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华回来时已是满天星子,月光皎洁。
“辛苦你了,子亮兄。”刘识迎到县衙门口,拱手谢道。
张明华立刻拱手还礼,笑道:“职分所应当,大人不必客气。”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官廨,相对而坐,又让张大明准备了茶水点心,一副要长谈的架势。
形势险峻,也由不得他们慢悠悠地处理了,只能委屈张明华奔波劳碌之后,还要再忍耐坚持一下,将所探访的情况说明,他们好商量下一步的举措。
“若是吴忠没有代理知县事务的话,或许现在还好对付一些。”张明华怅然叹道,“说起来,他也真是个人物!从上任知县解职归京,到咱们抵达红河县,中间也不过是三四个月的时间,吴忠竟然就有法子,将衙门上下全都来一次大换血,几乎都换上了他的人!这是要打造一堵铜墙铁壁啊!”
知县对于治下三班六房的书吏皂吏有直接委任的权力。
吴忠之前虽然只是代理知县,但是红河县天高皇帝远的,他又早就疏通好了州府的关系,要任命几个属官,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刘识闻言蹙眉,问道:“你走访了这么多人,难道,就没有不是他的人的吗?”。
“有。”张明华点点头,一脸愁容地回道,“只是,关键的职位上没有,比如三班六房的主管,但凡是权大利重的,几乎都是由吴忠的亲信把持。”
“不过,”顿了顿,张明华又沉吟道,“这,或许也是个机会。”
“哦,怎么说?”刘识转动茶碗的动作顿了顿,抬头问道。
张明华笑道:“大人你未曾沉沦下僚,所以不清楚底下人的心思。
当吴忠还未完全得势时,这些人要依附吴忠往上爬,自然是忠心耿耿地推举扶助他上去,而吴忠自然也会允诺他们各种好处。
但是,一旦吴忠掌控了权力,尝到了甜头,为了将权力握得更紧,不可避免地会和这些人产生利益上的冲突。
现在是,一方自恃掌权,变得趾高气昂,大有‘狡兔死,走狗烹’之势;另一方呢,觉得自己功劳甚大,万事已定,就等着飞黄腾达,却总是不能实现。
时间久了,双方总会有裂痕的。”
这就是常说的,可以共患难,不可以同富贵吧!
分赃不均,最终肯定会引起内讧的!
“三个多月了。”刘识指尖点着桌面,沉思道,“矛盾能激化到哪一步呢?”
张明华笑道:“别的不敢说,至少,吴忠的一等一的心月复,司户房的主管吴彬,肯定对他积怨很深了。”
刘识看向张明华,有些诧异地问道:“既然是他一等一的心月复,又为何会对吴忠积怨颇深?”
张明华回道:“吴彬作为司户房的主管,之前是主管钱粮的主簿吴忠的直系下属,又是同族,所以两人关系颇深,私交很好,不似上下级,但有些义气相投的兄弟模样。
就是吴忠班子里的其他人,对待吴彬都是客气恭敬的,一副对待二当家的派头。
吴彬也一直想着等吴忠做了知县之后,就提拔他做主簿,接管钱粮。
大人您是知道的,在红河县这等偏远之地,知县是可以任命所有属官的。”
只是刘识为了给他一个堂堂正正的官身,特意要从吏部过一趟,再任命他做县丞罢了。
“但是,吴忠当主簿多年,深知主簿一职油水丰厚,吴家又靠着这层关系逐渐将家业扩展得更大,所以吴忠一直都不肯放手主簿一职,又因此而一直忌惮防备着于算账经营等方面能力丝毫不亚于他的吴彬。时间久了,两人矛盾自然就越来越深了。”张明华解释道。
“那,这吴彬为人如何?”刘识又问,“可否为我们所用?”
张明华摇摇头,道:“这个,在下和吴彬也是初初接触,不甚了解,也不好说。不过,从各家的光景来看,吴彬家倒是三班六房主管里最穷困的一个。按理说,身为吴忠的同族,又是心月复,不该如此才对。”
那要么是吴彬故意藏富,要么就是吴忠可以打压防备于他。
不管怎么说,都是一道可以划开吴忠浇筑的这道铜墙铁壁的口子。
刘识点点头,又问道:“还打探到什么没有?”
张明华摇摇头,说:“这些人都精明得很,又一向唯吴忠马首是瞻,哪里肯和我们说真话。就是吴彬自己,也没有表露出什么来。这还是吴彬的老母亲,向在下打听大人到县后的人事变动,无意间说漏了嘴,在下才趁机察知一二的。”
“不过,在下倒是吓唬了他们一下。”说到这里,张明华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哦,你怎么吓唬的他们?”刘识饶有兴致地问道。
吴忠那样算计周全、野心勃勃的人,能被初来乍到的张明华吓唬到,可真不容易!
“他们不是大多说因为昨日迎接大人您,久等不住才偶感风寒生病的嘛。在下就说,这么多人同时感染风寒,可不是什么小事,别再是疫症。可把他们给吓坏了!就是吴忠,也都瞬间白了脸呢!”张明华想起当时的场景,忍不住笑了起来。
吴忠他们是没病装病,故意给刘识难堪,这事双方都知道。
但是别人不知道啊!
这话要是传出去了,他们还不得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啊!
刘识脑补张明华说吴忠等人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一个劲地跟他保证真的只是偶感风寒,不日即可休养好上工的情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又吩咐张明华道:“这话,用来吓唬吓唬他们就算了,可不能传开了去。瘟疫自古让人闻之而色变,最易引起百姓恐慌。我们虽然要惩治他们,但万不能拿百姓的安居乐业开玩笑!”
张明华敛笑点头,正色道:“大人放心,在下省的。”
“那行,今日晚了,就先到这里吧。”刘识站起身来,笑道,“子亮兄奔波劳碌了大半日,也早点去歇息吧。我们只管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
这种对峙的时候,谁先动,谁就可能失了先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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