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然问他那一晚为何要装月复痛。
他面上一红,垂头道,爹爹很久没在娘亲这边吃饭,不想他来了就走。
沈月然恍然,不由一阵心酸。
这个周承乾看似顽劣,却也有敏感的一面。
周忠则与江沛文的关系不能用“差”来形容,却绝对谈不上“好”。看起来相敬如宾,实际上十分疏离。
尤其在吴十娘一索得男后,周忠则的倾向更加明显。
周承乾不惜装病来求得周忠则的停留,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怜爱地揉了揉周承乾的脑袋。
大哥只是太忙了,你只要听话、懂事,他有空儿就会来探你的。
她安慰他道。
谁知,周承乾闻之“听话”二字更是紧皱了小眉头。
听话!听话!我就是不愿意学工艺——,就是不愿意学算账,就是不愿意读书!他们为何全要逼我做不喜欢的事情?
周承乾满月复委屈。
沈月然大笑。
这个年纪的孩子,无论家境与出身,叛逆却是如出一辙。
她唤来沈重,让沈重把如何拜卫奕为师的经过说了一遍。周承乾大惊,拜师习武还要默书?
沈月然道,那是当然。胸无半点儿文墨,只会耍刀弄棍,这样的人与流寇有何区别?要想拜得高师,必然也要识得文墨。
沈重也附和道,我原以为默书很难,可是真的静下心来,发现并不难。小少爷比我的天赋高,一定更容易。
周承乾受到沈重的鼓舞,痛下决心,往后也要与沈重一道默书。先识字,再学本事。
沈月然与周承乾相处得日益融洽,有一天,她提起了中秋拜月。
周承乾道,中秋拜月那一晚,他也去了拜月堂。
沈月然问他,可还记得那晚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周承乾道,那晚拜月堂人多口杂,娘亲特意叮嘱丫头们牢牢盯紧他们这几个孩子,只得在五十步以内玩耍,不得走远。他怕无趣,于是提前带了几只蛐蛐,整晚与周玉珊她们斗蛐蛐,不曾留意发生过何事。
当晚令他有印象的,除了戌时的拜月仪式,就是有个小道童拉肚子,大伙儿忙着找三叔。
沈月然暗自思忖,周承乾的话倒是佐证了吴十娘的话,那晚的确出现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她又问道,可有印象都谁去找三叔了?
周承乾想了想,道不记得,很多人都去了。
沈月然不死心,又换了一种问法。
有谁没出去找三叔?
周承乾掰起手指头,太祖母整晚烧香念经,当然轮不到她去。祖父与祖母主事仪式,自然不能去。爹爹击鼓,娘亲与二婶一道带着嬷嬷们布置祭品,也没有去。其他人,他没有留意过。
沈月然点头。
如果说吴十娘的话她信七成,那么周承乾的话则是九成。
中秋之夜于她而言事关重大,于周承乾这个小孩子而言,就是一个无趣的斗蛐蛐之夜,所以,周承乾用不着撒谎。
这样看来,她的嫌疑人名单里又可以排除两个人,一个是江沛文,一个是杜灵初。
那么,只剩下两个,周孝则和夏依依。
原本找不到头绪的一团乱麻,如今变成一道只有两个选项的选择题,她忍不住心潮澎湃。
年关将至,外出游玩的吴兆容与沈日辉终于返京,二人带回来的行李整整装了两辆马车。
沈日辉一下车就张罗着给沈月然捎点年货去,沈重道,姑姑如今是周家的三姨娘。
沈日辉与吴兆容皆是大惊,二人没有想到,离家不过几个月,沈月然居然就把自己的婚事就给订了下来。
沈日辉大怒,直道一定是周家骗了自己的妹妹,要去周家要人。
吴兆容心虚地拦下他。
沈月然突然拿出一笔不菲的金银珠宝,让她与沈日辉外出游玩,结果,她却趁这空当儿把自个儿嫁了,所以,那笔银子原来是——
说好听的是聘礼,说不好听的不就是卖身钱!
而她这个大嫂居然把小姑子卖身的钱全部挥霍在游玩上了。
沈日辉若是知道,不敢把她骂死也得把自个儿怄死啊。
吴兆容拉住沈日辉,劝说道,这事一定有误会,沈重一个小孩子说的话不能相信。再说周家是大户,不能得罪。他一个大汉贸然上门,只会被赶出去。要不让她先去打听打听再说。
沈日辉一**坐在门槛上垂头生闷气,道,你若要去,现在就去,我就在这等着你。
吴兆容知道他是真的恼了,不敢再磨蹭。她这边抬脚,那边看着吴兆言赶着马车,慢悠悠地来了。
“没有误会。”
吴兆言显然已经听见了吴兆容夫妇俩的对话。
“她就是嫁进了周家,嫁给了周岸则。”
“沈重说得没错,她如今是周家的三姨娘。”
吴兆言面无表情,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沈日辉腾地一声从地上立起,随手拿起一把扫帚就向外跑去。
“这个死丫头,瞧我不打死她!”
“爹爹临终前对她道,不可为妾,她如今倒好,瞒着咱们不声不响地把自个儿嫁了不说,还是周家的庶妾?!”
“周家除了有银子,还有什么?!”
“她不能嫁人,不能嫁人!”
沈日辉激动不已,语无伦次。
吴兆容连忙冲吴兆言使眼色,要他一道拦下沈日辉,谁知吴兆言只视而不见。
“就是,姐夫去问问她也好,周家除了有银子,还有什么?”
“而且,周家有的,她就没有吗?谁不知道你沈家兄妹俩才是这京城最富有的人!”
吴兆言面色阴沉。
自从在京郊摔碎宫灯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沈月然。
不见,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恨。
他恨沈月然。
是她告诉他,这个世上不只有利,可她最后却为了“利”把自己嫁了?!
荒唐!
他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相信什么情什么爱。
他要的,只有利。
沈日辉如同被当头棒喝,原本还犹如蛮牛一般向前冲,下一秒就怔立在原地。
“你说什么?”
“谁是京城最富有的人?”
他大声问道。
吴兆言冷哼一声。
“别装蒜!”
“当年沈明功贪下的那十亿白银在哪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