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儿忽然掠过瞬间,那滑落的梅瓣纷纷扬扬,在两人之间,交织成一片透明的绣帘。木槿加快脚步,想要离去,却不料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她使劲挣月兑,却被他反扣在自己的怀里。
近距离的看着这个帝王,木槿只觉自己冲撞了龙颜。她不敢抬头,只是拼命试图挣开他的怀抱。“朕喜欢你,”他忽然说道,“从见你的第一面就喜欢你了,瑾儿,做朕的妃子,朕许你半壁江山。”
蓦地,她怔住了。半壁江山,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许诺,而他的这番话,又究竟是何意?木槿趁着他不留神儿,慌忙挣开他的手臂,跪在地上:“奴婢只愿一生服侍陛下和娘娘,别无他想。”
这“别无他想”里面,还是夹杂着对另一个人的思念。安怀义听了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笑道:“这半壁江山里,有你日思夜想的人。”直到这个时候,木槿才明——白,他许诺的这半壁江山,原是有深意的。
“不过却只能要一个人,”他俯子,附在木槿耳畔道,“你可是想好了,朕等着你的答案。”说着便还不离去,只剩下木槿一人,傻傻的跪坐在冰凉的石阶上。又是一个许诺,只是这个许诺,自然是能够实现的。
第一个向自己许诺的是安栎楚,他说只要助他为太子,就能调回安逸云。第二个是玉妃,她说,要她的子礽做太子,就换回安逸云的平安。这是第三个人,至高无上的帝王,许自己半壁江山,便可保住一人。
其实木槿不过是一个小宫女,她们利用她,来牵制安泽宇或是安逸云的势力,不失为一个极好的法子。不,谁都不能听信,不然就是背叛安泽宇,背叛自己的心。她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想做,她只想着等那个人回来。
夜里虽有南风拂过,却依旧是寒凉如水。菱角看着木槿坐在桌案前那么久,一动也不动,便知她有心事。问了几遍,木槿却沉默不语。菱角叹气道:“姑姑这是那我当外人呢,也不对我说,好歹有个解决的法子不是?”
菱角分明看的清晰,木槿的眼眶里,有满溢而出的泪水。她将披风披在木槿肩头,说道:“姑姑不说,我也就不问了。可姑姑应该珍惜自己的身子,倘或被康王爷看见了,定然要责罚我,没有照顾好姑姑的。”
真是可笑,要自己一个小小的宫女,去做这样艰难的抉择。她只是一个卑微的角色,能够起到什么作用。说到底,也就是为了朝政的权益。她对菱角微微一笑,说道:“我没事的,你去休息吧。”
白草长出女敕芽,挟裹着暖暖的南风,在御花园舞蹈。木槿一早梳洗过后,便来到宜兰馆处,探望未央的病情。过了一会子,便见驸马陆文旭走了进来,这可是木槿疏通了多少人脉关系,才让陆文旭进宫的。
听着馆阁里爽朗的笑声,木槿才略微放下心来。那宫女粟墨跪在地上,说道:“奴婢替我们公主谢过姑姑了!若不是姑姑,只怕公主她,还不知要哭到什么时候呢……”想起昔日粟墨在陆家张狂的模样儿,相比之下,这时的她,倒是显得分外可怜。
兰草萌生,绿藤泛泛,碧波荡漾,早春依旧。玉栏碧槛处,看遍闲池阁。柳线盈盈丝如烟,榆钱着黄衫。莺儿细语,喜鹊唱曲儿。划一舟芙蕖,画不尽初春颜色,翻唱新词乐府。
这一日,是农历三月初三,也就是传说中西王母的生辰。同时也是天朝**的“女儿节”。也就是每年三月初三,**嫔妃可以不记品阶,可以到园子里游戏玩耍,不受宫规约束。而且宫女们也可以虽已在园子里走动,大声说笑。所以宫里跟早就已经开始准备了,而且霍皇后有言,尽情玩闹,无礼法拘束。
御花园里,幽兰芬芳,瑞香浓烈,樱花出芽儿。玉兰始绽,紫荆尤繁。雪梨解溶溶,李花靥如颜。豆蔻攀**花枝儿,绕遍绿萝小径。有蜂蝶飞舞,微风拂湖面,小舟划动一池冻水。
各宫的妃嫔宫女们,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在园子里游玩了。她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儿,或在湖面泛舟,或在小亭下钓鱼,或是在花丛里嬉戏打闹,或是在石阶处做着刺绣。因为这一日,是宫里难得不受约束的日子。
从宜兰馆出来的时候,路过园子,木槿看到许多的妃嫔宫女都在玩耍,她没有留恋片刻,继续朝着掬尘阁而去。“姑姑怎么不跟奴婢们一起玩玩耍?”那宸妃身边的桂儿跑来问道,“难得清闲一日,姑姑还要做活儿不成?”
作为宫廷最高尚宫,木槿不可怠慢。她微微笑道:“你们去玩吧,我这里还有一些活儿要做呢。”这里正说着,却见前面一群宫女,围了一个圈儿。不知做些什么,木槿走上前去,才看到是昙儿,大家正围着她开玩笑呢。
其中一个说:“好姐姐,你这是走了好运气。”另一个说道:“姐姐以后就是王妃了,可要多多照顾我们!”又一个道:“也不知我有没有这样的好运……”大家一阵说笑,倒把个昙儿说的脸红了起来。
原来子礽到了十六岁的年纪,被安怀义封为晋阳王,而且还赐了府宅。再有,他的那房姬妾也快要临盆,不日就要生产。所以子礽才预备着,过两日就搬出宫去,那昙儿自然也会跟着走。
许多的宫人们都羡慕不已:“姐姐走了以后,千万不要把我们忘了……”此刻被幸福环绕着的昙儿,仿佛觉着自己的生活,像是浸了蜜糖一般。没有人注意到木槿的存在,她在心里默默祝福着,然后从一旁悄然走了过去。
随后赶来的菱角,见木槿独自一人,便问道:“姑姑这是又在触景生情呢。”木槿笑了笑,道:“没有,我只是身上不舒服。康王府上有消息么?……”这问的自然是安泽宇的消息,菱角摇摇头,木槿自顾自的说道:“是我太心急了。”
待木槿踏进掬尘阁时,只见晚莹坐在那里,便知是霍皇后哪里有事,遂说道:“晚姐姐来了,想来娘娘哪里有事吩咐吧?”可是那晚莹摆摆手,说道:“那里就那么多事?不过今儿是女儿节,娘娘说,让你也好生休息一日……”
送走了晚莹,一时闲下来的木槿,倒还觉着有些不习惯。她照例坐在桌案前,绣着那半截儿的手帕,脑子里想的,却是安泽宇含笑的双眸。“姑姑,皇上来了……”菱角的话语里满是惊异,而哪根细细的绣花针,却深深刺入了木槿的指月复之中,洇出细细的血渍。
不曾料想,他会寻到这里。木槿让菱角沏茶,他却说道:“朕有话对你们姑姑说,你先下去吧。”一脸不解的菱角,很是担忧,不肯关上门,木槿使了个眼色,她才无奈的关上了朱红色的大门。却又不放心,就守在门外。
桌案上的那方绣帕,被他拿在手中,木槿很是担心,担心他会发现,自己对安泽宇的情意。可是他却淡淡的说道:“今天的日子,你应该跟她们一样,在园子里玩耍的。怎么独自一人做起了女工?”
努力平复了一下心境,木槿才答道:“奴婢身为最高尚宫,理应协理娘娘打理**。不应……”话未说完,他已轻轻抬起木槿的下巴,戏谑的说道:“朕许你的半壁江山,可否想好?”
短短不过一日的功夫,木槿哪里想得出来。她垂下眼帘,摇头不语,“看着朕!”他命令道,“朕会封你为嫔妃,由不得你选择。六月芙蕖盛开,朕等着你入主凤藻宫。”说罢在木槿额头,印了一个浅浅的吻。
不错,凤藻宫,是比宸妃的长还要尊贵的宫殿。,甚至于,比霍皇后还要奢华的殿宇,哪里是东宫。也就是说,入主凤藻宫的主子,诞下的皇子必为太子。先前凤藻宫一直空着,就连太祖帝的丽妃,也是望尘莫及。
柳芽飞絮满皇城,隔岸花开一脉香。湖水绕堤影自怜,燕去春泥巢已凉。下午的时候,木槿趁着今日的女儿节,特特请了半日的假,带着菱角出了宫。她是不想在宫里呆下去了,她怕,怕安怀义会再找自己。
因此她找了个借口,菱角也说道:“姑姑出来是对的,不然那个老皇帝又不知会怎样呢……”总之出宫后,木槿只觉着一身轻松,不必担心宫中琐事,更不用担忧安怀义的纠缠了。
不过虽然说出了宫,可是木槿想起他说的话,便觉着心情无比沉重。让自己入主凤藻宫,便会调回安逸云,而且还可以救出身为容嫔的绣蓉,还她自由。诸多好处,只要她点头答应,一切便迎刃而解。
可是安泽宇呢,自己苦苦等了他这么多年,难道要白费了么。不,说什么也不能答应,菱角见木槿愁眉不展,便说道:“不如咱们去康王府上看看,说不定有王爷的消息呢……”
府上人见了木槿,皆叩头问安,木槿笑道:“不必拘礼,你们忙你们的吧。”看到出宫的木槿,安皓轩有些惊奇:“宫里怎么舍得放你出来?”“女儿节,宫里怎么会不让?”菱角快嘴道。
那安皓轩才大悟:“原是如此,我这就吩咐下人,准备一席酒菜,你可是要在这儿吃了饭再走!”那木槿忙阻止道:“不用这么麻烦,我坐一坐就走。”听不见屋子里蓉儿的声音,安皓轩解释道:“一道早就带着丫鬟到庙里还愿去了。”
说起安泽宇的事情,安皓轩仍是摇头:“我这里暂且没有他的消息,若是有了,第一个就对你说……”片刻功夫,木槿便起身道:“真该走了,日落是要关宫门的。”说着就起身离去,安皓轩在后面喊道:“明儿我进宫去看你!”
黑夜越来越短,白日里倒是越来越长。因为在府里没什么话说,所以木槿才出来了。“咱们回宫吧,”木槿道,“时间久了,娘娘哪里会担心的。”可是菱角却不愿意:“这才出来不到两个时辰,而且晚姐姐不是说,让姑姑你好生休息么?”
“姑姑就不怕皇上再来?”菱角轻声提醒道,木槿只好道:“那就再转一会子,日落的时候,可就真的回去了。”于是两人就在街头转,看那小摊小贩的叫卖,着实有趣儿。而不远处的街角,就是温丞相的府宅。
为了掩人耳目,她们只好绕着走,却偏偏被刚要外出的文景贤看到了:“这不是掬尘阁的瑾姑姑么?快进府来坐一坐,喝一杯茶……”抵不过他的盛情邀请,木槿便随着他进了府去。
杯水茶盏之间,文景贤笑道:“瑾姑姑这来的正是时候,今儿早上,我又得了一胎男孩儿。”说着,忙叫女乃妈报了小公子,让木槿去看,言语之间掩饰不住的兴奋:“还要跟宫里报喜呢,却又走不开,这就烦劳瑾姑姑了……”
俯身看着那才刚出生的小婴儿,满面通红,真挺逗人的。木槿笑道:“奴婢先恭喜文公子了,得了男孩儿,却是大喜!”随后又寒暄了几句,才携着菱角一切离开了丞相府。
马车风尘仆仆,一身劳碌。因为安怀义的寿诞快要到了,所以作为前太傅的元熙,带着妹妹梓涵一路来到京都。住在了原先的府邸,谁知刚下马车,却遇见了回宫去的木槿和菱角。
彼此相视一笑,未多说什么,元熙只是道:“先前在宫里,多亏瑾姑姑照料,雪妹才得以安寝。”木槿笑了:“这是奴婢的份内之事,只是这几年,辛苦了太傅。”说着又看了几眼他身边的梓涵,像是一朵儿水芙蓉。
“这位是……”木槿正自纳罕,那元熙便介绍道:“这是舍妹梓涵,久居深闺,不曾见得外人,望姑姑见谅……”可是在木槿看来,这个洛梓涵,年龄上却是有二十五岁左右。
无暇顾及他人的事情,木槿便道:“既然进了京,就得进宫叩拜陛下和娘娘才是。”元熙点头道:“我这里安顿好以后,就立刻进宫去,姑姑不必操劳。”说着还要亲送木槿回宫,木槿婉言谢绝了。
回到自己的府宅后,梓涵问道:“那个女子就是瑾姑姑?怎么跟我想的不一样。”元熙笑了:“你想的是个什么样儿的?”梓涵想了想,道:“应该是个老嬷嬷,可是她那么年轻,还那么漂亮,不像个姑姑……”
简单收拾了一番,梓涵才躺在榻上,对着外面的丫鬟阑珊说道:“让你去打听的事儿,可是有了准信儿?”沉默了好一阵,阑珊才说道:“姑娘还是早些休息,明儿可能还要进宫呢。”
可是兴奋不已的梓涵却说道:“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忘了我?你说说看,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对于这么痴念的姑娘,阑珊不知说什么好。就是因为多年前的那一次,街头的瞥见,让梓涵对景贤动了真情。
所以元熙跟梓涵说了许多名门之后,梓涵都一一拒绝,还痴心的等着,等着景贤有朝一日回来娶自己。阑珊早就打听清楚了,文景贤作为丞相的独子,虽没有正室,却有五房姬妾,而且还育有两个公子,一个小姐。
这样的家宅,像是梓涵这样单纯的姑娘,又如何嫁进去?先时姐姐欣瑶也好言相劝,可是梓涵就是不听。婚事一直拖到现在,而且梓涵一直坚信,这是景贤在考验自己。她相信自己,做的是对的。
翌日清晨,梓涵早早起了身,没有跟着元熙进宫,而且偷偷出了门,来到丞相府门前,躲在石狮子后,看着那匾额上泼墨偌大的“丞相府”时,心里很是激动。她曾一度想着,如果景贤会忽然从里面出来,迎接自己该多好!
正在这个时候,大门开了,只见一个仆人走了出来,接着后面是一乘小轿。看这个样子,应该是丞相了。梓涵没有动,她想着这后面的必是景贤了。果真,随后景贤也跟着出来,对着轿子嘱咐万分。
那梓涵正要走过去的时候,谁知后面有一个艳丽的女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孩儿。那景贤对着那个女子温婉的笑着,而且还伸手去抚模婴孩儿的脸。石狮子后面的梓涵一下子醒悟了:那女子必是他的妾室,还有那个孩子。
可是这怎么可能,梓涵不信,她看着丞相的小轿走远了后,才跌跌撞撞的来到府门前,奢望他会看自己一眼。可是景贤却回转过身,朝里面走去。“文公子!”梓涵忽然喊了一声,她也不知道,自己怎样会有这么大的勇气。
但是景贤却没有听见,吩咐仆人关了大门。一时痴痴的梓涵,冲到台阶前,却又不敢上前,她哭喊着,连声音都沙哑了。然而府门里却毫无反应,梓涵不信,拼命去敲门,仆人见梓涵这般模样,以为是疯子,便关了门。
丫鬟阑珊寻了好久,才在丞相府门外,寻到跪倒在地的梓涵。她吃了一惊,以前大家闺秀的梓涵,怎会成了这副模样儿?阑珊扶她起身:“姑娘还是回去吧,这儿不是咱该来的地儿,不然太傅回来又该担心姑娘了……”
岂料梓涵忽然挣开阑珊的手,抓着她的肩,说道:“他没有妾室,他没有妾室……那是他在考验我,你快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这可要如何说,阑珊嗫嚅着说道:“姑娘,你在说什么呢,文公子早就成了婚……”
洛梓涵根本不甘心,她还要去敲门,好在之前阑珊已经去甄府,找来了大小姐洛欣瑶,两人死死抱住梓涵,将她拉回了一旁。欣瑶叹道:“小妹这是何苦呢?时间好男儿多得是,你又何必恋着这一个……”
当初欣瑶对着梓涵好说歹说,梓涵偏不信,在南边儿的日子里,对景贤是痴恋不已。欣瑶无奈的说道:“小妹你什么都好,就是一样不好,太过执着……”这份并不存在的情感,虚无缥缈,只是她一个人的幻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