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荣子以头触地,说:“正月底的时候,月福大公公的徒弟月涵公公给了我一大包炮制好的草药,说是专治喘咳之方的稀罕草药,让我每日只需往炉子里加一撮就行。他既是月福公公的人,我便没有禀告太医,每天照做了。”
泰然一脚把他踢翻在地。张太医痛心疾首指着小荣子骂道:“你个蠢虫!蠢虫啊!”
嫣然继续问:“那包药还有吗?”。
“还剩一点儿,在司药房的药架子上。”
嫣然看看泰然,两人心意相通,站起身,带着两位太医,连同煎药小内侍,一起来到司药房。
司药房靠墙摆着整排的药架子,上边分门别类摆放着宫内各人要煎的药。在架子里侧的一个小抽屉里,小荣子取出了一个小包裹。嫣然当着两位太医的面打开,果然是一小把黑乎乎的植物枝叶,张太医拈起一根来一闻,`.``只能跌足叹息。
果然是剧毒的千里梅枝叶。
泰然脸色铁青,道:“此时须向父皇说明,还得劳烦两位太医跟我走一趟。”
张、方两位太医连连点头。
嫣然犹豫了一下。她担心父皇的身体受不了如此刺激。可是想到此事毕竟涉及他身边的人,她和泰然都不便处理,只得跟着泰然到了月德宫。
月德宫内,谢真酬正在用早膳,月禧轮值,说安淑妃在里边服侍着。
见到他们一大帮子人,尤其是能让官家开怀不已的嫣然,月禧一句阻拦的话都没说便进去通报了。一会出来,说官家让他们进去。
嫣然泰然领着人进到内殿,见谢真酬斜倚在软榻上,背后垫了两三个软垫。安淑妃在门前迎候着他们。
嫣然是第一次见到安淑妃,相互见礼之后,见安淑妃身材纤细,长圆脸型,眼神清澈,果然是温柔可亲。知道他们有急事,她微笑着拉着嫣然说:“陛下念你念了七年,这次可算回来了。你们先说事,过后我们再说话。”
嫣然点头,安淑妃笑着出门回避。那边谢真酬已经在床上唤了:“嫣然,究竟是什么急事要找我?”
嫣然急忙跑到谢真酬床边,说:“父皇,我查到有人在您的药汁中下毒,事关重大,不敢做主,特来请示。”
谢真酬果然受惊,立刻喘起来。嫣然急忙给他揉胸:“父皇,您身体要紧,千万冷静!”
张太医和方太医进门就匍匐于地,两名小内侍跪在门外,筛糠般抖着。
谢真酬看看地上的两名太医,又将目光投向泰然:“你把事情前后说一遍!”
泰然便将嫣然从他身上闻见千里梅味道,随后他们兄妹二人夜审太医和煎药内侍,最终疑点指向月福公公的经过告诉了谢真酬。
谢真酬此时反倒平静了下来,毕竟是生死场上走过无数遭的人。问:“小荣子何在?让他自己把月涵的事情再说一遍。”
小荣子膝行进来,将两个月前月涵的话又说了一遍,泰然将那个包着千里梅的包裹呈给谢真酬看。
谢真酬眸子里寒光直射,让嫣然将月禧唤来,说:“去将月福和月涵找来。”
月禧答应着,迟疑地说:“官家,那月涵正月底就告假回家了,并不在宫内。”
谢真酬恨恨地道:“那便把月福叫来!”
嫣然心中了然,那月涵肯定不会再回来了。不是逃了,便是被幕后的主使人灭口了。
不久月福匆匆赶来,见殿内跪了一地的人,便也在谢真酬床下跪下。
谢真酬道:“月福,你到朕身边几年了?”
月福答:“回官家,七年了!”
“七年了!七年来你学了哪些本事了?是不是吃里扒外,谋害皇帝?”
月福一惊,吓得砰砰磕头,颤声道:“官家,官家!老奴不敢,老奴只知尽心服侍官家。”
谢真酬厌烦地挥挥手,看了泰然一眼。泰然便接着道:“抬起头来说话!月涵是你徒弟吧?他现在何处?”
月福抬起头,额上鲜血淋漓,说:“回殿下,月涵是老奴的徒弟,今年正月底他说老家的娘病重,告假回乡了,至今未归。”
“他家乡何处?”
“在月照国南边的长岭县。”
谢真酬沉吟了一下,道:“长岭?朕记得郭伯罕也是长岭人。”
嫣然看了一眼泰然,泰然也正看着她。
泰然将包着千里梅的包裹朝月福面前一掷,喝道:“是不是你指使月涵将此药送到司药房让小荣子煎的?”
月福一怔,又砰砰磕起了头,道:“殿下,老奴从未拿过什么药给司药房,求殿下明察!”
泰然冷笑道:“如今月涵既逃了,你自然是不肯承认。但此事无论如何你都月兑不了干系!”他转头对谢真酬说:“父皇,如今涉事之人除了月涵,其余都在这里。我建议将月福和小荣子以渎职之罪先行关押,待追到月涵之后再给他们定罪。”
谢真酬道:“罢了,此事你全权负责吧。”
当下泰然唤来门外侍卫,将小荣子和月福收监关押,又严令两名太医和小连子禁口。之后遣散了众人,只剩了自己和嫣然在殿内。
嫣然见旁边的桌子上还有一碗满满的药汁,便吩咐内侍将药倒掉,说:“父皇,今日您就暂缓喝药,以后您的药就在碧桐殿煎,不再假手他人了。待会我去开了方子,让我屋里的月贵和月达煎好送过来。”
谢真酬盯着嫣然,缓缓道:“朕还有多久可活?”
他心中清醒无比。原以为自己不过是旧疾,现在才知道,自己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嫣然跪下,说:“父皇,您的喘鸣之症本来不是大事,可是如今体内积聚了太多千里梅之毒……是我本事不济!”她流下眼泪。
谢真酬柔声道:“嫣然,父皇英雄一世,并不畏死,你直说无妨。”
“有两个月的把握,我尽力用药维持,最多三个月。”泰然在她身旁蹲下,伸出袖子替她拭泪。
谢真酬目光暗了暗,半晌,疲惫地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但是,我谢家江山决不能在我手里弄丢。嫣然,我这两个月的命就交给你了,我还有好些事情需要做。泰然,明日我便昭告天下,举行太子册封仪式!”
泰然“砰”地直直跪下,虽不说话,但脸上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不愿!
谢真酬大怒。嫣然怕他们父子又要冲突起来,急忙向泰然哭道:“哥哥,你就答应吧,与其拖延着被人趁机算计暗害,不如将事情定下来,让他们始料未及,我们还可以掌握主动!”
谢真酬道:“孽子!你还不明白吗?你差点被毒死,如今朕也被下毒,说明他们所谋者岂是一个太子之位?是整个月照江山!你不肯承位,便是误国,误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