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宗南城时,已是黄昏时分。金日磾才从车里现身,便被几个扎鲁赫人围了上来。
车辇周遭的楚人,皆是暗暗寻着自个藏好的武器,浑身肌肉紧绷,以备不测。
“巴图鲁。”金日磾给了苏岚一个放心的眼神,颇为愉悦的用扎鲁赫语对着当先那人喊道,“你亲自来接我?”
苏岚打量着那人,见他头上挂着条貂尾,颈间也缠着硕大的宝石链子。此人个头极高,又极魁梧,手臂竟有自个儿大腿粗细,脸色晒得黝黑,那一双眼,望过去,便能瞧见极浓重的杀伐之气,显然是个久经阵仗的。
她虽是听不懂二人的扎鲁赫语,却听得金日磾唤他巴图鲁,心下了然。在她所知不多的扎鲁赫语里,这巴图鲁,乃是勇士的意思,这人大概就是博格身边的大将。
“小王子,大汗接了你的消息,欢喜的很,前头,都以为你遭了不测。”巴图鲁拍了拍金日磾的肩,颇是亲昵,“感谢长生天,你还活着。”
“多亏了这两位救了我。”金日磾指了指车里的苏岚和玄汐,“这二位乃是商人,沿路救起了我,将我带到高州医治,正巧来宗南贩货,便将我也顺路带回来了。”
巴图鲁神色颇有几分狐疑,金日磾摇了摇头道:“无妨,他俩听不懂扎鲁赫话。”
“小王子,先入城吧。”巴图鲁点了点头,“已经按你的吩咐,给你这两位朋友安排好了客栈,大汗还在等着你呢。”
金日磾掀开车帘,却不叫苏岚的脸都露出来,才道:“入城吧,我先安顿你住下,我舅舅正等着召见我。”
宗南城城墙不高,道路也不甚宽阔,瞧着却是簇新样子。
宗南城原本无城,博格弑杀父亲和兄长夺位的第二年,倾四部之力,在这草原之上,平地筑城。宗南乃是扎鲁赫语里的白色石头的意思。而白色的石头,正是扎鲁赫主神,所谓的长生天的象征。
博格为城池取宗南这名字,亦有视自个为长生天之子的意思。如今,是他掌扎鲁赫第十二年,这宗南城说到底建城还不足十年。
虽建城不足十年,可这宗南城瞧着,却堪比中州繁华。玄汐的眼光,落在街市上行走的人身上。行人衣裳样式眼色各异,除了扎鲁赫人,瞧着却是楚国和周国的衣裳款式居多,间或还有几个讲燕国和熙国方言的商人匆匆而过。
这般的扎鲁赫,早不是个草原部落,旁的不说,王庭之人居于城池,怎可能再同他们的祖先一般,逐水草而居。
可已经有此基础的扎鲁赫,却还在劫掠楚国,做出一副逐水草而居的原始样子。
“这一趟扎鲁赫,来的正是时候。”苏岚和玄汐在对方眼里俱是读出了这样的意思,心中更是翻滚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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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直接驶入了城中客栈的院子,朝云熟练地指挥人手卸货,又借口联系城中商铺老板,便直接上街上,去查看情况。
金日磾略略和苏岚说了两句,便随着巴图鲁去见博格,苏岚早授意朝云放几个可靠人跟在他身边,若能趁机进了王庭,便是最好。
今次苏岚和玄汐乃是相对而居,彼此情形,看的再清楚不过。
一炷香功夫,朝云便回了客栈。见得玄汐那,并无动静,便径直来苏岚这回禀消息。
“周国人一行,住在了王城边上的一家客栈,我早探过,是顾家的产业。”朝云低声道,“没有想到,周国的手早早便伸了进来。”
“今次,咱确实落在他们后头了。”苏岚点了点头,“不过,既然乔家在此有根基,我也有了底气。不能白白得了乔公子的人情,还不用啊。”
“晋容晋先生如今正在以公子的名头,挑选铺子。”朝云笑了笑,“乔家那头,他也搭上了线。他亲自由乔家一位掌柜带着北上,现下这边就交到了柏松手里。柏松请示,您是否见他?”
“等晋容传信,再见也不迟。”苏岚摇了摇头,“王维安那边若一切顺利,不出意外,就要追击青牛部,逼近王庭了,我倒要看看,博格如何反应。”
“崖关的谢之仪,避战不出,那恰部背后的王庭军队,似乎和那恰亦有缓和迹象。”朝云又道,“可宗南城里,似乎并无此议论。好像,大家都还不知道,那恰和王庭已经打起来了。”
“据说,博格那位姐姐,曾被呼为,长生天之女?”苏岚唇边勾起一丝若隐若现的味道,“这样一位受人爱戴的女子,怎能死的悄无声息呢?”
“我省的了。”朝云点了点头,“你瞧,乔家的人情,用在此处可好?”
“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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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日磾被一路带入王庭,却并未立即见到博格。倒是博格的大妃笑盈盈地将他带回寝宫,吩咐侍女伺候他梳洗,又给他整治了一身新衣,收拾的妥当,才令人将他带到博格殿内。
这里亦是无人,倒是备好了晚上吃食。一张桌上,堆得俱是女乃皮子、手抓肉,还放着个银壶装了女乃茶,另有一壶青稞酒备着。
“方才大汗那又来了事,一时走不开。”大妃招呼他坐下,亲自给他倒了杯女乃茶,“便吩咐我,先叫金日磾你吃口饭。”
“多谢大妃。”金日磾右手抚上左胸,跪坐着弯身鞠了一躬。
“可怜的孩子,你和我客套什么。”博格的大妃,已有了些年纪,身体发福,却是个爽朗妇人,“瞧瞧,瘦了不少。你啊,受苦了。”
“舅娘。”金日磾舀起勺女乃皮子扮入女乃茶,深深吸了口香气,却是红了眼眶,“我额吉她。”
“好孩子,你额吉的事,我同大汗都伤心的很。”博格的大妃亦是红了眼圈,“连着你,也大半个月音讯皆无。幸而,长生天庇护,你啊,囫囵个的回来了。”
金日磾眼角抽动,鼻翼也使劲儿地翕动着,似是强忍着泪水。抓起块羊肉来,便往嘴里塞,也不尝味道,便吞下去。上一块才入口,又拿起小刀削着下一块。
博格的大妃见他这幅红着眼狼吞虎咽的样子,倒是松了口气,这啊,还真是个孩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