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子,桓生跑得这么快,我就不信你能踢得中!”秦钰静静地看着苏乔的脸,苏乔认真地抿着嘴唇,耳朵听着桓生的动静。
他脚下发球,砸在了墙上!
“哈哈哈哈!没中哦!桓生,你把蹴鞠扔还给他。”桓生蹙眉,脸色很难过,秦钰皱眉示意他动作快点。桓生抱起蹴鞠:“公子,接着!”
苏乔感觉到什么,伸手就接住了蹴鞠,俯身将它放在脚下。
“哎呀,我看你是怎么也中不了了,我还是坐到一旁喝喝茶吧!”秦钰说完朝桌子走过去,苏乔仍听着桓生的动静。
秦钰对桓生挥了下手,以作告别。桓生看着秦钰红着眼,一步步朝院门口走去,他跑得满头大汗,苏乔还是没踢中他。
他又捡了蹴鞠说:“公子,接着!”
苏乔接住蹴鞠,放到脚下,桓生再朝院门口看去,秦钰已经不见了。他紧逼着嘴,忘记了奔跑,苏乔皱眉问:“怎么不动?”
桓生喑哑着声音道:“公子……”
苏乔听他声音怎么这么压抑?苏乔问:“受伤了?”
桓生哽咽出声:“公子,少夫人她……”
苏乔等着桓生继续说,突然意识到什么,背后一僵,抓下了挡住双目的系带。他转头,院子中空无一人,他脑中突然炸开一团白光,踢开蹴鞠就朝院门外奔去!
“丫头!”苏乔喊着跑过冗长的廊道,跑过枝丫乱伸的树杈,跌跌撞撞地跑到苏府的大门口,秦钰正翻身上马!
“丫头!”
苏乔冲出来,秦钰皱眉赶紧俯身去抓缰绳,缰绳却抢先被苏乔攥在了手中!
他声音颤抖着,紧紧拽住缰绳:“你去哪里?”
苏夫人听见动静,也带了下人出来,就看见苏乔站在马下,拉着秦钰的马,秦钰身上背着一个大包袱。苏夫人知道,秦钰这是要去北关了。
“你放手啊!二哥带着人马,已经在城门口等我了!”秦钰想拉回缰绳,苏乔却双手把缰绳丝丝地撰在手中!
“你……”秦钰看向那些下人,“你们都把他拉开!”
苏夫人看着儿子攥着缰绳的手指节都发白,在颤抖,她心疼得不行,可是她也明白,秦钰是真的要离开了:“乔儿,你就放手吧!”
苏乔一言不发,就是不放手。
秦钰拽缰绳,苏乔就是死死拽着不放手!
他眼睛紧紧地盯着她,让她下来。
“快放开啊!”秦钰转头对小春和桓生说,“快把他拉走!”
小春和桓生对视一眼,上去拉苏乔。
“别拉我!”苏乔挣扎看向秦钰,“你下来。”
“你快下来!”苏乔的声音有些一碰就能碎的脆弱。
“管家!快点拉开他!”秦钰怒目赤红。
管家上去拉苏乔,苏乔挣扎不让他们碰,秦钰用力拽缰绳,苏乔咬牙拽着缰绳:“丫头……”
管家根本拉不开苏乔,就去掰他的手!
苏乔盯着自己的手愈加用力,管家使了个眼色,后边就上来了几个下人,一起掰苏乔的手。
苏乔眼看着自己的手指被众人一根根掰开,无力防抗,他咬着牙,面色急得皴红:“不行……丫头……”
第一根,第二根……”
“管家——”苏乔竭力大喊要阻止他,“你大胆!!”
小春在一旁看得直抹眼泪……
第三根手指也被掰开,而后是第四根,一只手……
“管家!”苏乔挣扎着,他那只被拿下的手已被抓住不能动。
苏乔慌张抬头看秦钰,秦钰泪流满面闭着眼,根本不敢看他。
“娘!”苏乔看向苏夫人。苏夫人也侧头不忍直视。
“不——”苏乔憋着力气,憋红了脸,还是阻止不了被掰开最后那根手指!
苏乔看着缰绳离开了自己的手,他终于歇斯底里地喊出了声!
“不要啊——!”他红着眼眶疯狂地!妄图挣扎开众人的拉扯!
“秦钰!!!别走!别走!”苏乔被众人拉扯着往后退,他怎么也挣月兑不开!像是被狮子咬住脖颈的斑马那般疯狂挣扎嘶叫,也阻止不了秦钰勒起缰绳,转身离开。
冷风打起秦钰的发尾,她满脸都是眼泪。她似乎听不见身后那个嘶喊的声音,听不见他的哭喊和挽留,还有风吹过她耳边的声音。
“不要走啊——!丫头!”
秦钰哭出了声,扬鞭策马,速速离去。
冬日的风灌进众人的衣领中,那么冰冷,街道上想起的马蹄声也越来越遥远。那墙头伸出的枯枝的最后一片枯叶,缓缓飘零,落在地面上,悄无声息。
……
以前的我从不偏待四季,春润夏花秋收冬藏。可自从她成了我的伴侣,四季,就都成了春天。
我那时才明白,原来我最喜欢春天。
后来,她离开了我。”
针扎的寒意细碎而遍布,痛苦不成形态。
我这时才明白,我最不喜欢冬天。
我与她之间,阻隔着千山和万水。山都那么高,水都那么远。
她将我封存在冬雪里,我却将她,放逐去云间。
……
苏乔的眼前已经浑浊不清,他的耳边洪晃听不见声音,胸口绞痛愈发明显,他呼吸一阵急促,双腿一软,就要跪下,众人赶紧拉住他!
苏乔停止了挣扎,面色虚白地看着秦钰越来越远,直到他再也看不见。
一阵闷窒冲上脑袋,苏乔眉头拧成狰狞的模样,眼皮似有千斤之重,他仰头望天,脖颈无力,闭上眼,晕了过去。
……
二月初,春闱在即。
薛密上京赶考,按照往年一般,住进了苏府去。他摇着扇子,来到熟悉的院子里,看见熟悉的人坐在熟悉的石桌旁,低头看书。
“表哥。”
苏乔回头看他一眼,继续低头看书:“何事?”
薛密说:“来看看你。”
苏乔没说话,低着头仔细翻阅书页。
薛密说:“二月了。”
“嗯。”
薛密收了扇子,站到房门前。
凉风萧瑟,吹动着二人的衣襟。
去年的这个时候,有个疯丫头,把自己的丫鬟压在地上打闹。
他当时摇着扇子走了,唯有表哥静静站在门口,看着一室喧闹。
薛密知道,表哥是喜欢这个嫂子的,他最不喜欢闹,却可以静静地看她很久很久。
二月了,当时的温度,他都还记得。
……
“公子,少夫人说了,让您别坐在外头看书。”桓生收了干净的衣服,要拿去后院给幻儿熏香,抬头看见姑爷身边那个穿着一身青色直裾的男子,赶紧行礼道,“见过表公子。”
薛密手中的扇子顿了顿,冲他笑了下,点点头。
桓生就退下了。
薛密看着桓生离去,坐到苏乔的对面,二人十分安静。
苏乔抬眼看薛密,说:“怎么了?”
“小春呢?”薛密收了扇子,静静地看着墙头,那里并没有开着一株花。
“回家了。”投靠姨娘去了。
薛密点点头,忽而问道:“这丫头,会不会写字的?”
苏乔说会。
薛密沉思了片刻,才点头。他又静了很久,抬头道:“你曾说,要还我一杯喜酒,可还记得?”
苏乔问:“何时婚礼?”
“春闱一过,我就回去成亲了。”
苏乔问:“挑得可满意?”
薛密笑着,摇着手指指着苏乔:“你竟然还记得?”
他甩开扇子,看着墙头,脸上的笑却怎么也坚持不住了,他摇头,却又似自嘲地笑了声,再也没说话。
……
苏乔由于是春闱考官,早早就被关进考场了,须过了春闱才被放出来。薛密考得如何苏乔也不知道,都是糊了名字的考卷,得放榜的时候才能知道。
薛密没等放榜,他就回杭州了,回去之前,留了封信给苏乔,说是如果小春还会来,那就把信给她,若是她不再来,那就罢了。
苏乔答应下来。
……
放榜时,苏乔才知道,薛密根本没考,他只写了首《相思》,考卷也是空白的。
苏乔明白,薛密志不在此,他也许只是借此机会,寻见旧人。可是小春的身份与他天差地别,门当户对是永远突破不了的局限。
薛密问小春是否会写字,想来是没有收到小春给他的回信。苏乔不知道为何薛密在意那封回信,可是他知道小春写那封信时掉了许多眼泪。
这个小丫头,好似比谁都活得明白。
薛密曾说,他以后一定要挑个自己喜欢的女人,共结连理。
待他遇上了他的彩虹,才明白,彩虹只可铭记,不可终生厮守。
……
九月,北关大捷。
苏乔听闻秦将军手下许多少将回来了,他换了身艳色的衣裳,穿行在人群之中,哪里热闹,他就往哪里走。
那一队队举着战旗的将领,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接受着万众的瞩目和欢呼。苏乔踮脚透过人群,望着将领们经过他的身前,却唯独少了那个瘦小的身影,那匹赤色的马驹。
他静静地站立了许久许久,直到队伍散去,直到人群稀疏。
他看向天边的落日,将每个人的身影都拉得那么细长,空气中残留着桂树的香味,他心头却油然而生一丝苦涩,涌上他的咽喉。
“呆子!”
苏乔轻颤了下眼睫,移开落在夕阳上的视线,缓缓转身。
那张跑得红彤彤的,满头大汗的脸,为何如此像他日夜思念的人?
苏乔胸口泛起一阵涟漪,上前两步,触及到最熟悉的温度,那是她的手。
他闭上双眼,将此人拉近怀中。
秦钰笑着捶打他的肩膀:“气死我了,我一回来就回家找你,你居然跑出来了,跑死我了……”
她觉得好热,拉开自己和他的距离,仔细看着他的脸。
苏乔敛眸吻上她的唇瓣,重新将她拥入怀中。
(本文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