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下来,龙门传来的消息,都是兵败。而且都是大批大批死伤的将士,为了抚慰逝去的英灵,朝廷对他们进行嘉奖。但是这仗还是要打下去的,可是子礽对此毫无主见。最后竟是急得哭了起来:“这可要如何是好,咱们还是快些逃命去吧……不然,南京的陪都也好……”
在木槿眼里,无法面对事情的真相,也就只是废太子安子健了。可是子礽怎么会哭得一塌糊涂,玉太妃也是急的跳脚骂人。却也是无用,唯有在佛堂前祷告,祷告天朝能够平安度过此劫。
看着如山的折子,木槿没有看到那个在书房里勤政的子礽,而是在寝殿里,看到了一个吸食着**的,面色苍白的帝王。虽然李皇后和昙妃娘娘极力劝阻,可是子礽却都不听。子礽虽然不像他的父皇沉湎,却整日沉湎在**和追求长生上,让人对他不禁失去了信心。
其实子礽也是可怜的,他要做决策,可是有木槿这个圣母皇太后压着,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放手的。但是木槿也给过他机会,他却不知如何利用。唯有让自己在这虚拟的欢乐中,度过难熬的日子。
作为昙儿的昙妃,曾经苦苦劝过。子礽也很难过:“朕也想着做个好皇帝,可是圣母皇太后她……”昙妃摇头道:“皇太后固然位于皇上之上,可是关键在于皇上。”可是子礽却继续说道:“你去跟皇太后说,就说我这个皇上不做了,可以么?”一直以来都是这句话,昙妃总是无可奈何。
御书房里,子礽看着那些折子,想要一个一个的翻着看,却总是力不从心。而且时常出现幻觉。这都是吸食**的结果,木槿就跟玉太妃商量,要子礽暂时到西山调养,然后朝政均有两宫皇太后做主。本来玉太妃是不同意的,可是木槿既然这么说,那就随她好了。
倒是子礽,心里乐开了花。他总觉着生活在木槿的阴影之下,这次去西山行宫,他把昙妃和李皇后也带了去。将朝中之事抛之脑后,然后策马扬鞭往西山而去。接下来朝政就只剩下两宫皇太后了,玉太妃又既不大管事儿,所以基本上都是木槿来管理,天朝的实际统治者,就是木槿了。
也不是第一次来到御书房,更不是第一次处理朝政。记得自己跟随着先太祖皇帝身边的丽妃时,就曾经耳濡目染过,如今又身在圣母皇太后这个位置。她不得不为着朝政而考虑。
龙门一站,死伤过万,兵部的折子,还有加急信件,仿若雪花,从龙门发过来。更有大臣们纷纷上奏,请求支援。其实木槿心里比谁都着急,她的安泽宇也在战场上,却从未有过任何消息。她压抑住内心的焦急,镇定的翻看着那些奏折。然后果断的下令,要睿贤王安子恒抽调十万精兵,赶往龙门做支援。
本来子恒心里也是不愿意子礽做皇帝的,所以心里总是不大乐意。这次眼见着圣母皇太后把子礽调往西山,他心里就更加明白,圣母皇太后才是朝政的操纵着。所以这次他被调往龙门,还是颇为满意的。毕竟能够击退胡兵,对他对朝廷,都是有莫大的好处。
可是子恒的母妃,昔日的赵昭仪,就是现在的赵太妃,却不要子恒出征:“那龙门到处都是悬崖峭壁,你若是去了,岂不就是羊入虎口……”子恒却有自己的打算:“母妃还看不出来,这朝廷谁说了算的。倘或儿臣这次胜利凯旋,圣母皇太后必然奖赏儿臣……”
其实子恒所说的奖赏,无非就是依仗着木槿这棵大树。既然木槿看得起他,那么他就会为木槿卖命。至于其他,他没有想太多。拗不过儿子的意愿,赵太妃只有随子恒去了。于是子恒舍弃下自己刚刚满月的儿子,带着十万精兵,前往龙门支援了。
这睿贤王子恒刚一走,随后薛太妃就赶了过来。她虽然一直在礼庆王府上,可是她的眼睛,却时刻关注着朝堂的变化。现在她十分清楚,这个朝政,是木槿这个圣母皇太后说了算的。便进宫来看望她,实则是为自己的儿子,谋得一个好的差事。
看着薛太妃来到万寿宫,木槿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来意。遂应话道:“哀家看着礼庆王颇有带兵之能,而且睿贤王又往龙门去了。这京都无人看守,哀家希望把这京都御林军的虎符交给礼庆王,哀家相信,他必然能够保卫京都的。”说着将那虎符拿了出来。
这可是安泽宇临走时,留下的虎符。他可以调令京都的禁卫军,这些禁卫军只听虎符的主人的话。薛太妃喜不自胜:“皇太后,这可是折煞我们子俨了。”木槿淡淡的说道:“这也只是暂时的,待魏王爷回来以后,可就要归还了。”薛太妃却点头笑道:“那是自然的,那是自然的。”
等了多年的夙愿,终于是达成了一半。手握着京都的禁卫军,薛太妃也觉着自己腰板硬了起来。临走的时候,木槿说过的一句话,更令薛太妃喜不自胜:“魏王爷膝下无子,禁卫军统领一职是要世袭的。哀家希望把礼庆王的子嗣过继而来,这样一来,两全其美岂不更好?”
所以当薛太妃回到府里,把这个消息告诉子俨的时候,子俨皱了眉:“母妃又不是不知,筱雨小产过后,就一直没有怀上过……”薛太妃笑着将小妹推到他面前,说道:“这就是我让小妹进京的缘故,我要你纳小妹为妾室,为你延续香火……”
可是一想起鸾枝的笑意,子俨到底是不愿意:“母妃这是说笑话呢,小妹她才十六岁,比我小十三岁呢,这不可行……”薛太妃板起了面孔:“这不是你说了算的,我告诉你,你的三皇叔没有子嗣可以世袭。皇太后希望过继你的子嗣,这不是咱们的好日子来了么?”
听了薛太妃的话,子俨还是不乐意。薛太妃却道:“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总之我这就给你们挑选日子,择日完婚!”忽然子俨想到了什么,说道:“皇上不是说过,要把小妹许给韩王爷么?”薛太妃摇头道:“你还没看出来,一切不都是圣母皇太后说了算的?皇上早出了宫去,还哪里管得着!”
这样一来,子俨就守卫者京都,拥有重兵的礼庆王。他时常到宫苑内外巡视,却在不经意间,看到夕阳下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再也无法找寻当年,欢歌笑语的人儿了。他常常叹息,如果当初自己再勇敢一点点,或许就不会让鸾枝孤独的守在宫里。昙妃走的时候,没有把鸾枝带走,因为鸾枝想着一个人。
夕阳西下,碧波微澜。柳丝盈盈,绿杨青杏,缠绕其间。奇石嶙峋,太湖池畔,有莲叶青青,藻荇水波,小舟木筏,淡荡无痕。本来昙妃去西山的时候,要把鸾枝带走的,可是鸾枝却想着子俨,这日鸾枝百无聊赖的坐在太湖池畔,望着水波潋滟的湖面,呆呆的出神儿。
这时子俨恰好从此处路过,抬眼望着一身戎装的子俨,鸾枝不觉呆住了。她还不曾想到,会在这宫里遇见他。自然,她是念着他的名字,却从来不敢奢望。两人四目相对之间,眼神里充满了彼此难以诉说的言情。
没有太多的言语,有的只是胸口处的那颗砰砰乱跳的心。愣了许久,她才回过神来,对着子俨行礼道:“奴婢见过四王爷,四王爷吉祥!”那声陌生的四王爷,在他听起来,像是极大的讽刺。
他蠕动了一下嘴唇,终是没有在说什么,只是再转过身子的瞬间,他看到了鸾枝手腕上的那枚镯子。晶莹剔透,脆的发亮,也就是说,她一直带在手上,她是记着自己的!子俨的心里,此刻是暖暖的。
小径上的子俨走得很慢,他多么是希望鸾枝能够叫住自己。可是没有,鸾枝没有这样做,子俨的心里,多少有些落寞。后来过来的桂儿见此情景,不禁为鸾枝感到惋惜:“这宫里难得有人对你这么好,你还算是幸运的,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鸾枝摇头道:“有多少人能够像昙儿她们一样,咱们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其实也是,先前的刘采女身边的左倾倾,就是做了安子健的太子妃。后来子建的太子之位被废,她也跟着被关押在了废都,从此暗无天日。倒是那昙儿,被子礽看中后,如今做到了钟粹宫的昙妃。还有贤妃身边的琼雎,跟着嫁到了海疆,做了海疆王妃。
就是现在圣母皇太后,不也是从一个小宫女做到了如今的地位?鸾枝却说道:“这样的机会能有多大,就是那薛红药顶替了四公主出嫁,可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夫妻二人同处一个屋檐下,却不能时时相见……”
宫里就是这样,想要摆月兑自己的命运,却总是逃不出这个高墙大院。桂儿说道:“不是都过了出宫的年龄,你怎么不对田姑姑说呢?”鸾枝摇头:“昙妃娘娘才刚入宫,势必要我服侍她的,她说我服侍的贤妃,曾是她的好姐妹……”
死了的贤妃桃夭,曾经跟昙妃,就是昙儿,是陆府的丫鬟。大家彼此都很熟悉,所以昙妃才要鸾枝服侍。说罢,鸾枝又问桂儿怎么不出宫去,桂儿苦笑道:“我倒是想出去,可是最近太妃身子越来越不好,我还得负责照顾着十王爷。”
这长的宸妃娘娘,也就是海疆原来的长清公主。她的十皇子如今已经是十三岁了,还是安怀义临终前封的临淄王。并赐了封地和府宅,是对子凡格外的照顾。宸妃就搬到了养心殿居住,可是身子却抵抗不住严冬的寒气儿,以至于寒症越来越重。
现在天气越来越暖和,宸妃已经是太妃了,她就将抚养和教授子凡的任务,都交给了桂儿。桂儿也只好继续留在宫里,她对鸾枝道:“我看你不仅仅是照顾昙妃娘娘那么简单,是为了四王爷吧……”这话算是说到了鸾枝的心里,鸾枝就算是出了宫,也没有家人。
相反而言,在宫里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时时看到,作为御林军统领的子俨。这样,鸾枝也心满意足了。不然这次子礽带着昙妃去西山,鸾枝怎么不跟着过去,倒是甘愿自己留在宫里,其实也就是为这子俨。桂儿不禁叹息:“你姐姐瑶枝为情所困,溺水而亡。如今你又为着一个情字,难道要终身困在宫里?”
鸾枝摇头,她不知道,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要怎样走。其实看着子俨,就已经很不错了。在这华美的宫苑,不知埋葬了多少青春,这里就是一座华美的坟,一座庄严的坟。却偏偏,就有人为着这座坟而为之奋斗,努力。
雨丝翩翩,着落圈圈涟漪。青砖绿瓦,粉苑宫墙,雨帘透明,丝缕萦绕。云雀避雨树下,羽毛染尘埃,淡荡无痕。潮湿漉漉,氤氲伤心气氛。最是一片相思结,难绾红豆相思树。
养心殿坐落在宫苑的西南角,与玫馨苑遥遥相望。宸太妃就住在这里,由桂儿照料着,并且还有子凡陪着。不过等到了子凡十五岁的时候,就的搬出去,到自己的府上去住了。宸太妃什么都不担心,就只是担心子凡的将来。她希望着自然作为子凡的大哥,就应该负起兄弟职责,为子凡择一门好的亲事。
她是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看着子凡成亲,可是只怕是等不到了。这两日她只觉着心口发痛,而且时不时的还咳嗽。派来的御医开的药方,也是吃了一副又一副,总是不见效果。桂儿不免担忧,子凡也是分外焦急。桂儿请示了圣母皇太后,说是宸太妃想见见子礽。
那个远在西山的子礽,听了这个消息,就立刻往京都赶去,最快也要两天。木槿作为圣母皇太后,同宸太妃共同服侍过君王,心里不免有些伤感。遂暂时放下了手里的折子,前往养心殿探视宸太妃。
宸太妃的病情刚刚稳妥,木槿探视过后,也放了心,何况子凡也说道:“子凡就替母妃谢过圣母皇太后!”木槿点头对宸太妃说道:“你只放心好了,我这里会照应子凡的……”这里说着,就同菱角退了出来。
可是路过养心殿的时候,就又有宫人来报,说是玉太妃忽然病倒了。木槿心里凝重,那边的宸太妃才刚好起来,这里的玉太妃倒了下去,可是要对子礽怎么说呢。不过木槿还是简单安慰了玉太妃一番,便出来了。
路上,木槿对菱角说道:“你冷眼看着,这玉太妃的病情怎样?”菱角摇头道:“奴婢看着,不是很好呢……”木槿长叹一声,说道:“看来是得准备后事了……菱角,吩咐下去,要司礼监立刻准备白幔棺木,还要去陵园看看坟地。记住,万万不可声张,不可让养心殿的人听了去,否则对病人不好……”
夜里雨下的更急了些,而且空中还闪着电,夹带着些微的风声。天边的云朵,翻卷着湖里的池水,在屋子里听着,还怪吓人的。到了丑时,雨点声敲打着窗子,吹得屋子里的绣帘来回翻动,还将桌案上的笔墨都给打翻了。菱角忙起身去,燃起烛火,重新关好窗子,说道:“今儿这风还真是大,雨也不小……”
这时门外传来四声叩云板的声音,接着就是宫人来报,说是养心殿的玉太妃没了。木槿惊得一声冷汗,立时就坐直了身子。菱角为她披上外衫,说道:“太后不必惊慌,想来是做梦。奴婢这就去外头看看,太后先躺下再说……”那菱角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面色阴沉着说道:“还真是不好……”
于是木槿趁着这雨夜,打着小伞,匆忙来到这养心殿。此时宸太妃也赶了来,见到床榻上面如死灰的玉太妃,不禁泪如雨下。此时外面雨声大作,屋里哭泣声不断。侍女掩面拭泪,抽噎着说道:“下午的时候,还好好儿的……怎么说没就没了……”
这时外面一声“母后”传入屋内,是子礽回来了,他不顾浑身湿漉漉,径直跑到玉太妃的榻前,哭道:“母后,母后……”几乎所有的人回过头来,看着风尘仆仆的子礽,都止住了哭声,纷纷叩拜在地:“皇上,皇上……”随后赶来的昙妃和李皇后也哭的眼圈儿红红。
不料子礽哭着哭着,就指着木槿骂道:“都是你,都是你!是你害死了我母后!是你害死了我母后……”众人不解其意,木槿也是茫然。子礽却继续说道:“你害死了我母后,就可以独自执掌朝政!这不是你的目的么?是你要我去的西山,然后在害死我母后,你就可以做女皇了……”
这大逆不道之言,出自子礽之口,木槿不觉呆住了。他还要继续,却被菱角制止了:“皇上,奴婢请您住口,您对圣母皇太后这般不孝,理应责罚!”子礽冷笑道:“好,好,好!一个小小的宫婢,竟然敢对朕指手画脚!不都是你,木槿所教授的么!”
这是第一次,子礽连名带姓的骂自己。可是木槿并不生气,她只想知道是为什么。可是菱角却忍不住了:“皇上,就算是皇太后哪里做错了,皇上说出来就好,怎么能叫太后的名讳?”“菱角,”木槿止住了,对子礽道:“你直说说,哀家哪里害死了你的母后?你要这么说哀家?”
不料子礽接下来说道:“朕并不懦弱,以前的那些折子,朕都有看过。而且也有了更好的主意,可是你却仗着自己是圣母皇太后,对朕的政策横加指责。朕本想着阻拦,可是母后说过,朕这个皇位得来不易。所以朕总是处处忍让……”
他继续说道:“朕这个皇帝做的真是窝囊!朝政里无人向着朕,倒都是听你的话……你说,这让朕还怎么做这个皇帝!你还要把朕赶出京都,好趁机害死朕的母后!我说的难道不对么……”
这一番话,让木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子礽说的没错,自从子礽当政以来,不都是自己在作主么,哪里还有子礽这个皇帝。这并不是自己的初衷,木槿摇着头,想起来安泽宇说的话,说自己不肯放手。她还说什么怕子礽难以驾驭朝政,其实自然是可以的,虽然软弱了些,可到底是朝政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