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夏略涉及音律之事,海未三人在与他认识的第一天就知道了。可是知道人家会音乐和听别人唱歌完全是两码事。
海未的脑海里甚至已经开始脑补起了自己曾经总是想象的那副“柳夏用‘平淡’的语气唱歌的场面……”
而作为被臆想对象的柳夏没有管周围这群女孩子的小心思,脑海里回想着乐谱上黑色的音符。同时,他架起了自己的小提琴,左手握着的弓弦以标准的姿势搭载了琴弦之上。
六名女孩子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柳夏那双修长的手指上,她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安静的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旋律。
柳夏深呼吸了一口气,棕色的冷眸缓缓的闭上。而他的手指也立刻动了起来,一阵短促有力的旋律为歌曲拉开了序幕。
Vivalavida-Coldpaly生命万岁
<这是一个充满了英伦风格的旋律前奏,乍听之下,这似乎是一个毫无拖沓、异常轻快的节奏,但若细细闻之,却可以从中感受到一股似乎是军队步伐整齐踏过陆地的气势。
‘但真的只是这样吗?’
仅仅是这样一个前奏,穗乃果就感觉自己似乎被这段旋律带到了过去的某个时间点上,不紧不慢的引领着自己从哪个时间点出发,开始了仿佛是穿梭时空一般的旅程。
正在这时候,柳夏踏着小提琴齐整有力的节奏平淡的张开了嘴。
“Iusedtoruletheworld
SeaswouldrisewhenIgavetheword.
NowinthemorningIsleepalone,
SweepthestreetsIusedtoown.”
(在我主宰苍生的年代,巨浪也因我的命令而澎湃。恍如今在清晨狼狈醒来,却只在曾拥有的大道落寞徘徊。)
柳夏的唱功海未没办法评价,因为她根本不是一个专业的歌唱家。但是毫无疑问,柳夏的声音依然平淡,可是这略带磁性的低音却完全不似平常那感情色彩全无的柳夏,而是给人一种身心愉快的感觉。
这短暂的歌词结束,随之而来的仍然是那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有力旋律。但是仅仅就是这一小段,海未却感觉自己已经被这首歌曲深深的吸引住了。
歌词中似乎是一个落魄之人的回想,但柳夏的歌声却没有缅怀,也没有沧桑。平淡的仿佛是在叙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Iusedtorollthedice
Feelthefearinmyenemy‘seyes
Listenasthecrowdwouldsing:
"Nowtheoldkingisdead!Longlivetheking!"
OneminuteIheldthekey
Nextthewallswereclosedonme
AndIdiscoveredthatmycastlesstand
Uponpillarsofsaltandpillarsofsand”
“凡人生死曾由我主宰,尽情享受惊恐在死敌瞳孔绽开。
欣然倾听百姓高歌喝彩:“先王逝矣,先王万代!
此刻我手握权威静脉,转瞬才知宫墙深似海
恍然发现我的城池,基底散如盐沙乱似尘埃。”
这是一个王的兴衰。
铿锵有力步伐整齐的旋律之下,柳夏平缓的歌声中平淡似乎愈发浅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这就是那辉煌的过往,而今日我将走向死亡’
一段异常具有恢弘气势的歌词,王者的荣耀与欢呼似乎历历在目。几个女孩子的眼前仿佛出现了群高咏着万岁的人民,他们在繁华的街道上众星捧月般歌颂者他们的王者。
然而王者的悲哀却将荣耀打入了无尽的深渊,原本众星捧月的人群瞬间消失不见。转瞬之间,只留下了国王一人。
他依然满脸羁傲的样子,但是却改变不了他孤独的本质和迈入深渊的绝望。
真姬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歌曲中的什么重点,然而还没等她抓住这个重点,柳夏的歌声一转,突如其来的转变瞬间让几个沉浸在那古老荣耀之中的女孩子们来到了厮杀遍布的战场。
“IhearJerusalembellsareringing,RomanCavalrychoirsaresinging.Bemymirrormyswordandshield,Mymissionariesinaforeignfield.ForsomereasonIcan‘texplain,Onceyougotherewasnever,neveranhonestword.ThatwaswhenIrtheworld”
(听那耶路撒冷钟声传来罗马骑兵歌声震彻山海!“我的剑盾,明亮可鉴!”!我的传教士屹立边疆之外!可因为一些缘由我无法释怀!自你离去,逆耳忠言便不复存在,而这便是我统治的年代”)
耶路撒冷的钟声……战场挥杀的吼声……王者孤独的哀叹声……人民高歌的欢呼声……
柳夏的歌声仿佛带着所有人来到了那个王者的时代,他曾辉煌到世界之巅,却也在世界之巅落下了自己的帷幕。
战场中的战争刚刚结束,人民们欢呼着迎接着自己的王者,吟游诗人毫无吝啬的送上自己的赞美,历史记录专家笑容满面的将这一件刻记录在了纸上,然而在几百年后的同一个地点却得到了截然不同的两个结局。
1793年1月21,巴黎协和广场上,国王路易十六被压上了断头台。
他满脸的疲惫,手臂被反绑在身后,步伐沉重而又缓慢。在人群的唾弃和垂骂中,他忽然抬起头大喊道:“我清白的死去!我原谅我的敌人!但愿我的血能平息上帝的怒火!
然而刀起刀落,没有人为国王掉一滴眼泪。有的,只是那无穷无尽,一波胜过一波的欢呼声。
而从那一年起,这座美丽的广场上,乌鸦的羽翼始终胜过白鸽。
“Revolutionarieswait
Formyheadonasilverplate
Justapuppetonalonelystring
ldeverwanttobeking?”
IhearJerusalembellsareringing
RomanCavalrychoirsaresinging
Bemymirrormyswordandshield
Mymissionariesinaforeignfield
ForsomereasonIcan‘texplain
IknowSaintPeterwon‘tcallmyname
Neveranhonestword
ButthatwaswhenIrtheworld
(起义大军殷切盼望,有朝一日我站上断头台。如傀儡随吊线寂寞摇摆,悲哉!谁又曾渴望万人崇拜?听那耶路撒冷钟声传来,罗马骑兵歌声震彻山海。“我的剑盾,明亮可鉴!”。我的传教士屹立边疆之外……)
……
世人的眼神,谁人在乎?别人的评价,有一丝价值?天堂无我之位,又当如何?
血色的银台不能夺走生命的壮志,回首再望,已是满眼霞光。
歌词至此,激昂转为困惑,历史的追溯转为终极的哲学拷问。柳夏就在这里,完成了让人窒息的史诗回顾。
旋律至此,短促落于帷幕,提琴的抒情充满了联想,重复的旋律如同合唱,波动的情绪在升华到最终的时候却悄然归于寂静。
他长舒了一口气,放下了小提琴。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几个女孩子似乎仍然没有从刚刚那刚刚突如其来的转变中回过神来。
听着过这个旋律的人会说,这是一首悠扬的歌曲;看过这首歌歌词的人会说,这是一首激昂的歌曲。
但是听过这首歌的人却说,这是一首既不激昂也不悠扬的歌曲,只有认真听这首歌,你才能真正的了解这种悲伤;只有感受到其中的灵魂,你才能感受到真正的绝望。或许只有到那时,人们也许才会为了几百年以前的那颗头颅,留下几百年之后的一滴眼泪。
柳夏已经停下了手中提琴的旋律,但是几个女孩子却依然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慷慨激昂之中,那一抹莫名的悲凉。
她们仿佛又听见了两百多年前的的欢呼声,无数只手臂高举过头顶,无数的双眼噙满了激动的泪水。人们大笑着、吼叫着,拍着双手看着无能的国王走上冰冷的断头台。兴奋的看着尖利的刀刃起落,刽子手自豪的举起了那颗可怕的头颅,血腥的味道顿时弥漫在了空气中,男人们疯狂的大叫着相互拥抱和握手。女人们捂着孩子的眼镜,但是无论如何却都欺骗不了自己嘴角的那丝笑容。
广场就仿佛是一个热闹的机会,又像是一个盛大的舞会。他们每人都笑容满面、载歌载舞。迎接着死神的到来。
真姬猛然从那无尽的悲伤之中回过神来,她感觉自己的脸上有点不对。擦了擦自己的脸颊,然而不知何时,泪水早已夺眶而出。
‘这……这就是……感动吗?’她紫色的双眸闪烁着不可置信的光芒看着手指上的泪痕,心中莫名的动摇了起来。
而此刻,小鸟也突然坐在了地上。双手捂着自己的脸,竟然开始哭了起来!
“呜呜呜……这……这种歌曲……实在是太让人感动了……”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动?她们说不上来。那不是来自抒情的旋律,也不是来自悲伤的歌词。那是一种来自于心底的莫名波动。
没有一点做作,也没有一点痕迹。就是那种人类对于音乐理解到至深的时候,本能的感动。
随着小鸟的哭声,天台上所有的女孩子都回过神来,她们不约而同的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晶莹的泪花竟然早已经饱含在了眼眶之中!
海未抹掉了眼角的温热,连忙蹲子模了模小鸟的脑袋:“好了小鸟,这个可是我们将来要练习,以后我们一定也能唱出来的。”
“真的可以吗?”。小鸟一下子抬起头来,眼角剔透的眼泪尚未抹去:“那种感动,我们真的也可以表达出来吗?”。
“一定可以的!”穗乃果脸上带着认真的神情忽然开腔道,晶莹剔透的眼睛盯着默然不语的柳夏:“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的!”
“实在是……太棒了喵!”
脸上带着震惊的神色,凛噔噔的跑到了柳夏身边,眼睛里不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真不愧是偶像社团的老师!没想到随随便便唱一次歌,竟然都能给人这种感动喵!”
花阳粉色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虽然她没说话,但是很显然,她心底的评价绝对不比凛差。
柳夏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平淡的语气仿佛自己刚刚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这首歌曲在中心的掌握难度上不亚于你对单词的掌握难度,有心理准备么。”
“请交给我们吧!”穗乃果认真的拿起那张乐谱,不过随后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她脸上那副认真的神色顷刻间便破碎殆尽,挂上了一幅着急的样子:“小鸟刚刚有录制音乐吧!”
被海未从地上扶起来的小鸟抹掉了眼角激动的泪痕,随后脸上又挂起了一副微笑点了点头。但似乎是因为刚刚哭过,总有一种勉强的感觉:“有的哦。”
“那就好……”
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穗乃果的脸上重新扬起了那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三好学生的神色。她郑重的举起了自己的乐谱对着身边的海未和小鸟道:“那我们就先从英文开始!”
这种歌曲按理来说不应该会得到这种充满了青春气息中学生的喜欢,但是一个真正优秀的歌曲表达者,能够通过任何一种方式,化不可能为可能。
但是很显然,她们三个人的环境限制注定是不可能的,毕竟这种歌曲如果在周围都是偶像或者学校这种大庭广众下表演,得到的只能是那种好似画风格格不入般不伦不类的感觉……
……
因为不想打扰几个女孩子的私人学习,小凛和花阳都选择了先离开,真姬自然不可能会留下来。而柳夏就负责起了事后心理谈话。
“对这个社团感觉怎么样。”
走在学校通往楼下的楼梯上,柳夏对着身后的几个女孩子这么问道。
真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有说话。而花**本就不是一个喜欢主动开腔的性格,她有些躲闪的看了身边的凛一眼。
“实在是太感动了喵!”凛的脸上挂着一本满足的表情,两片小嘴不禁撅成了像是小兔子一样可爱的形状:“而且前辈们也都很漂亮,感觉好有趣喵!”
柳夏用余光注视了一眼脸上隐隐挂着赞同般笑意的花阳,这三个孩子里面恐怕最好拉拢的就是那个凛。就好像买东西买一送一一样,只要能把花阳拉进来,恐怕这个凛十有八九也能被赠送进来。
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随后问道:“那么不如就加入我们社团吧。”
“诶……”凛有些苦恼的用手手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说实话,她感觉这个社团其实还是蛮有趣的。但是她还是更想和自己的好朋友在一起。想到这里,凛把视线转移到了花阳那张有些笑意的脸上。
“小阳想要加入吗?”。
“诶?……我?”见话题突然扯到自己身上,花阳有点措手不及。带着淡淡笑容的脸立刻被紧张占据高地。她的两个手指不由的交叉在了一起,脸色又开始露出了一片粉红,紧张之下竟然有点语无伦次起来:“我……这个……偶像什么的……”
‘果然是这样。’
感受着身后花阳的紧张,柳夏心知这事看来还是不能着急,不过现在时间还算是充裕。而就在几人说话间,一年级的教室已经近在眼前了。
来到教室门前不远,柳夏停下了自己的脚步,转过身来。花阳似乎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之中,而凛则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仿佛完全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反而是真姬好像有点反常。
“如果下定了决心可以随时联系我。”
他打量了三个女孩子一番,随后平淡的对着花阳说着:“有些事情如果想要去做,就不能有犹豫。”
似乎是很不擅长与人对视,有点紧张的花阳低下了自己的头,她双手缠绕在一起不断的搓动着指尖的位置,有些底气不足的说道:“是……”
‘也不知道这孩子这种性格以后踏入了社会该怎么立足。’
反倒是凛比较看的开,实际上她对于任何有趣的事情都能去做。见到自己的好朋友又开始进入了某种比较纠结的状态,她一下子牵起了花阳的手,元气满满道:“好啦,小阳。反正距离选择社团的时候还早,不要太勉强了喵。”
她这么说着,随后看了一眼一旁有点心不在焉的真姬,有心想要说话,但看着真姬那副生人勿进的模样,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那么我和小阳先去教室了喵!”
对着两个女孩子点了点头,见凛好像是皮条客拉无知学生一样给小阳拉近了教室,柳夏重新转过身来,将视线放在了真姬的脸上。
“感觉怎么样。”
许多话其实本来挺中听的,可是有时候这种话进了柳夏嘴里再出来,往往能给人一种冷嘲热讽的感觉。但是显然,真姬早就适应了柳夏的说话方式。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真姬看着柳夏的眼神多少有些奇怪的感觉,这一看到是给柳夏看的浑身毛骨悚然。
‘总感觉在这种孩子脸上能够露出这种奇妙的表情,多少有点恐怖啊。’
“那个……”不知道柳夏月复诽着自己的真姬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片绯红。她有些别扭的撇过脸去,随后嘴里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真姬实际上一直都在纠结自己见到柳夏时那种特别奇怪的即视感,就好像以前在某种重要的场合里见过,而且还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但是事后想一想却怎么都记不起来。但是那种诡异的即视感却是挥之不去。
“你……你可不要误会!”害怕柳夏想歪,还没等他回答,真姬立刻正过脸来,带着红晕的脸上露出了一副警告的神色:“我可不是在向你……那……那个的!”
什么那个哪个的?
有点疑惑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没有一丝犹豫,柳夏扶了扶自己的眼镜面无表情的道:“应该是没见过。”
真姬听到否定的答案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但是不论怎么看,那张含羞的娇媚脸蛋上都带着一点失望的感觉,语气也有些勉强的故作不在乎:“我就知道!我只是……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她这么说着,强行把心头的那些情绪压了下来。脸上的那丝别扭很快就被她抹平,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她脸上的严肃开始自然起来:“关于社团的问题,我会考虑。但是不要抱有太大的期待。”
柳夏点了点头,说实话,音乐教师里都没给这小姑娘拉进社团里,他也没对这次‘参观’抱什么期待,考虑之类的话都是意料之中。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我等你的消息,我先走了。”柳夏的语气就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一样,可是那种认真严肃的腔调却又仿佛对什么都及其认真,让人实在是有点捉模不透。
他这么说着,随即抬起了自己的脚步,眼睛目视前方,看也不再看真姬一眼直接走上楼去。
“喂!”
也不知道是不满柳夏对自己这种一点犹豫也没有的忽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真姬忽然转过身来叫住了柳夏的身影。
柳夏顿住了脚步,微微转过脸来,心底疑惑这女孩子是不是要回心转意了?
“那个……你……一直都是在……在日本生活吗。”
仿佛是问了什么不得了的令人害羞的事情,比刚刚更加鲜艳的红晕爬上了真姬的俏脸。带着那丝别扭,她磕磕巴巴的问道。
“当然不是。”
再一次得到柳夏否决的回答,她之前那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却并没有再出现。反而是浓厚的失望情绪没有一点遮掩的就布满了她的脸庞,可爱的样子让人看了就忍不住伸出手去模模她的小脸蛋。
“是……这样吗。”她的声音也不由得弱了下去,而后脸上强行挂起了一副严肃的样子:“那我知道了……如果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真姬这么说着,也不在管柳夏,直接转过身子跑回了教室。
全程目睹了真姬变化的柳夏则开始在大脑里急速的运转了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然而对于这种年龄的女孩子从没有任何研究的他最终得到的结果也只能是一无所获。
‘现在的孩子,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柳夏微微的摇了摇头,暗叹自己果然和她们有代沟,随即重新返回了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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