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莞扶着鹤望的手,踩着脚凳,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一眼看到正泪盈盈地望着她的李夫人,不由鼻子一酸,上前给李夫人请安:“母亲,女儿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李夫人携了她的手,上下打量她。
李莞今日特意装扮了一番,鹅黄的百叠裙,粉色的斜襟小袄,上面绣了白色的山茶花,头发整齐地挽了单螺髻,插了两朵珠花,素净的小脸上脂粉未施,乖巧又典雅。
李夫人见她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还算有精神,不由宽慰的点点头。
“夫人,门口风大,咱们进去说话吧。”眠月笑着说。
众人就簇拥着李夫人和李莞进了府。
李莞随着李夫人在她屋里用了午膳。李夫人问起李莞的伤口,李莞知道受伤的事有人给府里报了信,嬉笑着解释了两句。李夫人看她像平——常一样,总算放了心。母女俩又说了会话,临走时,李夫人嘱咐她:“待你父亲回来,再过来用晚膳。”
李莞笑着应了,由鹤望扶着,丫鬟婆子簇拥着回了残荷馆。
残荷馆是李莞在李府的院子,院子里种了一池荷花,这个时节荷花未开,满池青翠。
屋子早收拾妥当,鹤望服侍李莞歇午觉。
一觉醒来,已经是未时三刻。李莞经过昨天一番折腾,身上不大舒服,醒了也懒得起来,索性从床头的架子上拿了本书看。
这个年代书籍是很珍贵的,李莞自小身体弱,不常出门,渐渐养成了看书的习惯。不管是李府还是葵园,她书房里的藏书都数量惊人,诗词歌赋,史话经卷,野史小说,林林总总怕是抵得上一个小型图书馆了。
她今日看的是一本民间小说,讲的是贞女柳菁的故事。大康民风较开放,但对女子还是有诸多限制,讲究三从四德。李莞看了几页只觉得索然无味,正打算换一本,突然听到廊上有人说话。
“寻芳,我姐姐起了吗?”。
“还没呢,三少爷刚下学吧?。”
“嗯,我听说姐姐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毛贼?”
“小姐有菩萨保佑,只受了点轻伤。您屋里坐吧,我去看看小姐醒了没。”
“不了,别吵姐姐休息,我等会儿再来。”
听到这儿,李莞微微一笑,赶紧叫道:“是著儿吗?进来吧。”
李莞从床上起来,两个丫鬟远芳和胜芳闻声进来服侍她穿衣洁面,等她弄好出去,三少爷李知著正由寻芳服侍着吃点心。
八岁的小男孩,长得胖嘟嘟的,让人看了就打心眼里喜欢。
看见李莞出来,李知著抬头脆生生的喊了声“姐姐”,看起来呆头呆脑的。
李莞笑着应了声,拿帕子给他擦嘴角的碎屑。
李知著出生的那年,李莞已经五岁了。
李夫人生他的时候难产,伤了底子,没有太多精力照顾刚出生的小儿子。
李莞第一次看到刚出生的小婴儿,裹在大红的包被里,皮肤皱皱的,小鼻子小眼睛。
她用手指去戳他的小脸,小宝贝也不哭,小手握住她的手指就含到嘴巴里吸,睁着眼睛看她。
李莞前世寂寥,今生坎坷,突然就泪流满面。
从此以后,就跟着乳娘照顾李知著。
*
晚膳前,李莞带着李知著去李夫人那儿。
太阳已经落山了,只留天边一线余晖,空气中浮动着几分燥热。
从残荷馆到李夫人的院子要穿过府里的小花园,弯弯曲曲的小径,两旁种着繁茂的草木,十三岁的李莞牵着八岁的李知著并排走着。
出门前,李莞特意换了一条女敕绿的裙子,梳了垂挂髻,戴了两朵珠花,透着几分天真。
撷芳和寻芳跟在他们身后。
“小姐,路有些窄,我来牵小少爷吧。”撷芳看路旁的草叶不时擦到李莞的裙摆,怕一个不小心把裙子勾破了。
李莞低下头去看李知著,孩子也正瞧着她,大眼睛里盛满依赖,牵着她的小手也攥紧了。
“没关系,我注意些就好了。”她说着用另一只手提了提裙子,朝李知著抿唇一笑,小孩儿回她一个大大的笑容。
从花园里出来,路宽敞了,李知著就拉着李莞的手蹦蹦跳跳的走,不一会就到了李夫人的院子。
天色已暗,院子里灯火通明,小丫鬟看到她们来了,纷纷上前行礼。
一个四十来岁,体型微胖的妇人迎上来:“小姐安好,三少爷安好。夫人正等着二位呢!”
李莞笑着道:“安妈妈,回来的时候没看到你,我还诧异着呢。”
“劳小姐挂记,奴婢去了趟伯府,给那边的夫人姑娘们送些江南来的新鲜玩意儿,顺便代各位主子向老夫人请安。”
“外祖母的身体可还康健?”
“康健康健,就是十分想念小姐和两位少爷。”
俩人说着闲话进了屋。
李夫人正在嘱咐晚膳的菜色,看见李莞他们进来,连忙打发了小丫鬟。
李知著笑嘻嘻的扑到母亲怀里撒娇,李莞上前喊道:“母亲。”
李夫人笑着模了模幼子的脸蛋,伸手携了李莞的手坐到身边,柔声问:“饿不饿?”
“先前和著儿一起吃了点心,现在还太饿。”
李夫人闻言对李知著嗔道:“又去你姐姐那儿捣乱!”
“我没有捣乱,做完功课才去的,姐姐那儿有好多点心,还有好喝的果子露!”李知著大声道。
“就惦记着吃,小心长成小猪!”
李知著把脸埋进母亲怀里,闷闷的说:“我才不是胖胖。”
大家都一愣,随即响起满屋的笑声,李莞也笑弯了眼角。
从李知著记事起,李莞经常给他讲一些童话故事,胖胖是故事里的一只小猪。
自从她搬去葵园,已经很久没有给李知著讲过故事了,没想到他还记得。
“发生什么事了,你们笑什么呢?”
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屋里的丫鬟们赶紧敛了笑,屈膝行礼:“老爷。”
李莞站起身来:“父亲。”
李知著扭头喊了声“爹爹”又依进母亲怀里,李夫人看他不好意思了,连忙打圆场:“老爷回来啦,我们说笑呢。”
李老爷不是那种死板的人,脸上带着笑,进里屋换衣服去了。等他换好衣服出来,李夫人正跟一双儿女闲话,几个丫鬟正在摆晚膳。
屋子里有种安然温馨的氛围。
李莞看到父亲出来,就把李夫人旁边的位置让出来,丫鬟搬来一把椅子给她坐。李老爷坐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语带担忧的说:“脸色有些苍白。”
李莞轻声回到:“可能是这两天赶路累着了,休息几天就好了,父亲无需担心。”
“你受委屈了。”李老爷皱着眉头,“这次回来就不要急着回葵园了,在家好好养养。”
“好。”李莞乖巧的应道。
李老爷还想问些什么,李夫人看气氛有些沉闷,赶紧插话:“老爷,孩子们都饿了,先用膳吧。”
李老爷想到女儿很久没回来了,一家人难得团聚,也就没再问。
大家围在桌前亲亲热热的吃晚饭。
吃过晚饭,略坐了会儿,李莞和李知著就各自回去休息了。
李夫人屏退丫鬟们,亲手给李老爷倒了杯茶,问道:“老爷见过青冽了吗?”。
“见了。劫莞儿的人他查过了,是个家徒四壁的赌徒。他们找到莞儿的时候,那人已经死了,莞儿昏过去了,一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李老爷想了想,问道,“莞儿呢,她怎么说?”
“莞儿说,她醒过来看到青冽他们,才知道那登徒子已经死了,至于过程中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
李老爷用手指模着茶杯,陷入了沉思。
李莞回到残荷馆,胜芳告诉她鹤望回来了,在卧室等着。她对几个丫鬟道:“你们守在门口,别让人进来。”然后进了卧室。
鹤望正在灯下看一封信,看见李莞进来,表情严肃地说:“小姐,有消息了。”
“这么快?”李莞有些诧异,从鹤望手里接过那封信,坐到桌边快速扫了几眼,神情微变。
她又逐字逐句地把信看了一遍,眉头轻蹙:“西番国?”
“对,我把那只镖给莫师傅,他仔细看过后怀疑是西番国的东西。”
“嗯?”
“我问过莫师傅,他凭什么说这镖来自西番,莫师傅说他早些年跟着将……跟着那位西征,曾经和西番闾丘家的人交手,吃了大亏,所以潜心研究过他们的套路。这镖看着普通,但是工艺与材质和他印象中至少有七分相似,而且……”说到这儿,鹤望语气一顿,“莫师傅说,闾丘家的人取人性命,习惯直取眉心,一击毙命。”
李莞听完后,把信上的内容记下,用烛火将信烧成灰烬。
“那只镖呢?”
鹤望从衣橱后的暗格中拿出一只木盒,递给李莞。李莞将盒子打开,拿出那镖,细细端详。
镖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普通,不大,只有拇指大小,没有任何雕刻或装饰。镖上的血已经擦干净了,她用手指轻轻触模尖锐的那端,脑海里自然浮现出当日的情景,心里不由一阵悸动。
“小姐,小心伤着手。”鹤望皱着眉头看她。
李莞收回手,良久的盯着那镖看,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半晌,她突然凑到灯下,声音里难掩惊讶:“你看!”
鹤望闻声看过去,李莞把镖拿在手里缓缓转动,她眼神一闪,这镖竟然没有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