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林我倒是没听说过,但我在一年出一册的《今岁异闻录》中看到过,在中都往东南地带有一座三妖林。这片林子的主人是胡氏三兄弟,大哥好赌,二哥,三哥好杀。他们原本占了个山头称大王,为祸乡里,后被度凡大师收服,但大师分别取了他们一只眼睛,一只手和一条腿作为惩罚。这三人倒也吸取教训,安居在乡野生活着,没过几年度凡大师坐化了,这几人又按捺不住在林中开了赌场。但在林中有个特殊的规矩,来的人可以空手套白狼,不付银钱直接上赌局。这兄弟三人在赌桌上很是公平,有的乞丐真的是两手空空来,腰缠万贯归,所以林中赌局吸引了很多人前来。但更多的是输在这里的人,在这里输了可以付银两,可以用贵重细软抵债,而且妻子貌美也可以用来换银钱,只是输的实在没有东西抵押了,胡老三就会砍掉这人的手脚,或挖下眼睛还债。有的人走着进`了林子,却爬着出来,所以大家都称呼这片林子为三妖林。
林中有些幽暗,叶珂亭下马抱着我前行,听着我虚弱地给他讲三妖林的故事。他听完我说的,静默了一下,低头告诉我:“这里可能就是你说的三妖林了。”我心里的担忧被证实了,赶紧催促叶珂亭往回走啊,两个人骑着马进来的还有八条腿,出去的时候可能就剩马的四条腿了。叶珂亭却脚步却没有停,他表情还是依然冷漠坚毅的告诉我:“温家只要求活着带我回去,所以在林子外面他们才敢对你下杀手。我不一定能护得了你。”但是大哥,现在你可能连我们俩都护不了了啊!
他听完我说淡然一笑:“那我就陪着你。生,有我;死,亦有我。可好?”
听他说完,我沉默了好久,虽然身体非常虚弱,但我心里却无比踏实。我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笑着轻轻地告诉他:“那我们就用命和这三个老妖孽赌一把。”
林子初进时幽暗,越走越光明,也更加富丽堂皇。阳光从树杈中透过,在地上竟组成各式各样的动物图案,我伸手去接过阳光,放在手心里,用力握住。
路的尽头是两扇高门,门的两侧分别站着两列娇艳的姑娘。看着我们进来,声音滴滴脆脆地齐声喊道:“两位贵客到咯!”随后都围上叶珂亭,叽叽咯咯地说个不停,笑个不停。叶珂亭连脚步没有停滞,抱着我径直走进正厅中。
这时一位老者带着八位壮汉正在厅里笑脸相应,他见到我们抱拳一揖。不对,他两只手都没了,也算不上抱拳。叶珂亭和我对他点头示意。老者笑着对叶珂亭道:“贵客来到,有失远迎。但已到内堂,何不放下这位姑娘?自有仆人照顾。”
叶珂亭面无表情地说:“不用麻烦了,她身上有伤,行走不便。”
我柔和地笑笑对老者道:“是啊,一会说不定就这么出去了,我得提前练习一下。”老者微微一笑,不言其他,引我们入内室去。在经过下一道门的时候,有几个壮汉把叶珂亭的配剑给卸下了,我们才得以进入屋内。老者让我们在茶室稍候,不久有一妙龄女子奉上茶水,远远地就可以闻出来是上好的龙井茶。女子把茶盘放在放桌上并不离开,反而拿起骨瓷茶杯奉到叶珂亭面前。在她低头奉茶的时候,胸前的沟壑在叶珂亭面前清晰可见。
叶珂亭依旧冷着脸,看不出什么情绪,我顺手把茶水接过来告诉这位姑娘:“这位少爷不吃这一套,因为他根本不喜欢女子,所以你们不用白费心思了。”
姑娘幽怨地横了我们俩一眼,施施然走了出去。叶珂亭伸手过来,我赶紧一躲,怕他打我。他却把我手中的茶杯拿走了,告诉我有伤不能喝茶,尤其绿茶性寒。
好吧,你高兴就好,我看了看对面仍旧在等待的人们,他们有的缺了只手,有的缺了眼睛,却依然顽强地来到这里。我低声对叶珂亭说:“大师侄,我们还是快走吧,我怎么觉得这多多少少都得留点零件在这儿。”
他拍拍我的头,对我道:“进了这个门就没有再出去的路,你当我们进来时是一切顺利的么?斑驳的树影里埋伏了多少人你可能都不知道吧。”说到这,他苦笑了一下,转头又自然地对我说:“好在我身体好,少只手什么的也没关系吧。”你以为你壁虎呢啊,少了尾巴还能长出来,此地不宜久留,得想个法子早早离开。
这时我们面前的大门突然开了,有的人盆满钵满地出来了,有些人却是被拖出来。其中有一人,左手还在包着棉布,被几名两名大汉拖拽着,不住哀求,再让他进一局,不要砍掉他的右手。我看的一阵心惊,伸手握住了叶珂亭的手,能握一会是一会,别一会儿没手可以握了。
没想到的是,他的手干燥而温暖,不似我的手心都是冷汗。他感受到我的紧张,对我淡淡然一笑。他的眼睛澄净,心思安定,我觉得有一种平静的力量传递到我心间,这种力量让我的心一瞬间安静下来。
老者引导我们进去,屋子里光线暗淡,光亮都集中在屋里的圆桌上。桌子上零散地坐着几个中年人,正中的位置上有一位失了右手的男人正面色平静地清点盈利的彩头,我们进来后他头也不抬。这人应该就是三妖中的老大胡一掷。
在我们各自就座后,屋里只能听见胡老大清点银钱的声音,这么安静的氛围让人非常紧张。叶珂亭或许是看出来我有些焦虑,用手指在我手心上轻轻柔柔地写下两个字“不怕”。
在胡一掷清点完毕后,他不急不忙地问我们:“诸位想赌什么,用什么赌?”
从他的左手边一一报上来,几乎每一个人都或婉转或直接地都表示他们所来就是为了银子。到了叶珂亭这里,他面上毫无波澜地说:“我押我的两只手,赌两局。我不求金银,输了我的手给你们,赢了你们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胡一掷点点头示意可以继续说,叶珂亭含着一丝笑意说道:“赢了请你们治好她的伤,把她安全地送到中都的申屠府。”
我的心猛然抽紧,看着他眼中的暖意,我的眼泪止也止不住,赶紧别过头擦了擦。这时叶珂亭在我的耳朵旁轻轻说:“两次机会呢,别怕。不出意外,应该能让你平安到中都。”
我怕的不是不能去中都啊,我是怕你真的没了手。我两只手都紧紧攥住他的右手,生怕下一刻我握住的温热变成虚无。
胡一掷让大家选择第一轮要参与的人,不参与赌局的人要坐到牌桌后面的椅子上。我随着其他人走到桌子后面,我此时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已经不是小鹿乱撞了,而是公熊撼树!
此时我在黑暗里看着坐在面前的叶珂亭,最近他有些消瘦了,眉宇间却还是那副骄傲淡然的模样。他的脊背像平时一样挺得很直,我好想冲上去从后面抱住他,告诉他,可不可以别玩得这么大。我们回闻达山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