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然听他一番话,脑子里的迷雾逐渐散去,思维也活跃起来。他想起嫣然嘴角的那点绿色汁液,于是把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也许舍妹在打斗中趁隙服用了某种草药,并且拼尽最后的力气让毒蔷薇也中了毒,所以我赶到时,毒蔷薇姿势就是那样了,估计已经失去自控能力。而舍妹因为见机得快,万幸还保有一线生机”。他眼睛又忍不住红了。
“如果我所料不错,阿错姑娘的毒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能解,那便是毒茉莉巫莉。”仇万里说:“这两个女人之所以令人恐惧,就因为她们能自己研制毒药,而且每次出手使用的毒药都不相同,所以一旦中毒,几乎无解。好在这两人倒是姐妹情深,据我的消息,她们每次出手,都会将毒药的配置方法告知对方,目的就是防止自己不慎被毒药反噬。毒药可不长眼,失手毒了自己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泰然豁然站起:“到哪里能找到毒茉莉?”
“天乾国。”仇万里叹了口气,朝泰然拱手为礼:“阿错姑娘当初是一片热忱地送我们太子回朝,还说服忽喇族十八勇士作我们的助力,此恩此德我们轩辕太子绝不会忘,只要一到京城,必定会倾尽全力为她解毒。但我们才入长隆国边关,一路已经数历风险,阿错姑娘也中计被毒,此时若分散,无论对你们兄妹还是对我们轩辕太子,都不是好事……但是我又无法劝说公子您留下……无论如何,我和轩辕太子都会尊重您的选择!”
说罢,他跳下马车去了。
泰然听他的话,分明是不愿他们现在离开,但是又没有理由阻止他们离开。所以说得纠结无比。他眯着眼看着嫣然,想了好一会,从包裹里找出纸笔,唰唰写了几行,敲敲车壁,侍剑伸头进来。泰然将纸条折叠好交给他:“送给轩辕太子!”
第三辆马车内,明朗打开纸条,看见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两行字:
第一、通知地方,高调进京。
第二,每日供应五百年以上人参一支。
明朗不解其意,将纸条递给了仇万里。仇万里看后大腿一拍:妙极,妙极!
队伍在青螺镇稍事休息,购买了路上的一应物品后,继续出发。
过青螺镇,入骑龙关,便到了长隆国边陲重镇前昭县。
这天下午,前昭县县令林贤明接到一封加急快报,看完快报,他激动得手都抖了起来。
他转身直奔后堂,对着与县衙里正在打瞌睡的县丞、主簿、典史及皂吏们喊:“都醒醒!都醒醒!可不得了了,龙子来了,龙子就要来我前昭县了,前昭百姓祖坟上冒烟了,冒烟了啊!”说罢朝天作揖,老泪纵横。
县丞主簿们相当淡定,他们老爷就是情感丰富,动不动哭鼻子,这是今年第几次了?
林知县激动了半天,发现院子里只有瞧着他发呆的人,没有跟随他一起激动的人,不由大为光火,举着加急快报道:“你们这帮惫怠货!这快报上说了,咱们的轩辕太子马上就来视察我县,还有两个时辰就到了……我,我”他东张西望,终于找到一把扫把,抡起来就朝他们抽过去:“你们这帮欠揍的,还不快快与我整理院子,清扫大街,迎接太子!”
众人见他手拿朝廷专用快报,便知消息不假,顿时也炸了窝。县丞立即去清理县令家院子,将县令一家大小先赶到大街上再说,少不得今夜要让太子爷住他们家大院了。主簿则立即上街指挥百姓清扫大街,至少要扫出十里外。典吏则立即点起全院子的皂吏,练习迎送礼仪。县衙大院内一时鸡飞狗跳,不亦乐乎。
黄昏时分,从前昭县县衙大门开始,林知县领着一众官吏和几乎全城的百姓,挤挤挨挨地站了十里路,一直站到十里长亭。林知县就站在亭子里,伸长脖子朝大陆尽头望着,望着。掐掐时辰,轩辕太子该到了吧……
果不其然,大路尽头出现了一列马,马上的骑兵甲胄鲜明,杀气逼人,一名骑兵肩上还扛着大旗,旗上大大的“朗”字在风中呼啦啦招展,那朗字不就是太子爷的名讳么?骑兵之后便是浩浩荡荡的马车队,足有十辆之多。这个小县城的人啥时见过这么大阵仗?果真是皇家气派呀。林县令疾步跨上路基,大声道:“前昭县县令林贤明率全城父老恭迎太子殿下,愿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说罢俯身叩首,跪倒尘埃。他身后的属官和百姓见状,也一齐下拜。路两侧的人群顿时如波浪一般倒伏下来,从十里长亭一直绵延到县衙大门。
车队在县衙大门前停下,林县令气喘吁吁的赶上了第一辆车,估模着是太子车驾了,便跪倒在地,虔诚迎接太子下车。两名护卫下马,掀开马车帘子,一个面目清俊的少年走下马车,微笑着对林贤明说:“林县令辛苦,平身!”
林县令谢恩站起,想将太子爷引进衙门。谁知他升了个懒腰,问:“今天晚了,我歇在何处啊?”
林贤明诚惶诚恐地答道:“前昭县地处偏远,条件艰苦,微臣斗胆做主,请太子爷在下官的县令大院暂歇吧。”
太子也点点头:“也罢,那就直接去你的大院,不在这里了。”说罢,袍袖一拂,又上了车。
林贤明愣了一愣:按例不是要查阅我的工作吗?不过天色真的晚了,太子爷肯定也累着了……便想边脚不沾地地上了马,前头领路。
这一夜,明朗仇万里泰然兄妹以及一帮护卫勇士们全部宿在县令大院,把林贤明紧张得够呛,安全工作十分要紧啊!他召集了所有皂吏捕快围在大院四周,又调集了城内权势人家的护院共两百名,把个县令大院围得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林贤明身先士卒,一夜就围着大院的围墙转圈巡逻,眼皮都没合一合。
院内,一身蓝色便装的明朗敲开了泰然的屋子,将手中的三支人参递了过去:“这是林贤明刚刚敬献的。”他站在窗前,默默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嫣然,哑着声说:“谢兄,我自身麻烦缠身,若论照顾她,我做得不会比你好,所以这些日子您多费心了。待到京城,我会找最好的医师……”
“不用!”泰然打断了他:“她的毒我会想办法,照顾她也是我分内之事,你无须挂心。”他认真地瞧着他:“只是每日一支好参,需要你费心。她需要用它吊命。”
听到“吊命”二字,明朗一下子又红了眼眶:“没问题,此后每到一地,第一要务便是搜罗好人参。你放心。”
泰然点点头,不再说话。明朗又默默地看了一眼嫣然,扭头走了出去。
才出门,眼泪就“啪”地滴落在脚下的尘埃里。
原以为可以带着她一路游玩,迤逦而走。谁想到才行走两三天,他自是三番两次与死神交战,她更是遭毒手长睡不醒。这世上若有后悔药,他一定会吞下,然后告诉她:“我走,你留下……”
泰然关上门,将人参递给侍剑拾书,让他们立即去熬煮参汤。
他走到嫣然身侧,抓起她的手,说:“嫣然,你要坚持住。大约还要半个月的行程,明朗他们就可到京城。到时我再带你去天乾国找毒茉莉,给你解毒。”
他说得很慢,很温柔,仿佛小时候她在发脾气,而他在哄着她。
“你现在虽然不能说话,但我是知道你的心思的。你说过,你心中还有些事情未了,还有些债须还。这未了的事情,便是将明朗安全送到长隆国京城。我本想立即带你去往天乾国,又想到,若是你能说话,定然不会同意我这样做。所以,我便带着你,将这段路走完,护送他安全到达黄州。”
“嫣然,我们还有很多很话没说,很多很多事情要做,我不会让你离开我,无论你是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我都要把你留在身边……”
门笃笃地响了起来。泰然放下嫣然的手,站起身开门。
达丽走了进来。
自从清醒之后,她从阿忽达的嘴里大略知道了自己做的事,心中非常难过。尤其是看到泰然因为嫣然的事情憔悴失色,一颗心更是不能安宁。今日,她给自己鼓了好久的劲,终于敲开了他的门。
“一路风尘,阿错医生身上的衣衫还未换过。现在有热水,我来替她擦身。”
泰然站着不动:“我不怪你,但不会让你再靠近她。”
达丽的眼泪慢慢流下:“我们忽喇族女子,即使死了,也不会做出卖朋友的事情……我无心犯下了错,难道连赎罪都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