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芳的嗓子好了又恢复了啰啰嗦嗦的特质,今早天还没亮就在我床边大喊:“不好了小姐,今日中都有使者飞马来报,五皇子被太子妃毒杀了。这下大越将更乱了。”
我眼睛都懒得睁开,吭吭唧唧地问她:“我是江湖人,你说的是朝廷,和我们有几两银子的关系?”
素芳觉得也是,轻轻拍了拍我,我又舒舒服服地睡过去了。
但是待我起床后发现情况已经不对了,闻达山庄的气氛变得紧张了。叶老爷和夫人把我们和家仆召集在一起,说明了现在的情况:中都国主年迈昏庸,四方诸侯本就蠢蠢欲动,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太子妃毒杀了五皇子。
我内心叹息,这位太子妃一定和夫君感情不和,要么就是邻国派来的细作,被培训过来坑夫君的。
原太子被发配到东北的开合六郡,五皇子身死。关键的是东南八城都是六皇子的属地。现在接到消息,二皇子要协同三皇子瓜分东南八城,而二皇子是皇子中最残暴的一位。也就是说,平城可能真的要平了。
听到这些我才明白,国之兴旺,匹夫有责。这是一种觉醒,而其他人不是待在象牙塔就能避免的。平城守卫原为五皇子亲信,得知消息后连夜跑了,连小妾都不要了,可见逃跑的多仓促。
叶老爷在这个时候选择遣散家丁,自己带着闻达山庄的武士护卫东南一带,他是一位真的英雄。反正我也无处可去,所以我选择随着叶家共进退。要是平城破了,东南退无可退。甚至我的小草庐都可能给我改造成二皇子的小茅厕。
叶老爷和夫人却交代让叶珂亭去靠山城搬救兵,让叶知秋到三公府通知高家帮忙,沈默以需要告知家里做准备也离开了。我找不到事情做,就收集了大量草药和素芳一起晾晒了满满一院子。如果纷争一起,叶老爷在前抗敌是大英雄,我就是幕后的小英雄。
叶家的仆从没几人离开,都随军到平城墙内帮忙去了,我和素芳还有叶老爷夫妇镇守家中。叶老爷每日到城头巡查,叶夫人每日不慌不忙地打扮自己,修剪花草,偶尔还给墙头的守卫们熬制梅子汤,活的依然很精致。
我曾问过夫人,不担心战事么?夫人对我淡淡一笑,我的相公在这,我的家在这,我生死就在这,没什么可怕的。说完带我摘梅子去了。
叶夫人告诉我,女子即使在苦难困惑中依然要活的有格调,这是一种关于自我的态度,与生活无关。我听后对她一揖到地,真诚感谢她的教诲。
经常和有思想的人交流,一句话可以受用终身。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基本每日都会给墙头的士兵们送汤水。站在平城外墙的墙头,看着远处鳞次栉比的房子和以前喧闹的街市,我觉得每一个挑起战争的人下辈子都应该当一只屎壳郎,每天必须要做的事情就是滚蛋。
到第七日时叶珂亭回来了。只是回来的没有那么帅气,是被抬着回来的,抬着他的一位大哥到达外墙时瞬间倒地,再也没有起来,而另一位大哥和叶珂亭一身血污,已经奄奄一息了。
把他们抬城楼,城楼上的大夫赶来给他们一人含了一片参片吊住气息,而城内的大夫正在赶来。我们立刻掀开他们的衣服后,横七竖八的伤口还在渗着血。我一直在告诉自己告诉自己,救人要紧,旁边的大夫急了:“这位小姐,害怕就交给老夫把,你闭着眼睛,都缝偏了。”
我赶忙道歉,这时候叶夫人走过来,镇定地按住伤口让我缝好,我看着她强忍着眼泪,手不住地颤抖,我心里一阵坚定,手下的力气也有些偏大了,一针下去倒是把叶珂亭给扎醒了。
他嘴唇发白,但仍微笑地看着我和叶夫人:“娘亲,莫要挂心,孩儿无恙。初歆我想告诉你”没等说完眼睛一翻,又晕了过去。他这一晕,叶夫人也险些经受不住,晕晕乎乎倒在了我身。我伸手哆哆嗦嗦地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他内力醇厚,受了这么重的伤,内息竟不乱。但大哥你要知道说话说一半就让人费神了,你要让我猜,那只能想到你要说你多年来的小金库藏哪儿了。
勉强把伤口缝合了,我们把他二人抬入城墙下的林中小宅。叶夫人交代,叶珂亭的所在地不能被其他人知晓,他们去靠山城的路线被泄露了,才招致如此大祸。现在更是要小心,否则怕要性命不保。
闻婵夫人把我留在小宅中,带着大夫到城墙上,找两个士兵装作受伤的样子养着。这可苦了照顾他俩的我,我甚至连茅厕都不敢去,只要他们呼吸渐弱,我就要及时喂参汤,灌草药。每个时辰还得给他们换药。到了晌午,叶珂亭开始发热,我只好去了他的衣服,用毛巾沾了凉水替他擦拭去凉。
这样持续到傍晚,我给叶珂亭灌参汤的时候,自己也喝了两口吊着。可叶珂亭还在发热。我边给他降温边告诉他,你看旁边的大哥躺的多好,多沉稳。
说完我心里一寒,蹑手蹑脚地去试了试他的鼻息,还好,只是很微弱,还是有的,我给大哥喂了药,又换了药。慢慢地这位大哥的脸色也好了起来,叶珂亭的热度也一点点地降下来了。
子时过去叶夫人送来了吃的。她进门的时候我躺在叶珂亭和护卫大哥中间,一动也不想再动。
吃了些包子,叶夫人照顾他们二人,我独自走到林子里,仰头隐隐约约还能看见有士兵在来回巡视。月色很美,不知有多少平城人今夜无眠,他们有人搬去找远房亲戚了,但有些妇孺们希望和驻守在城楼上的家人共进退。而这样的平静都即将被打破。我恨战争。
闻婵夫人不能久留,我送走她之后继续守着他们俩。长夜慢慢,我却不能安睡,坐在他俩之间我东倒西歪的,一不小心还压上了旁边大哥的伤口,大哥因为很虚弱,所以“哼唧”一声,又晕了过去。要是他好好的,一定跳起来暴打我。
不能这样对待伤员,我慢悠悠爬起来,用绳子把手右手绑起来,绳子另一端固定在墙上,让绳子拽着我晃悠。在我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得自己慢慢地倒下了,我一瞬间惊醒,只看见叶珂亭帮我解开了绳子,想让我躺下来。朦朦胧胧间看到曙光已至。
我惊喜看他,模模他的额头,发现他已经不发烧了。我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
他努力地抬了抬手,我从床下拿来了夜壶。他无奈一笑,用微弱的声音对我说:“歆儿,辛苦你了。”
我不知为何,听到他发声,竟有点想哭。生命太脆弱了,一夜之间,生死之间。
我笑着轻轻挠了挠他的伤口,换好了药,把衣服给他穿上,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对他说,死里逃生,必有大福运,等你好了带我去赌庄吧,我都没去过。
他脸色还是煞白的,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低不可闻:“你想去哪里,我必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