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恶人自有恶报,这话一点儿不假。
昨天晚上子时左右,大师兄先闯进了吕天生的房间。大师兄道他跟着吕天生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才给十两银子简直就是打发乞丐的。吕天生却哈哈大笑,道我们师兄弟几人若不是遇见他,本来就是一辈子的乞丐。大师兄恼羞成怒,掏出一把匕首,威胁他交出在红枫村骗得的银子。吕天生自恃人高马大,伸手就去抢匕首,二人争执间,大师兄一刀捅在了吕天生的肚子上。
大师兄看着挺凶,却是个贪财的孱头,一见双手沾血,还以为自个儿杀了人,吓得哭爹喊娘,撒腿向外跑去。那一刀并未捅及要害,吕天生骂骂咧咧,自个儿找来布条止血。我正想着要不要动手,二师兄来了。
二师兄恐怕早就在窗外看见了大师兄的所为,预先在身后藏了一块砖头。他假意替吕天生包扎伤口,却一直问及施坛作法的法器和打坐修行的道书。吕天生早就知道二师兄的心思,因此那会儿一听就恼了。他一把掐住二师兄的脖子,道,他们干这行的,说白了就是个做独门生意的,二师兄想学这些个骗术就是想抢他的饭碗,还说早就看出来二师兄不安好心云云。二师兄急了,拿出早就备好的砖头向吕天生的前额砸去。一共砸了两次,吕天生终于被砸倒在地。
吕天生倒下去后,二师兄到处寻找他要的东西,我怕他久待误事,于是故意发出声响,他仓皇而逃。我第二次打算下来,小师妹又来了。她悄悄地走到吕天生的身边,待探到他还有鼻息时,拿起大师兄落下的匕首,就要向他的心脏刺去。
其实,我并不希望吕天生死在他人手中,是他侮辱了姐姐,这个仇理应就由我亲手来报。我正想发力,三师弟冲进来抢去了小师妹手中的匕首。他对小师妹道,明白她曾经受到的凌辱,如果她想杀了吕天生,不如让他来吧。小师妹哪里肯,二人抱头痛哭。哭了一阵,三师弟要小师妹放下过往,跟他离开红枫村,小师妹含泪答应了。
二人走后,我从房梁上下来,这时,吕天生也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他见我手拿铁锤,很是吃惊,问我到底是谁。我一脚踏上他的前胸,令他不得动弹。我对他说,我是董来凤的弟弟,查他许久,知道他犯下的一切罪行。他若是说实话,就饶他一命,他若是有一句谎话或者隐瞒,就一锤砸死。他早已失了半条命,意识不清,以为我真的会饶过他,就全说了。
他真的是个畜生!算上我姐姐和小师妹,被他糟蹋过的哑女不下十个!他四处云游,只要见到伶俐些的流浪男童,就收为徒弟,许以银子或者道术,让他们跟着他充当道童,四处行骗。骗局一旦被戳穿,他便抛弃他们,换个道号,换身行头,换个地方,重新再来。若是见到不能说话的流浪女童,他便威逼利诱,带在身边,日夜凌辱。
而且,我姐姐根本不是自杀,而是他杀!是那个畜生杀了她!
那天,姐姐回去悄悄收拾行装,被他发现后,姐姐求他放了她,谁知他不但不放她,反而把她关进柴房。当天晚上,他大醉之后再次企图对姐姐不轨,姐姐不从,争执间被这个畜生掐死了!”
董来宝泣不成声,众人泪下。
董来宝抹去眼泪,“腾”地起身站起,双手握紧拳头,肌肉贲张,双眼因为仇恨变得猩红。
里正不由再次“啊”了一声,他指着董来宝,缩头躲到卫奕的身后,颤声道,“大、大人,他、他、他和画像上的人一、一模一样!”
董来宝大喝,“狗官,你要躲到哪里去!你收了吕天生五十两银子,就睁着眼睛说瞎话,看都不肯多看一眼,见到姐姐吊在红枫林中就道姐姐自尽身亡!是你,是你这个只认银子不认公道的狗官,令姐姐不得安息,令姐姐含冤而死!”
“狗官!”
“狗官!”
“狗官!”
众情激愤,里正抱头哭道,“那掐痕和勒痕,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我一个里正,哪里懂得去分?”
卫奕黑面冷声道,“掐痕有指印,勒痕不闭合,只要多看一眼,都能看出端倪。你虽是一介里正,却是面对冤案的第一人。在你这里,良心比头脑更重要。你不懂,自有懂得的人,可是你若失了良心,不仅害了他人,还会害了自己。”
里正面红耳赤,不敢言语。
卫奕对董来宝道,“后来,你就杀了吕天生?”
董来宝稍稍平静,道,“是,我越听越气,如大人猜测一般,挥起铁锤杀了吕天生。后来,我将他的衣裳剥光,全身画上枫叶,布置成枫神诅咒的模样,吊于红枫林中。一来,是祭奠在天之灵的姐姐,二来,是告诉红枫村村民,吕天生一直在欺骗他们,如果真的存在枫神,那么首先受到诅咒的就是他吕天生,是跟着吕天生一起行骗的人,而不是红枫村!”
董来宝说完,原本嘈杂的现场在一瞬间变得寂静。
是不是只有经历死亡,才能从无知走向光明……
卫奕看向他,目光变得沉重,“董来宝,你应当知道,过了今天,等待你的将是什么。”
董来宝慨然,“我当然知道。从知道姐姐的死,扮傻装痴跟在吕天生的身边,就早就预料有这么一天。只是昨天那个女子的出现,令这一天提前了而已。其实阿宝要谢谢大人,正是因为大人的明察秋毫、现场破案,才使阿宝有了当众伸冤的机会。姐姐,可以安息了,阿宝,死而无憾了。”
卫奕叹息一声。
仇恨可以使人疯狂,仇恨也可以穿越生死。
大仇得报的董来宝终于可以平静了,付出的代价却是自己的生命,值得吗?
董来宝被带走后,卫奕正襟坐于桌几之后,判道,“红枫村里正,为官不正,渎职受贿,今罢免官职,罪杖五十,罚银五百,永不录用,以儆效尤。”
里正哪里敢有二言,领令叩恩退下。
卫奕又道,“何家成,陈书利,你二人可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