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宸拉开了帐帘,晨曦的光线立刻照进他的眼帘。此刻暖阳初升,天边发着透亮的青蓝色,空气从未有过的清香和舒适,令他顿觉心旷神怡。
前方马车上,走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清丽的面庞,纯净的眼眸,一袭青丝披落在肩头,水绿色的发带穿过头发垂落下来,与背后的发丝融为一体。身上则是淡绿色的粗布裙衫,短衣窄袖,一举一动皆透露着淡淡的桀骜不驯,清爽干脆。
整个人如同出水芙蓉,被女敕绿色的荷叶所包围,傲然独立于一池清水之上,极其惹眼出挑,娇艳也不失灵动。
仿佛与生俱来,不容磨灭。
“小溪!”他月兑口而出,欣然跑了过去。
唐谷溪站稳之后,抬眼去看眼前之人,在触碰到他的目光后,不觉间愣了一下,“宸王子?”
苏宸剑眉星目,一身朗然立于跟前,整个人显得朝气蓬勃,意气风发,“不是说了吗,直呼我姓名即可。”
“那殿下,还是也直呼民女姓名的好。”唐谷溪转过身来,伸手欲接孙大娘下车。
苏宸面上略有失落,微微发怔,旁边的林寻跳下马车,笑着来到了他的面前,拱手道:“殿下无需介怀,此女一向口是心非,不要在意她的无礼就是了。”
“谁口是心非了?”唐谷溪扭过身朝他踢了一脚,“林寻,你最好积点口德。”
“我说你无礼还不对了?面见王子殿下,你方才可行礼了?”林寻斜睨着她,眉角轻扬。
闻言,唐谷溪不禁有些羞愧,忙低下了头,屈膝欲要行礼,却被苏宸一把扶住了。
“不必,不必,姑娘请起吧。”
唐谷溪低垂着头,不觉间两颊有些发烫,却不敢抬头看他,只好拿开双手,缓缓转过了身,继续扶马车上的人下来。
最后一个下来的是林落,她依旧是一身侠客的装扮,向来清俊潇洒,衣不沾尘。一个轻跳,便从车上下来了,只是细观其面容,似乎有隐隐的憔悴和疏朗。
“林姑娘这是……得了什么病吗?”。苏宸面色堪忧。
林落站定,笑了笑,拱手道:“殿下果真慧眼,任何事都瞒不过去,不过还请殿下放心,林落已经痊愈。不知殿下,近来可好?武贲军近来战况如何?”
“一切安好。”苏宸伸手指向了帐中,“不如去帐中细谈?这二位是……”他这才注意到身后的两位老者。
孙大爷和孙大娘从未来过军营,自打方才进来之后,便一直惶惶无措,惴惴不安,此刻望着眼前来回走动的士兵,不由心生恐惧,怯懦不已,两人贴近到一起,互相抓着手臂,也不敢开口说话。
林寻叹了口气,“说来话长了,此二老是我们答应了一位恩人,要一路护送他们到此地的。他们原是盛歌人,在乔疆为儿治病,困顿数年,无法归家。此次也算是缘分,一路上帮了我们不少忙。”
苏宸点着头,正欲说什么,叶英突然走了过来。
“殿下。”叶英面色凝重地扫了一眼那二人,担忧道,“此为军事禁地,军营之中,闲杂人等怎可在此居留呢?不如……不如使他们二老住在临近的村子好了,那样也还说得过去。”
苏宸皱眉沉思了一下,“的确如此。林姑娘,你们看如何呢?”
“这二老一路与我们同行,若不是幸得他俩相助,我们或许不会这么顺利到达营寨。因此……林落斗胆恳求殿下,不如让他们暂住一晚,等明日天亮之后,他们便可启程上路了,如何呢?”
“是啊,王子殿下,两位老人风餐露宿,不说功劳也有苦劳。”林寻道,“而且,在我姐性命垂危之际,若不是有孙大娘和孙大爷的照料,恐怕……”
“你说什么?”苏宸看了一眼林落,面有错愕,“你姐……性命垂危?”
林寻点了点头:“就在半个月以前,我——”
“寻儿,”林落叫住了他,“此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我看,还是先进去再细说吧,齐煜也在里面。”苏宸皱眉道,扭过头来,“叶英,你去安顿一下这二老,让他们在营中稍作歇息。林姑娘,林公子,还有小……唐姑娘,请随我进来吧。”
他的目光柔和宁静,却有明显的忧郁失意,从唐谷溪脸上收回来后,转头引着林落二人向营中走去了。
林寻走在苏宸身边,突然轻轻笑了笑,转头对他道:“殿下有所不知,前几日我们误以为武贲军大败,有一将士被敌方所俘了。唐谷溪呀,就一直魂不守舍的,终日在车上落泪,也不知为何……”
苏宸怔了怔,扭头看向他,一时愕然。
唐谷溪停留在原地,神情莫名有些失落,自己也不知为何,下了马车之后似乎总是心神恍惚,心绪不宁。她迟钝地转过身来,对孙大娘二人道了别,就欲走进营中。
“唐姑娘。”叶英突然叫住了她。
唐谷溪回过头来,茫然地望向他。
叶英笑了笑,不由得朝前方瞥了一眼,说道:“殿下可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过呢,叶某是个粗人,可也看得出来,王子殿下……是打心眼儿里高兴。这些年来,殿下远离宫中,逃避朝政,随着武贲军东征西战,要说开心……也只有和少将军在一起时,才能笑上几次。”
他顿了顿,声音中带着苍凉,“殿下虽然出身高贵,身份至尊,可是,他也是个可怜人哪。哎,叶某……叶某不会说话,能说的也就这几句了,姑娘快请进去吧,叶英这就安排二老歇息去。”
叶英说罢,转身牵上马车,就带着孙大娘二人走了。
唐谷溪面色怅惘,只觉得心中隐隐酸楚,一个多月前在军营发生的一幕幕,全都重现在眼前,清晰如昨。她想要记起的,不想记起的,一并如同洪水猛兽般,汹涌而来了……可胸中似乎有什么在来回挣扎,来回抵抗,来回做斗争,最终将她撕扯得残骸满地、骨血分离。
为何心会如此之痛呢?
她静静地站着,脑子里是故去的秉风哥哥,是断崖边的百天忌日,是那一晚天上最明亮和最圆润的月亮……
“小溪!”
身后又是一声叫声,和方才的如出一辙。她浑身一凛,还以为是自己的幻听,怔了一下,恍恍惚惚地转过身去。
苏宸本已走至营帐口,又突然回过身来望着她,眸中倒映着天边晨曦的光辉,嘴角的那一抹笑使他的脸庞明亮生动。
“愣着作甚,还不快过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