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府下了一场大雨,若瓢泼,若倾泻。
这场雨来的很急,走的也很快,天瞬间晴朗,长长的彩虹几乎横亘了半个江州府。
李烈来的时候,花锦程正在梳妆。
“还请李公子稍等片刻。”小六子给人倒了一杯茶,满面红光。
“刚起?”李烈讶异的问道。
“用了早饭,雨下起来了,小姐本来是看书的,看着看着就乏了,所以便睡了会儿。”小六子垂手站在旁边,轻声解释。
“拔得头筹,想找你们的人一定不少吧。”李烈抿了一口气,问道。
“是啊。”小六子精神一震,满脸的都是笑容,“若不是在江少爷府中,恐怕小姐想休息都不成。”
“听说昨日那件嫁衣引起了轰动?”
“恩,成亲乃是人生大事,男子倒还差点,但有哪位女子不希望自己的嫁衣风华绝代呢?”小六子道。
李烈点头,目光掠过小六子落在了花锦程身上,“锦程希望自己成亲时,有怎样的风光?”
“成亲?”花锦程抬手抚了抚发髻上的步摇,“没影的事儿。”她摇摇头,当初乐无华闹了那一场,又有几个人敢要她呢?
“你年纪也不小了,这种事情早该考虑,总不能守着锦云坊过一辈吧?”
“有何不可?”花锦程笑道,“我倒是觉得那样挺自在……李公子来是为了昨日的事儿吗?”。
“恩。”李烈见她换了话题,也就不过多的纠缠了,“你可还记得别人的面孔?”
花锦程倒了一杯茶,捏起茶杯慢条斯理的喝着。
李烈也不着急,一连喝了三杯茶才等到了花锦程开口。
“记得倒是记得。”花锦程笑,目光若水。
李烈神色一肃,“你想要什么?”
“我越来越喜欢跟李公子待在一起了,跟聪明人说话,省力气,像我家梨儿,肯定眨巴眨巴眼睛问我然后呢。”花锦程轻笑出声,眉眼弯弯,李烈看的一愣,心不受控制的跳动了起来。
如果这个女人是我的就好了。
一个念头在心中快速的生根发芽,等他回神的时候,这个念想就再也抹不去了。
“李公子欠我一个人情如何?”花锦程抿了一口茶,“我想李公子这种身份的人,应该不会食言而肥吧?”
“好。”李烈点头,也不气恼,“那就欠你一个人情,日后若有差遣,定不推辞。”
花锦程垂眸,手指在荷包上慢慢的搓动,指尖发白。
……
出了江州府,路面就变得不再平整了,饶是木易之驾车技术好,车厢内也是一片晃荡。
车轮碾过了泥坑,土黄色的水点溅满了路边翠绿的草叶。
花锦程闭眸捏紧了手指,就算是火山石的热量一点点的浸入了皮肤,也抵不过她心中的冰冷。
“莫哥哥可来消息了?”花锦程问了一句。
小六子连忙点头,“是昨晚差人送过来的消息,桑掌柜那边已经将所有人的名单都统计好了,等小姐回去,就能立刻查看。”
“林家的人走了?”
“是,昨天午时启程。”小六子道。
马车突然停下,花锦程缓缓睁开了双眸。
“易之哥,怎么了?”
梨儿掀开车帘,刚问出口,双眸就猛地撑大。
花锦程抬眸看去,脸色蓦然一沉,她伸手将梨儿扯了过来,双臂紧紧的抱着她的身体,“易之,都杀了!”
“小姐!”小六子的脸色略微有些发白。
惨嚎声起,花锦程用力的睁大眸子,但饶是如此,她好像还是看到了那抹艳丽的血光。
马蹄声自后面响起,一骑铁骑停于身侧,然后便是更为响亮的马蹄声几乎要震破人的耳膜。
“小,小姐。”梨儿声音发颤,即便她努力压制,但心中的恐惧却不是如此简单就可以祛除的。
花锦程将腰间挂着的荷包摘下,然后塞进了她的手中,“小六,扶着梨儿。”
她起身走出了马车,发髻间翠色步摇上的流苏微微晃动着,晃了一些人的眼。
木易之持剑而站,衣袂飘飞,如若刀削的脸庞比冰霜还要冷几分。
“锦程姑娘,属下奉主子之命,前来护送锦程姑娘。”
马背上的少年郎一身银白铠甲,血色的披风猎猎作响,他语气客气,但却难掩倨傲,难掩心中的那抹不情不愿。
“有劳了。”
花锦程微微颔首,矮身从车辕上跃下,“易之,人还没有杀完。”
刚刚从车厢里走出来的梨儿闻言双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
“呵呵,小姑娘人不大,口气倒是不小,杀完我所有人?就凭他吗?”。马背上的紫衣公子眉目之中尽是风流,金线勾勒而出的花纹让花锦程心头的杀意再次沸腾。
三十铁骑挤在了不算宽的土路上,血汇聚在了坑洼之中,染红了那土黄色的脏水。
以血为墨,以剑为笔,用这地做纸,书写一幅杀伐。
花锦程垂眸摆弄着衣袖底端的花纹,是她自己新手绣上去的彼岸,从地狱归来的人,本就应该在地狱中挣扎过活。
“易之,你被人看不起了。”她抬眸,云淡风轻,“便让这些土匪瞧瞧,谁是阎王!”
济安城,花锦程从未想过,自己这一生还未踏足那个地方就已经见到了那座城如此多的人物。
定安侯李烈,未来的长林府主人林溪山,还有当朝的礼部侍郎林正安,花锦程又倏地想到了修寒,想到了小六子说的五日后暴毙的那位林家三老爷。
“姑娘,这些人可不是匪徒。”
少年郎低声说道,语气有些无奈,也有些诧异,显然想不到如此娇滴滴的美人儿竟然会有这样狠辣的心思。
哪家的匪徒会是如此装扮?战马铠甲,分明是军队出身。
“说书人口中的匪徒都是这般,我又没见过,怎知他们不是匪徒?”花锦程手臂前伸,如玉的指尖在阳光下显得有些透明,“手持利器,挡住了我的去路,难不成我还要将他们当成朋友吗?”。
娇蛮的语气,不讲道理,明明听着是胡搅蛮缠,但却没有人能说她说的不对。
“易之兄,请且住手!”少年郎看着那边已经打起来了,连忙高声喊道。
木易之却是当做没有听到,手腕一翻,挽了一个剑花,招式越发的凌厉起来了。
利箭划破了空气,带起了一阵含着血腥味道的风。
“小姐!”梨儿惊呼一声,双眸中盛满了惊恐。
箭矢擦着花锦程的发鬓飞出,不知落到了何方。
花锦程看着对面,骑在马上的人双手端着弩箭,尖锐的箭头散着冷幽的光芒。
“姑娘,请他停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