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觉初醒已是傍晚,被子上覆了一层斜阳余光,整个屋子都显得柔和温暖。
我抻了抻自己,感叹一切美好都不如高卧且加餐啊!
一转头,心中却猛然一紧,我床头正坐了个红头怪物,默默对着我哭泣。
我吓得“嗷”的一声躲进床里,却听那个大红头低声委屈地叫我:“小姐。“
“素芳?你这是怎么了,让人给煮了?”边说我边凑上去仔细看看,她的脸红彤彤的,艳似晚霞啊。
她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姐为何要骗我,辣椒可以美肤啊?!我趁你午憩碾碎几个敷在脸上,结果辣哭到现在,还不敢吵醒你!我的脸是不能要了!”
我又惊讶又好笑,赶忙安慰她:“难受归难受,但是不能不要脸啊。只要用银花泡水清洗一下,便能缓解缓解,我怎么说点什么你都信啊?”
她更委屈了:“我还没听说哪家小姐用这个骗人呢。我的脸啊,火辣辣的疼啊!”说完还特别幽怨地瞪了我一眼。
我也觉得不太好意思,连连道歉,认真对素芳说:“你以后也别叫我小姐了,我根本没个小姐的样子,就叫我初歆,也省得我俩拘束了。”说完我穿衣拖鞋就要出门。
素芳刚忙要跟上我:“你去哪儿啊?可别又丢了。”
我拦住她:“我去药房给你找点银花,你这样可别出门了,我这次好好打听,不丢就是了。你等着我回来,先用清水敷敷脸。”说完我推门而出。
这一次我走得很谨慎,走几步问一下药房向哪边。
在经过一片矮松屏障后,我看到了上午的那个半luo男,他正坐在凉亭里和上午称呼他“兄长”的那个妹子在逗趣,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妹子捂嘴笑的正欢,一脸的甜蜜温柔。
要不是上午听见他们的称呼,我还以为这是一对新婚的小夫妻呢。我往后退了一退,不让二人看到我,毕竟我对半luo男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印象,我还是换条路走吧。
这时,从前方又缓缓走来几位相貌秀美的女子,虽牡丹芍药各有姿态,但每一位都妆容精致,穿着得体,走起路来摇曳生姿,甚至比内廷里的风景还引人注目。
师父说的没错,她们之中,竟没有一人的姿色能与颜惜相较。颜惜安静的时候如一支待开的玉兰,笑起来可以让人整颗心都暖软了,她的美是在举手投足间,没有一丝造作滋味。
这群女子中却也有一人让人印象深刻,她相貌并不出众,只是小家碧玉之态,身穿了一件白色长裙,外套一件湖蓝色薄衫,长发及腰,用蓝色绸带装饰,既不呆板又显清纯。和周围女子轻声谈笑也是以扇遮面,看起来活泼又随和,一颦一笑都恰到好处。
只见她首先走到了半luo男面前,微微一福,含羞又多情地望了他一眼,轻声说道:“今日听闻沈公子受伤,我们姐妹都很是挂心,特意去药房取了跌打的药酒给你们姐弟二人送来。好在莫大夫说过了,公子的伤并不碍事,楚青妹妹也不必担心了。”语气娇软动听,让人十分舒服。
她这一拜一说,沈公子明显十分受用,动容地说:”让众位姐姐妹妹挂念了,沈某心下实在感激。没成想送家妹来温家,倒让我知道世间竟真有这么多知书达理又心地善良的女子们。楚青在温家我也能放心了。也希望诸位多多教引,让楚青也可以像你们这样活泼美丽又善解人意。”他这话是说给所有人的,但眼神却只朝着眼前这位女子深深望去。
不仅仅是他,今日换做任何一位男子在这样的女子面前,恐怕都要俯首摇尾求模模了。男子看女子,多半是看容貌看情态,一旦入了眼便神魂颠倒,不能自拔。
但女子看女子却犀利得多。
我并不是经历过多少人事,只是因为宁远和颜惜自小安静,我睡下了却是个不老实的。师父夜夜跑到我们屋给我盖被盖得烦了,就把我带到她屋子里睡觉。可是这一下我睡不着了,师父睡下后各种造型,压得我是一宿一宿睡不着觉。所以我们约定好,她先讲故事哄我睡下,她再睡。
师父和我讲过她自小和师公周游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奇闻异事,她就每晚当做故事说给我听,说的高兴了,我们俩就促膝长谈,聊到半夜,只是之前我一直以为她的这些经历大多都是听说来的,听个热闹。但问题是故事听得晚了,第二天我总是起不来,她就揪我耳朵拖我起床,很是不讲道理。
也是幸亏有这样的师父,既使我见过的人不多,但是我的脑海里却住着很多人,他们来自于故事、来自于书本、甚至来自于和宁远还有颜惜的相处之中。
所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
女孩子有闺阁礼数,既使出门比较困难,但是一定要多读书,多接触有学识有经历的人,有机会多出去走走,这样才不至于慢慢地长成傻白甜,连人心善恶都分不清,只能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嫁了,然后在深宅大院里因为嫡庶问题争斗一生。
虽然我知道了这么多道理,但是,我仍然是师父口中,我们三个人里面最难嫁出去的。这让我很是心寒。
看来有思想和能不能找到婆家没有什么必然的因果关系。我曾经和宁远说过这个问题,宁远则是一脸好奇地问我:“那为什么还要有思想呢?”我十分无语:“因为你这辈子就不能只为了嫁人而活!”
这位沈少爷确实很会取得女子的欢心,刚刚还要告辞的小姐们这会儿也都在亭子里各自坐下,听着沈公子的妙语连珠,连连发出笑声。
这时又听那位女子用娇软的声音道:“公子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也不知道伤口是不是还疼痛,我们堡里的跌打药酒很是好用,不如这会儿换上,我们再说不迟啊。”她并不像其他女子那样,围坐在半luo男身边,而是远远地坐在亭廊一侧,正对着他,同时身体微微倚着廊柱摇扇,更显得肢体玲珑,弱不禁风。
我正想离开,却听到沈家半luo男说道:“不用麻烦了,那位小姐精通医术,为了给我换药,已经等了很久了。”说完还向我的方向一指。
待他说完,刚才热闹的亭子突然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齐齐地向这边望过来。
我只能装作偶然路过,正在看树枝的样子,冲她们腼腆一笑。
其中一位身着紫衣的女子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转头对蓝衣的女子一笑:“沈公子佳人有约,我们也不便打扰了,我们就先回去了吧。”
“今日和诸位小姐相谈实是收益匪浅,并未尽兴,奈何也不好让这位姑娘久等了,只好改日备下茶点,再亲自邀请各位小姐前来。以赔今日的不是。”说的真真是客气礼貌中还渗透着无辜。
这个黑锅我也不想接着,我故作愁苦解释道:”诸位小姐不知,沈公子今日受伤,引发旧日脑疾,所以约我至此以我家传针灸技术医治。我因知道他这个病若不按时施针,病发时会见人就咬,十分可怕。所以我在旁等候,如有症状,赶紧动手。”说着又一顿足道:”我的医箱没有带,这可如何是好,这要是取回来公子的病可就复发了啊!哎呀,公子脸色已经变了,各位小姐在这里照顾公子,我去去就回。”而旁边的半luo男正在看着我,嘴角含笑。
内廷小姐估计没见过会咬人的病,赶紧拦住我,一个挽着流月发髻的更是慌张道:”女医赶紧在这守着沈公子,药箱我派侍女去拿。”说完也匆匆走了。
蓝衣女却不急,一脸关切地问我:”沈公子可有大碍,是否还需要多些人帮忙。”
我一脸焦急对她道:“不缺他人,就是我这会有些来不及,正需要小姐相助,您看起来温柔贴心,就请您和沈小姐一起安抚公子,不过公发病狂躁,容易咬人,小姐小心。”
蓝衣女子明显一愣。
我不太喜欢假客气的人,因为我就是个不客气的人。
沈少爷这时却轻笑了一声,说道:“傅小姐请回吧,我没什么大碍,我发病时不稳,别吓坏了小姐。”他说完傅小姐也匆匆去了。
我坐下面对着沈楚青说:“麻烦小姐取一些白布来,我要给公子换药。”
她温温柔柔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她的哥哥明显没有这么乖巧,嬉皮笑脸地把脑袋伸过来,我一点点帮他解开包扎,他傲娇地对我说:“没想到你还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我没去找你,你倒是自己来了,是不是半日不见,就觉得心里有些惦记我了?”
我冷笑一声,对他说:“您都这么多妹子惦记着,哪差我这一个啊。至于信守承诺么,换个药还是我力所能及的,自然可以顺路来了。但要是答应你的是今晚侍寝,那我肯定是个背信弃义之徒了。”沈楚青拿了白布回来,我用刚才蓝衣女的药酒给他包上。
我说完给他逗乐了,嘱咐我:”明天早点来,都被你说成疯狗了,哪还有人给我包扎。“
我笑问:”我这么说你你不生气么?破坏了你在一众淑女心目中的形象。本想留傅小姐陪着你,补偿你一下,没想你把煮熟的鸭子放生了。”
他嘲讽一笑:”我沈家皇商巨贾,我沈默玉树临风,即使真有病能怎样,想要内廷哪位女子不可。“说完看向我:”不如我放段,收了你如何?”
我也是好笑:”您可擦亮眼睛吧,我一乡野村姑,哪里比的上内廷里的淑女们,我看傅小姐就很适合你,看你的样子对她也是情根深种的。”
他开始并未回话,等我包好了,系了个花样在他头上,才听他懒懒地回了一句:”入得了眼,入不了心。”
我轻笑,说不定还真的轻视他了呢。
包扎完我放好药酒,也不告辞,径直返回我的屋子。
但我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事儿,直到看见了素芳的大红脸,我才一拍脑门。
素芳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我刚想说明,却听她说:”少爷已经在院内等候多时了,小姐你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