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那个男子这样盯着自己看,桂儿所说在宫里见过不少皇子,却最是看不起这个六皇子子胥。她想不透,李贵妃这般聪明之人,怎会生出这样胸无大志的皇子来。便点头道:“六皇子好眼力,但是却不是六皇子所言,奴婢不过是被二皇子戏弄了,六皇子说错了。”
真真是一个胆大的丫头,好像是去了的小萝,性格耿直。又好似嫁过去四姑娘身边的初尘,牙尖嘴利。又仿佛是桃夭的快言快语,不禁低声呵斥道:“桂儿!这是怎么跟六皇子说话的?还不快快道歉还礼?”
可是桂儿却不肯,继续说道:“六皇子何须关心我们这些宫人?倒不如关心关心自个儿要紧些。”这话让子胥听了去,不觉又好笑又好气:“你这话好是有趣儿,我不过是问问你,你反倒是多了一层心,早知我就不问你了。”
桂儿听了立即还口道:“谁让你问了?是你自己多嘴罢,我又没让你问!”就这样,两个人说个没完,紫兰劝也不住,子俨淡淡的笑着:“随他们去吧,你还看不出来六弟的心事?”再回头看看子胥和桂儿,倒还像是两个前世的冤家,紫兰瞬间心如明镜,自语道:“不是冤家不碰头……”
仲夏时分,蝉儿躲在枝头,拼命地叫着。把这个夏天叫的更加燥热,莲池中的鱼儿,也耐不住湿热,在水塘里来回翻滚。子俨见紫兰也为那扇子,也未那绢帕,便道:“这么热的天儿,你怎么也不带着解暑的东西?你难道不怕热么?”
紫兰笑了:“奴婢又不是正经主子,要那些劳什子作甚?倒是四皇子你,这么长时间站在太阳底下,真就不怕热的?”子俨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日头低下站了会子。便笑着道:“你若不说,我还不知呢。”
一面说着一面走到柳树荫下,紫兰见他此时额头已满是汗水,遂笑着道:“四皇子还说奴婢呢,自己都热了满头的汗……”说着,自己从袖子里拿出一方绢帕,递到子俨跟前,说道:“还是擦擦汗要紧。”接过紫兰递来的绢帕,只觉一阵幽香,从绢帕上渗出。此刻子俨笑着道:“这么好的帕子,我舍不得用呢。”
说着便要还给紫兰,那紫兰摆摆手道:“四皇子太客气了些,奴婢也不用着。”这里正说着,那边儿有小宫女说,未央公主要起身回府了,紫兰才对子俨道:“奴婢告辞了。”说着款款离去,而子俨盯着那个方向,看了许久。
直到紫兰的踪影消失不见,子俨却还是放不下。子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四哥,咱们该回去了。”走的时候,子俨再次回过了头,却再也看不到那抹藕荷色的身影。他长叹一声,默默的沿着小径走了。
当子俨在花林下分了手后,子俨又念着紫兰,手心里紧紧攥着那方绢帕。想要去看看,可是这时储秀宫的牧歌走来道:“四皇子让奴婢好找,娘娘等着您呢,快些过去吧。”尽管子俨心里放不下紫兰却也是无奈,跟着牧歌回了储秀宫。
花厅里,端坐着年逾花甲的东华郡王。子俨知道,东华郡王安海鹏,是太宗帝的叔叔,也就是自己的叔伯父。久经沙场,战功赫赫。备受天朝敬重,而且他的外孙女儿筱雨,已经做了睿贤王嫡妃,他自然是皇亲国戚,威望更高了些。
此次薛昭容请他过来,自然是商议子俨的婚事。安海鹏有两个外孙女儿,一个是筱雨,另一个唤作虞雪姬。只是比子俨小了一个月,不仅生的花容月貌,而且还是冰雪聪明的美人儿。似乎挑不出一样毛病,薛昭容自然十分满意。
子俨只是在一旁听着,并未发表任何意见。薛昭容见子俨无异议,遂笑着对安海鹏道:“俨儿自幼就是如此,不爱说话。郡王爷莫见怪……”“许是婚后就会好些,”安海鹏笑道,“我家雪姬温婉贤淑,四皇子思念感染十分满意。”
谁会想到,子俨忽然说了一句:“儿臣还小,等过两年也不迟。”薛昭容登时柳眉倒竖:“你还小?你看看人家子恒,比你小两岁,都已经快做父亲了!”薛昭容知道子俨的心事,定然还恋着那个紫兰。
歌舞云袖夜沉沉,看西窗悄无燕痕。谁将心事写纸上,又忆昔日郎君模样。青铜镜里,不见故人还。相思湖畔,青丝为谁盘?听玉箫声动,栏杆一重重。高楼断,不忍见离别,皓月如雪,情字又何解?
抚不断七弦琴,筝碎心亦泪。菱角研着磨,头都歪到了一边,瞌睡的不行。当墙上的西洋鈡敲响了十一下时,菱角被惊醒了,她回头看了看钟表。对木槿道:“娘娘,都已经十一点了,还是快睡吧,熬坏了身子可不行呢。”
“你若是累了,就先睡吧,”木槿道,“我还不困。”菱角打了一个哈欠,说道:“哪有主子不睡,奴婢就先歇着的道理?奴婢就陪着娘娘!”说着打起了精神,可是一会儿就又困的眼皮子打架,竟是站着睡着了。木槿回头看着菱角的模样儿,笑着将她扶上了床,自己又在灯下写了篇字。
待菱角迷迷糊糊的醒来,才发现自己在木槿的榻上歇着,遂慌忙起身。却又见外面灯火阑珊,悄声走过去,才发现木槿还是没睡。而这时钟表上已经是夜里一点了!菱角问道:“娘娘不困么?”“我在等一个人,”木槿放下笔墨,笑着道,“你大约是忘了,上次还是祥和说的,有一个江湖医士,能治好泽宇的眼睛。”
原来木槿连夜写了封信,就是要说明自己出宫去寻那个江湖医士。她想趁着明日清晨出宫,所以就写了这信。“这万万不可呀!”菱角连连摆手,道,“这事儿完全可以让奴婢代劳的,或者是康王爷也可。可如果娘娘您出了宫,皇上必然会起疑心,到时候可就有口难言了!”
“话虽如此,可是我不放心,”木槿撩了缭耳边的青丝,说道:“其实我还想着可以出宫去看看他,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着他,还真有些不放心。菱角,你放心,夕阳落山之前我就回来。何况明日祥和说,皇上要去金光寺祈福,大约不会发现我的。你就说我身子不舒服。”
见木槿如此,菱角只好道:“既然如此,那娘娘可要小心,没有奴婢在身边,娘娘要万事小心……”其实菱角也要跟着去的,可是木槿怕宫里会有人发现,留下菱角,也好应付过去。菱角放不下木槿,却又只好叮嘱了一番。
次日清晨五更天的时候,祥和已经疏通了看门的宫人,将木槿放行了。褪去华丽的衣装,木槿一身轻便短衣,驾着快马,第一个往魏王府赶去。碰巧儿在街头遇见了才要出门的梨蕊,她心下欢喜,忙住了马,叫住梨蕊、梨蕊很是诧异,却不知木槿如何出得宫来。
不过梨蕊还是十分宽心的:“姐姐再要不来,怕是王爷要亲进宫去的!”木槿忙乱的问道:“王爷的眼睛好些了么?要不要紧?大夫们开的药方可是管用?这些日子缘何没有进宫上朝?你怎么也不进宫来?”
听着这一大串的问题,梨蕊一时笑弯了腰:“好姐姐,你问了这么多,要我回答哪一个才是?咱们还是先进去,王爷这会子怕是还没起身呢。”说着同木槿进了府门。府中早已有丫鬟起身,洒扫庭院。却并不知木槿为何人,只有浣纱蝶衣等人见过木槿,欲上前行礼,被梨蕊制止了:“莫要让外人知道!”
拂过纱帐,木槿看到榻上的安泽宇,似乎又瘦了。她颤抖着双手,上前抚模着他的脸庞,泪水不禁涌出眼眶。许是微小的声音,安泽宇听到了一丝响动。竟是起了身,问道:“是谁?谁在哭?”他听得到木槿的哭声,只是不知是谁。
还是旁边的梨蕊小声道:“是瑾儿姐姐回来了……”安泽宇一听到是木槿,忙伸出双手,来回乱抓。口里还不停的问道:“是丫头么,是丫头么?你在哪儿,丫头,丫头……”“我在这儿,”木槿紧紧抓着他的手,哭着道,“我在这儿,你的丫头在这儿。”说着,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他能够感受到木槿的心跳,才确信是自己的木槿。顺着木槿的脸颊,他触到了木槿的泪滴,便笑着道:“你哭什么呢,这不是回来了么,这次不走了吧?”“不走了……”木槿低声啜泣着,连梨蕊看了也不禁为之心酸。
哭了许久,木槿才问道:“你的眼睛,好些了么?”看到他浑浊的眼珠,木槿便知,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不过安泽宇安慰木槿道:“放心,有你照顾我后半生,我就算瞎一辈子,也是心甘情愿!”说罢,自己咧着嘴笑了。
木槿擦干泪水,对安泽宇道:“听人说,外面有一个姓叶的江湖郎中,医术极其高明。我就是来找他的,他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的……”安泽宇听后,心里也欣慰不已:“那就辛苦丫头了,不然让梨蕊去也好,你陪着我吧,我想你了呢,梦里也想着……”
他总是这样,都过而立之年了,还是这么孩子气。木槿羞红了脸,梨蕊见此,笑道:“王爷说的对,姐姐还是陪着王爷好,王爷可是天天念叨姐姐呢。”说着先行退下了,这里安泽宇拉着木槿的手,贴在自己唇边,道:“还是丫头对我好……”
不料这个时候,梨蕊苍白着脸,又回来了,而且看着面色有些不对。木槿正要问明缘由,却见安怀义不知什么时候,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立时送了安泽宇的手,站直了身子。“很吃惊对么?”安怀义对木槿道,“朕一直以为,以为你对朕是真心的,没想到……还是桃夭说的没错,知人知面不知心!”
而榻上的安泽宇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不停地喊着木槿的名字。安怀义冷笑着走过来,一把推开木槿,对安泽宇道:“三弟,朕来给你带来了最好的御医,你的眼睛,很快就能看到了……”听到是自己二哥的声音,安泽宇笑了:“原是皇兄,来了怎么不说一声?梨蕊,快去沏茶来……”
没有听到一旁的响动,安泽宇只当是梨蕊没听到,又说了一遍。而且还让木槿去,木槿只是站着不敢动弹。不想安怀义道:“瑾儿,朕只喜欢茉莉清茶。”一句“瑾儿”,让安泽宇听得真切,眼睛虽然看不到,耳朵却是极其灵敏。
“你骗我!”安泽宇忽然大喊道,“你不是我的丫头!你到底是谁?”木槿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处开口。安怀义笑着道:“忘了告诉三弟,朕才刚纳了木槿为妃,封她为槿妃。不知三弟何时补上一杯喜酒?”
这时不仅是木槿,连梨蕊也都脸色煞白。安怀义继续道:“朕的爱妃替朕来探视三弟,真是劳苦功高,回宫后,朕要好好奖赏爱妃才是。”说着,将木槿带回了宫。一阵脚步声过后,没有了任何声响。大约是他们走了,木槿也走了。
此时安泽宇的脑子里乱乱的,虽然看不见,心里却也是明白的紧。他大声喊着:“骗子,你们都是骗子!都是骗子!”说着使劲儿一挥手,将桌案上的药碗推碎了一地。梨蕊唬了一跳,忙跑来收拾,却不敢再说什么。
她知道,此时说什么也是无用,唯有让他平静下来,也许时间可以解决这一切。安泽宇呆呆的倚在榻上,不知该怎么办。他苦苦等来的结果,就是木槿嫁给了自己的皇兄,做了自己的嫂嫂,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一路上,安怀义都是沉默寡言。直到进了宫,安怀义才大发雷霆:“怪道你忙前忙后,要找什么大夫,原都是为了他!”木槿无言以对,泪水早已是潸然泪下。“哭什么!”安怀义拍着桌子道,“哭哭哭,就知道哭!看来桃夭说的没错,你还真是……”
说着竟是甩袖而去,独独留下木槿,一**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乱乱的。菱角端了茶水,道:“娘娘还是先喝了茶,压压惊。皇上也是一时气急,等什么时候皇上气消了,娘娘就过去解释解释,想来也没什么大碍。”
云朗风清,池水边的柳条,被风吹的哗哗作响。薛昭容已经请示了安怀义,给子俨定下了婚事,就是东华君王的外孙女儿虞雪姬。日子就在立冬时分,还有四个月的时间,足够准备了。
可是子俨心里却是念着紫兰,他不知道为什么,对紫兰有一种难以诉说的情愫,至于比自己大上十几岁,他倒是无所谓。生性沉默的他,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对薛昭容说,他拿出那方绢帕,想起紫兰的微笑,愈发对她相思十分。
这时贤妃笑着走进来,见了薛昭容,说道:“姐姐可是听说了么,木槿娘娘私下里去看魏王殿下,被皇上撞见了呢。”薛昭容素来对贤妃就没什么好感,所以也只是淡淡的说道:“这许是木槿她关心魏王殿下,不足为奇。”
“姐姐不知,”贤妃说着,便挨了薛昭容坐下,说道,“木槿先前曾与魏王殿下私下交好,如今殿下回宫,他们怕是旧情复燃了呢。”“与我们什么相干,”薛昭容最是厌恶宫里的闲言碎语,“妹妹你是多心了吧。”
贤妃撇了撇嘴,说道:“怎么没关系?姐姐你想,自从木槿被封了木槿后,皇上何曾有一日来过咱们寝宫?如今……”“本宫累了,”薛昭容打断了她的话,道,“牧歌,送贤妃娘娘回宫。”见薛昭容很不待见自己,贤妃就告辞去了。
回来以后,牧歌对薛昭容道:“这个贤妃,只会搬弄是非,若不是她容貌生得好些,皇上怎会看上她?再者说,又是一个宫女……”薛昭容道:“**是一个大染缸,无论是谁进来了,都不免会改变性情。”牧歌点了点头,说道:“娘娘说的极是,奴婢看那个贤妃大约就是如此。”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玉妃很是担心木槿,亲自来凤藻宫探视。却见木槿神情淡漠,而且脸色也不是很好。便拉着她的手,说道:“你可不能就这么倒下,齐王殿下不是还远在崖州么,你忘了当初他许给你的承诺?”
自己当初做他的妃嫔,不就是为了救下安逸云和安泽宇么,如今安泽宇回来了,可是安逸云因为宫规牵绊,目前难以回京。木槿笑了笑,说道:“难为你想着,等皇上的气消了,我再去说也不迟。”
看着木槿削瘦的脸庞,玉妃心疼的说道:“看看你,之前为了陆家操碎了心,这后来进了宫,又整日奔波……瑾儿,真是苦了你了……”“大约这便是我的命罢,”木槿轻轻笑道,“我都已经习惯了,再说宫里还有这么多姐妹,相互照应着,也是好的。”
玉妃浅浅一笑,道:“绣蓉虽说是容嫔,却被皇上软禁着,采薇又没了,昙儿做了太子爷的侧妃,菊若为着逝去的瑞贵人守着陵,紫兰又跟着未央公主出宫去了。这宫里也剩着没了多少人……”想想也是,除了杂役房的蔷薇,司苑房的海棠和梅朵,司刑房的金雀儿和杜鹃,也就没有人了。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玉妃跟了安怀义这么多年,自然十分清楚,安怀义生性多疑,脾气暴躁。她真怕安怀义会做出什么事儿来,木槿无奈的笑道:“走一步说一步吧,我就是担心安泽宇,怕他会……”
这日木槿梳洗过后,便踱步往长走去。因为宫里没有皇后,所以安怀义就将**琐事交于宸妃处理,而李贵妃也可以从旁协助。只是李贵妃整日操心着子恒的事儿,故**基本上都是宸妃在打理。只是宸妃是海疆人,并不十分清楚宫里的规矩,总是叫来木槿一同商议。
这次是商量着六公主霰珠的婚事,又恰逢薛婕妤的四公主,也要置办婚事的,是要两门婚事一起办,还是先办了四公主的婚事。宸妃拿不定主意,便吩咐宫女情木槿过去一趟。这木槿摇着扇子从小径处穿过,却不想在树荫下,遇见了许久不见的韩王安栎楚。
除了每日上朝之外,安栎楚就会回府去,可是这次他听说了木槿的事儿后,便想着要拉拢木槿,遂在这园子里等着。他笑着行礼道:“槿妃娘娘这些日子过得还好?”“韩王殿下也真是得闲儿,”木槿笑道,“怎么有空来着园子里闲逛?难道殿下不知,园子里是不许外臣入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