到一边儿,木槿看到女乃妈怀中的小王爷,粉嘟嘟的脸庞,笑起来真是好看。
而安泽宇则坐在榻前,握着夕颜的手,夕颜想要起身行礼,木槿将她扶着:“你身子弱,快躺下!”然后又对安泽宇说道:“王爷如今要尽心照顾王妃才是。”随后对夕颜说了许多养身的话,才退至门外。
在府里呆了不过半个时辰,木槿便要回宫。还是梨蕊说道:“姐姐好不容易来了,就留在府里吃过饭再走。”木槿回头看了看安泽宇,最后还是摇摇头:“你们热闹就好了,宫里还有事儿要办。”说完抬脚就走。
“丫头!”安泽宇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留下吧,只当是我和梨蕊求你了……”可是木槿却再次拒绝,安泽宇趁着无人之际,拉住她的手,道歉道:“对不起,我错了,傻丫头,你还不明白我的心么?”
她松开了他的手,说道:“王爷还是……”他却忽然搂住她的腰,低声说道:“我的心里是有你的,今晚二更我在相思湖畔等你。”这句话让木槿的心儿砰砰跳个不停,她想要拒绝,可是他已经走得很远了。
夜色如洗,柳叶潇潇。月光逐千里,静影欲沉璧。风浅,叶梢动,青丝拂桃面,眼眸似秋水。手执玉槛心彷徨,碧波荡漾,夜漫长。站在荷塘上,木槿看着二更天的到来渐渐来临,她却不知,该不该去那片相思湖。
彼时夜空飘来一阵小雨,雨丝倾斜,在空中交织成一张透明的珠帘。菱角举着小伞走来,撑在她的头上:“姑姑怎么不回屋去,马上就要三更了,淋出病来可怎么好?”说着便扶着她往回走。
雨越下越大,在碧波中荡出层层数不清的涟漪,偶尔可听的见,塘底青蛙的叫声,在空旷的夜色中,越发显得寂寥落寞。忽然她回转身,将菱角手中的伞夺了过去,一个人往雨幕中跑去,直到她的背影渐渐消失。
相思湖在皇城的西北,离宫里很远,木槿骑了匹快马,然后朝着相思湖奔去。远远的便可望见湖畔旁那抹熟悉的背影,她翻身下马,走上前为他遮雨。此时浑身淋湿的安泽宇看到头顶的伞,便知是木槿来了。
他欣喜的握着木槿的手:“我就知道你会来,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然后紧紧的将她搂在怀里,只怕是再次会分开。木槿稍稍犹豫了下,还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将头深深地埋入他的脖颈。
风停雨住,花谢叶落,入尘入土,碾香如故。湖畔处的客栈里,安泽宇不停地在跟木槿道歉,希望她能原谅自己。她却微微一笑:“本来是不打算来的,只是……”蓦地,他捂住了她的嘴,说道:“我不想听你的理由,总之你是来了。”
轻轻拂去她面颊上的水珠儿,他轻轻的说着:“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我的。”木槿吃了一惊,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哪只他苦涩的笑了:“那日我喝醉了,被梨蕊扶进了房里。都说十月怀胎,可是夕颜只有六个月……”
原来夕颜的姨妈家有一个表哥,叫做方仲凯,两人自小一处长大。只是郎有情妾无意,夕颜只对安泽宇有心,后来木槿进得府中,深受安泽宇宠爱。夕颜表面上满不在乎,心里却千疮百孔。
而这个时候,方仲凯走进了她的世界。先时只是安慰,后来逾越了界限。这些都是在红药的帮助下,瞒过他的,还是聪明的梨蕊觉察到的。“我这顶绿帽子戴了这么久,自己却不知,真是傻!”他举起酒杯,苦涩的难以下咽。
木槿伸手去夺过他的酒杯,说道:“王爷以酒浇愁,这不像是王爷的作风。”他淡淡一笑,拂开木槿的手,咽下了杯中的苦水。昔日在朝堂上威风凛凛的魏王不见了,在自己跟前温情脉脉的安泽宇消失了,只有烂醉如泥的他。
心里有些微微的疼痛,木槿也举起酒杯,说道:“既然如此,奴婢就陪着王爷一起喝!”“傻丫头,”他笑道,“你果真在乎我么?”看着他醉意朦胧,木槿微微点了点头,他心里顿时乐开了花,抚着她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不知什么时候,安泽宇这个男人走进了自己的心房。是西山狩猎么,还是自己为安逸云伤心时候他给的安慰,亦或是他为自己换药时的关怀?那些回忆此时在她的脑海中一一闪现,看着醉得一塌糊涂的他趴在桌子上,她不禁轻声叹息。
将他扶到床榻上,又为他掖好被角,正要离去时,却听到他口中喃喃自语的“傻丫头,”木槿笑了,这个称呼,自己一开始还不适应,如今却是受用得紧。她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如玉的面庞,心里有着莫大的安慰。
如果安逸云这样对自己,该有多好。然而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如今他贬为庶民,在海南过得还好么,只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了。想这想着,木槿便歪在他的身边睡着了,梦里有他的笑容,那么清逸。
阳光洒满大地,暖暖的。他微微睁开眼睛的瞬间,看到了一旁熟睡的木槿。他轻轻的笑了,然后抚着她的青丝,心满意足。待她醒来后,发现他在看着自己,眼神有些迷离。“王爷醒了,”她起身说道,“奴婢这就去打水。”
她才要离去,他忽然拉住她的手道:“叫我的名字。”不再是王爷了,她低声道:“泽宇……”在他看来,没有比木槿更美得声音了。这时梨蕊竟推开房门,恰巧看到这一幕,羞得别过了头去。
“王妃忽然头晕难耐,说是要见王爷,”梨蕊背对着他们道,“奴婢这才找了来。”他眉头微蹙,对梨蕊道:“定然是你告的密,说本王在这儿了。”梨蕊忙转过身来跪下,木槿亦说道:“如此,你还是跟梨蕊回去吧,免得王妃担心。”
谁知他却不屑一顾:“回去告诉王妃,就说三个字:方仲凯!”这明显是生气了,梨蕊却不敢说,木槿将她扶起来,小声道:“王爷喝醉了,休要理他。”“本王才没有喝醉!”他起身对梨蕊说道:“回去照我说得!”
然后他便坐在软榻上,随手翻着书页。见他意义绝决,木槿只好对梨蕊说道:“王爷的脾性,你也是知道的,回去以后照实说就是了……老实说,王爷也挺可怜的,咱们也不能给他难处了……”
见木槿话说得这么委婉,话语里处处透露着对安泽宇的关怀之意。梨蕊嘻嘻一笑,附在木槿耳边说道:“那以后我就等着吃姐姐和王爷的喜酒了!”说罢欢天喜地的跑开了。他见她的面色红润,像是天边的一抹晚霞,越发喜欢她了。
盛夏榴花已谢,枝头挂着指甲盖儿大小的石榴子儿,怕是要到秋日才成熟。荷塘里的莲花已经盛开,趁着碧绿的荷叶,越发娇女敕。莲蓬散发着莲子的清香。木槿让菱角划着小舟去采莲,以便熬些清淡的莲子粥,在这暑热驱驱湿气。
她坐在亭子里摇着扇子,看着菱角在采莲。那些宽大的荷叶遮住了小舟,又有暖风袭来,熏得木槿一时竟是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她仿佛是看到了安泽宇,就站在自己面前,忙起身行礼:“王爷……”
谁晓得菱角哈哈大笑:“姑姑这是睡迷糊了,奴婢可不是什么王爷!”一席话说得木槿羞红了脸,她忙撇开话题:“采到了么?”“今年的莲子比去年的多,”菱角晃了晃手中的竹篮儿,道,“姑姑等着,奴婢这就去熬粥。”
夏日天黑的比较晚,而且这里又守着一片水塘,难免有些湿热。菱角建议到玉清宫去看看玉妃,也好去散散心。于是两人一路说笑,沿着小桥来到了玉清宫。门口停着一乘小轿,又有许多太监宫女,天色昏暗,也不知是谁在里面。
这里木槿还未踏进宫门,便有福康和栎楚两个孩子,一人拉着木槿的一只手,开心的冲着里面喊道:“姑姑来了!快出来迎接!”不一会儿,一大群宫女太监都立在门口跪下,木槿笑了:“我只是出来转转,你们不必多礼。”
于是她携着福康走进去,问道:“你母妃也在么?”“我们也是刚到,”栎楚抢先答道,“母妃正在跟玉妃娘娘说话呢。”说着,木槿掀开垂下的纱帐,看到了瑞贵人,正携着玉妃的手,说着家常话儿。
“瑞贵人这也是有闲功夫了,”木槿笑着说道,“晚上不是应该让福康绣花么?”那福康从袖子里拿出一方锦帕,对木槿说道,“姑姑你看,福康绣的好不好?”这是一株翠绿的藤萝,在炎热的夏日,生出阵阵凉意。
瑞贵人抚着福康的头,对木槿道:“自从学会了刺绣,这孩子竟是迷上了,还亏得瑾姑姑的悉心栽培呢。”“贵人说的是哪里的话,”木槿谦卑地答道,“这也算是对太宗皇帝最大的安慰了。”
榻上的玉妃这时轻咳了两声,瑞贵人忙询问缘由,木槿也是担忧:“这段日子,玉妃可是要好生注意身子。”玉妃笑着摆手:“我到不碍事儿,就是这肚子里的孩子,总是不安分。”
“想来姐姐怀的必是小皇子了!”顺着声音的来源,木槿看到了一身榴红的宫装,近了才看到是储秀宫的薛昭容。她起身行礼,薛昭容并不理会,只是瑶瑶走到玉妃跟前儿,说道:“听说昨儿个,皇上又陪姐姐到园子里了。依妹妹看,姐姐不如精心调理……”
她的话刚说了一半儿,便捂着嘴呕了几声儿。玉妃忙问道:“妹妹怎么了?不然也找个御医给瞧瞧。”那薛昭容笑着说道:“也没什么,就是最近身子有些懒怠……大约是吃小杨梅吃多了,姐姐不用担心。”
可是明眼的瑞贵人早就猜了出来,她冷眼看着薛昭容的仪态,遂说道:“那妹妹可就要注意身子了,我认识一个孙太医,是咱们宫里的唯一的一个女太医,明儿我让她给妹妹看看,别落下什么病根儿。”
话里藏针,薛昭容怎会不知,她就是想着诞下皇子,自己好做皇太后。她见这儿没人待见自己,便对牧歌说道:“咱们也回吧,想来这个时候,皇上在宫里等着咱们呢。”然后扶着牧歌,也不辞行众人,大摇大摆的出了宫门。
储秀宫里,安怀义见薛昭容一脸怒色,便笑着问道:“谁惹着朕的爱妃了,朕治她的醉!”“还能有谁?”薛昭容没好气的说道,“不就是瑞贵人么!”一听说是瑞贵人,安怀义也是很无奈:“她是朕的小伯母,朕怎么好说她?”
“陛下!”她生气了,“她既是太宗帝的嫔妃,何苦还留在宫里?依臣妾看,不如把她撵到废都去!”安怀义摊开手道:“她虽然是太宗嫔妃,可她还育有一子一女,又认了朕作父皇,朕总不能把他们的母妃赶走吧?”
没有理由了,薛昭容又说起了韩昭仪:“她也是太宗帝的嫔妃,陛下怎么也留在宫里?不是应该被赶到废都去自生自灭么?”说到这儿,安怀义心里有愧。当初进宫登基,他把太宗帝时的容貌较好的女子都留了下来,服侍自己。
而韩昭仪年龄尚小,自然得宠。其他平庸的妃子是被赶了出去。安怀义自己又广选**,延续香火,怕自己无子嗣,造成宫廷混乱的局面。如今霍皇后有一子两女,玉妃有有了身孕,他倒是不怕了。
于是他对薛昭容百般安慰:“芸儿这是跟谁赌气呢,你不也是有喜了么?朕天天来看你,你还不高兴?”她嘟着嘴说道:“昨儿我还见你跟玉妃去了御花园儿了呢,陛下休要骗臣妾!”
这里他又准备好生劝慰,徐立言忽然来报,说是杜昭仪身子忽然不适,竟是昏倒了。安怀义顾不得任性的薛昭容,道:“芸儿乖,朕去去就来!”说完匆匆而去。站在宫门口,薛昭容狠狠地说道:“好你个杜昭仪,只要是跟我薛灵芸作对的,没一个好下场!”
这时牧歌走来,见薛昭容站在门口,便说道:“主子这是又跟谁怄气呢,明儿薛姑娘就该进宫了,主子应该高兴才是。”是了,自己的妹妹薛灵雀说是想要进宫来玩儿,她就同意了。反正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牧歌,”她回身进了屋子,道,“你看着玉妃有几个月身孕了?”“像是有两个月了吧。”牧歌知道薛昭容的歹毒,不敢欺瞒她。不料她竟是抽了牧歌一个嘴巴:“那里是两个月,本宫看着分明是四个月!”
向来知道薛昭容的脾气,牧歌更不敢多嘴,只是跪在她面前。“今年冬天,只怕是就要生了,”她望着天空自语道,“我的孩子估计比她的要晚上五个月,明年开春儿才能临盆。”
她的心思牧歌早已是猜透,不过是想要个孩子,稳住自己的位子。她端来水,服侍薛昭容睡下后,自己也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想自己的父亲,家里还有一个嫁出去的姐姐,二姐至今待字闺中。
忽然她想到了木槿,或许她能够帮助自己。可是她还是觉着不妥,每年只有到了上元节佳节,才能跟亲人见上一面。倘或是被薛昭容看见了,岂不是自找苦吃么?她最后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天地苍茫,晨雾迷蒙。薛昭容的妹妹薛灵雀迈着轻轻地步子踏入宫门,随着宫女的引导,来到这富丽的储秀宫。宫里檀木飘香,软纱轻罗,让薛灵雀仿佛觉着自己置身天宫。
她们本来是秦川县薛释德的一双女儿,在当地被誉为“姊妹花”,自从姐姐薛灵芸被选入宫,父亲薛释德对女儿是朝思暮想。小女薛灵雀便自作主张,要到京都去看姐姐,薛释德也便应允了。
她带着一个小丫鬟青凤独自来到京都,初次进宫的灵雀,对这里的一花一木充满了艳羡之情。尤其是这储秀宫。不知比自己的家好上多少倍!她轻抚着瓷瓶里盛开的紫薇花儿,不禁喜爱万分。
此时安怀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她的身后,轻声说道:“怜花需怜眼前人。”身后厚重的男声,唬了灵雀一跳。她回转身去,看到了那身明黄色的龙袍,以及安怀义对自己的神情,她心里早明白了八九分。
“小女薛灵雀见过皇上,吾皇万岁!”黄莺出谷般的声音,好似小溪流水,流进了安怀义枯燥的内心。年方十六的灵雀,虽然不及姐姐的体态轻盈,却也是身姿微丰,肩上微微露出的白皙肌肤,对这个年过不惑的帝王来说,是一种**。
他轻轻扶她起身,调皮的灵雀装作脚下不稳,歪在了他的怀中。一时之间,她身上飘散的体香,萦绕在他的周身。他一把将她抱起,向榻上走去。榻上的灵雀,外衣早不知什么时候掉落下来,只剩下橙色的小肚兜儿。
正在这时,薛昭容和牧歌边说笑边走进来,隔着透明的纱帐,她便看到榻上的那幕**。又有小妹的丫鬟青凤在旁,聪明的她心知肚明。遂大声对青凤道:“二小姐什么时候进得宫,本宫怎就不知?”
纱帐里的安怀义这才松了手,见薛昭容回来了,笑着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若不回来,只怕有人是要鸠占鹊巢了!”她一语双关,面上却笑着道,“陛下看着我这个小妹如何?”
此时灵雀羞红着脸,用被子盖住身上,正要向姐姐道歉,不想灵芸笑着说道:“陛下既然喜欢,就留下好了,臣妾也好有个伴儿……”这正中了安怀义的心事,他哈哈一笑,说道:“那就封为婕妤吧!”纱帐里的灵雀望着姐姐,开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