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嫣然经过将军峰一劫,也认识到有武功的好处,对于泰然的建议,她很痛快地答应了。不光如此,她还忽然对制毒产生了兴趣。如果她能制毒,关键时刻既能救命,又能杀人,何乐而不为呢?
恰好泰然的行李中就有他从宫中带出来的医书,其中就有一本《毒经》。嫣然如获至宝,边读边学着书中所说制毒。
自古医毒不分家,嫣然制毒技艺进步相当快,一个月后,怜花堂周边再也不见了苍蝇飞蛾等小昆虫。
明朗自然不甘落后,他不光重新拾起以前一直练的刀法,还经常在明朗练功的时候偷学——当然泰然是故意让他看的,否则他哪可能得逞。不知不觉,明朗的武艺也是突飞猛进。
一个月后,怜花堂前来了两个身穿黑衣的人,都是脚步矫健,目光似鹰,太阳穴高高鼓起,身上还带着伤痕——
两人见了明朗便口称“太子”,跪倒尘埃。惊得侍剑拾书眼珠子掉了一地,
嫣然和泰然只是看了两人一眼,继续回屋下棋。
明朗仰头看天,叹息。他知道,安宁的日子到头了。
那两个人,高一点的是他的武术教练仇万里,矮一点的是大内侍卫总领镇西林。他们是奉太后之命来找明朗的。一路上始终有人在追踪他们,并且多次交手。最近一次交手就在距红叶峰二十里的鹿鸣河边。追踪人的武功一批高过一批,所以他们带来的人手折损了大半,剩下的人现住在福来镇上的客栈里。
“太子殿下,您的行踪已经泄漏,那些跟踪我们的人,就是欲对您不利的,而且实力不容小觑,只怕来头不小啊!”仇万里忧心忡忡地说。
“鹿鸣河一战,双方各有损伤,卑职匆促之下自然无法很好地掩藏行踪。所以卑职估计,两日内他们就会找到这里。太子殿下,事不宜迟,请您即刻下山,随我等还朝!”镇西林说。
明朗浓眉紧锁,眸子森冷。追踪?谁想对他不利?他死了谁是最大利益获得者?辅政大臣杨杰、沈仁铎,还是大将军史文元?
他们的目的只怕不仅仅是要他死,而是要整个长隆国。
轩辕朗只是年纪小,但从来不笨。
明朗并不表态,只是淡淡来到问了几句太后的起居,便沉默不语了,急得仇万里镇西林团团转。追兵的马蹄很快就要踏破这茅棚了,太子为什么还不肯走呢?
屋里,泰然放下了最后一枚棋,说:“你输了!”
嫣然叹气:“心不定。你怎么看?”
“长隆国的朝廷之争从未止息。原先只是暗潮汹涌,现在怕是要撕破脸了,原因必定就在他身上。他在,平衡就在,他跑出来,一切都失衡了。”
“我们劝劝他?”
“他不肯走的。”
“为什么?”
泰然目光深深:“因为你!”
这是两人第一次正面谈这个话题。嫣然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她看着泰然的眼睛,不服气地说:“哥哥,我和明朗之间并无暧昧,我当他是弟弟,而他……即便对我有什么想法,也只是一种感激和依赖,毕竟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半年了。”叹了口气,继续说:“经历了小时候的那些事后,我早已不相信男女感情。我一直想,父王到底爱不爱我娘?爱她,为什么要让她伤心,最后竟亲手杀了她?不爱他,为什么他登基至今一直后位空悬?哥哥,这世间男女之情,真的很复杂!”
谢真酬登基后追封姬王妃为“淑德仁爱圣皇后”,并一直未立皇后。此事自然是泰然告诉她的,当时嫣然就觉得很难过,不知该为死去的娘哭还是笑。
泰然握住了她的手:“嫣然,母妃临去前说过,不愿你生活在阴影之下。上一辈人的恩怨已经成为过去,你不应一直背负在心里。总有一****会明白,这世间的男女之情,其实很简单,那就是生死相依,不离不弃。”他将她的手按向自己胸口,问:“你感觉到了吗?”。
“你的心跳,很有力。”
“我用它来向你保证,你一定会遇到一个全心喜欢你的人,没有欺骗,没有背叛,一辈子把你护在掌心,陪伴到老。”
嫣然红了脸:“哥哥,你又逗我!”她有点感伤:“如今我身似飘蓬,命如草芥,谁会瞧得上我?再说,其实,我也不会很容易瞧得上别人。”
“我懂的!”泰然慢慢地说:“一定会有一个人,是专为你而来的。即便没有,那也没什么,哥哥陪你一辈子便了。”
“你会有你的生活,哪里能陪着我!”想着以后哥哥会有自己喜爱的女子,忽然心里就酸酸地疼起来,顿了一顿:“哥哥,我耽误了你五年,要不你早成家了。”
“跟你没有关系。这些年我幽居深山,倒觉得岁月清净,自在得很。嫣然,等你厌倦了红尘,我们一起隐居可好?”
嫣然绽开了笑颜,“好啊!我也隐居过五年,和你一样喜欢清净自在。哥哥,我心中还有些事情未了,还有些债须还。等这些事了了,我们离开这喧嚷红尘,寻一处有山有水的所在结伴住着。想想都很美呢!”她叹气。
泰然伸出手:“那么,击掌为誓!”
两人右掌相击。
“你说的债,定有安然大哥的一份,对不对?”他深深地凝注着嫣然。
嫣然尚未回答,右边的茅屋里忽然传出一声巨响,把两人吓了一跳。嫣然忙挣月兑了泰然的手臂,走出门外。
就见仇万里和镇西林在拆房子,明朗还是坐在屋内的凳子上,一言不发。
想来仇镇两人久劝无果,情急之下就迁怒于这草庐,以为拆了房子,太子就会跟着他们走了。
长隆国的人的思维方式果然很特殊。
嫣然理了理头发,走到明朗身边坐下。
“你应该回去,无论是你母后,还是朝廷,都需要你回去。”
“我知道。”明朗的声音单调机械。
“那你为何不走?”
“母后德行有亏,我不想见她!”
嫣然一愣,不知如何接话。
想了想,只好搬了泰然的话:“上一辈人的事情自有上一辈人的因果,我们背不动那么多的。你是太子,该背负起的是社稷百姓。如今你躲在这里不肯回家,岂不是耍小孩子脾气?”
明朗撇撇嘴:“反正一切都有他们在撑着……”
“孬种!”嫣然忽然大怒,骂道:“遇事只指望别人替你撑着,你还是个男人吗?你母后再多不是,一个女人,在朝廷风波诡谲的环境里替你苦苦支撑了九年,不曾丢失了你轩辕氏的大好江山,我都替她感到累!而你呢?除了躲在这里埋怨,害怕,耍脾气,你都做了什么?”
认识她半年,第一次看见她发脾气骂人。明朗震惊了,却也给她骂醒了!
半年来,他只是恨她,怪他,逃避他,也借此来折磨他,唯独不曾站在她的角度去想一想。嫣然的话瞬间让他冷汗连连。没有哪个朝廷不存在利益集团之争,尤其在一个女人当政的朝廷中。他尚且可以推诿,可以逃避,可是母后却不能,她退一步,就是江山翻覆,社稷改姓。如此想来,他真的太不懂事了!
他使一下子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丫头,你骂得好,我就是一个糊涂蛋!”
“到底是轩辕朗,一点就透。那么,速速上路吧!”
“可是我……我不想离开你!”
白衣飘飘的泰然适时地出现:“嫣然有我护着,你无须牵挂。”
言下之意是:你走吧走吧快走吧,千万别惦记我家嫣然。
明朗一听此话,反而犟起来:“那我更不能走。万一她把我忘了怎么办?”
嫣然差点吐血。仇镇二人本来已经停止拆房子,一见这情形,又开始了揭瓦工作,同时将目光盯着嫣然,心里想:其实我们应该拆的是这个丫头……
“好吧,你可以不走。但是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瞧得上一个黏黏糊糊不懂取舍的男人的。”
这句话彻底炸醒了明朗。他在嫣然面前一直有自卑,这种自卑既是年龄差异带来的,也是生活智慧的差异带来的,所以他最怕被嫣然瞧不起。嫣然的表态逼他只好收拾起了缠缠绵绵的心思,他意识到:痛苦的离别就要来到了。
他拉住了她的手:“今夜陪我说话,我明日一早动身!”
“太迟,三更走!”追兵随时会到,不能拖到明天。
“四更吧!”
“二更!”
“三更,成交!”明朗只得妥协,心里有浓浓的不舍。此时已经起更了。
仇镇二人大喜,终于不需要拆房子了,跪叩告辞后,喜滋滋地回福来镇去准备一应事宜了。
三人进屋。明朗一肚子依依不舍,泰然一肚子月复诽,嫣然看看明朗,又看看泰然,忽然觉得,这两更的说话时间只怕不会很愉快。
明朗紧靠嫣然坐着,在泰然探照灯一般的目光下,不敢握她的手,只好抓住她的衣袖:“丫头,我回去后安顿好,就来接你,我们到长隆国皇宫里住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