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骆王妃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有了妥协之意。
“罢了,你去将溪儿抱到床上去,她在桌子上趴着怎能睡好呢?苦了这孩子了,我原本想着今晚与她多聊聊,问问她以前的事……只可惜……”
“你再问又能如何,她在盛歌活了二十年,她就是她自己,她就是唐谷溪。你与她再亲,也只不过是半路相识之人,又能——”
“别说了。”骆王妃将他打断,语气裹上了一丝清冷之意,“快去将她抱上去,记得别惊动了她……待安顿好溪儿之后,我再随你出去。”
“出去?去何处?厢房里睡的可都是丫鬟。”
“自然不是厢房,你就别问了,先将溪儿安顿好。”
唐谷溪喉咙发紧,大脑一片眩晕,不知不觉攥紧了手指,心头剧跳,几乎令她无法平静。接着,她便听到那男子走近的声音,带来到她身边时,带来了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顿时将她周身包裹住,令她四肢发寒。
霎时,她便被一双大手从座上抱了起来,那双臂膀坚实有力,将她抱在怀中之后,先是停顿了一下,并未动步,继而口中发出了低沉的轻笑。
“不知娘娘可知,她与你还真有几分相像呢。”
“快别说了,当心惊扰她。”
“哈哈哈……”那人大笑着,转身阔步向前走去,唐谷溪在他怀中一阵颤栗,可那男子因走动着,所以也并未察觉到。将唐谷溪放至榻上之后,他不急着转身离开,而是坐在了榻上,一副悠然自得模样。
“你这是作何?”
“我在想,既然,你这小姑娘长得也是天姿国色,不过……就是会些功夫,啧啧,倒也不打紧。若是娘娘身心疲累了,那不如就——”
“你休想!”骆王妃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怒气凛然,不带一丝优柔寡断,坚决万分地冲那人道,“我告诉你,溪儿她来到西州,这一路上吃了多少苦头,若是在我眼皮底下还不得以保全,那我是定不允许的!你胆敢伤她一分一毫……”
“娘娘,我只不过说笑一句,你又何必认真呢?”那男子从榻上起身,声音渐渐飘远,“她呀,只不过是个小丫头,哪有娘娘风情万种呢……不过话说回来,若真是如此,娘娘又能奈何呢?难不成,破罐子破摔?”
骆王妃默不作声,表情萧索。
“哎,罢了罢了。你要知道,我来此并非只为了春宵一刻,这么多年,你在我心中,那绝对不比他少半分!只可惜,你是他的人,我掳不走、带不走,更无法明媒正娶,只得如此偷偷模模……哼,真是晦气!”
只听骆王妃冷笑一声:“晦气不晦气,又有什么用……我的心不在此,你也是知道的。”
“行了行了,快走,再磨蹭天都要亮了。”
门边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门被打开,两人依次走了出去。
屋内又归一片寂静。
残烛将尽,灯影昏暗,将这间旖旎华美的房间,照得更加唯美虚幻。灯芯不断被火苗蚕食,微小的飞虫扑进火里,发出噼里啪啦被烧焦的声响,除此之外,屋内针落有声,时光悄然不动。
绣榻之上,华帐旖旎,流苏低垂。唐谷溪僵硬的身子一点点瓦解,不知过了多久,才真正松软下来,她缓慢地睁开双眼,只觉眼前一片朦胧,床帐上的花饰和璎珞美轮美奂,在她眼前幻成虚影,竟觉得万分诡异。
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在她心间久久萦绕,骆王妃和那男子的对话,也还回旋在她耳边,声声都如钟鸣击鼓,愈发响亮,不见消弭。她从床上慢慢坐起,形容呆滞,失魂落魄,双手缓缓抱住了双腿,将下颌抵在膝盖上,靠着床板一动不动。
那不是大王……
那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这份事实过于残酷,将她心中的那片天地击得粉碎,彻底瓦解,丝毫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骆王妃竟然和……
而大王,纵使她也恨他,恨他夺去了自己亲生父母的生命,恨他将师娘逼至悬崖顶端,恨他当年不顾信义,夺了清婉公主又夺她母国……可此时此刻,她竟可怜起他来,终其一生,都得不到心爱女子的心,不仅如此,还被她所背叛,所欺骗……
清婉公主,当年的清婉公主……她的亲姑母,如今的骆贵妃,今日将她带进宫来,又是何居心呢?只是为了与她多相处片刻?只是为了血浓于水的亲情?她不信,她从一开始就不信!
只是,这究竟是师娘的意思,还是骆王妃的意思?
师娘是为了什么,骆王妃又是为了什么?
方才的那一幕,那个男子……到底算什么?
林落、林寻,他们……他们又算什么!!
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心中的疑问,这几日以来所有的疑问,在此刻间突然爆发,一涌而上,将她的五脏六腑填得满满,不留一丝空隙。她只觉浑身发抖,胸膛中沉重万分,快要喘不过气来……连忙紧闭双眼,眼前终归了一片黑暗,可胸腔中的颤栗和令人作呕的感觉,只增不减……
残烛终于烧尽,屋内灭了一根蜡烛之后,明显昏暗不少。
唐谷溪再次睁眼,更觉这屋中透不过气来,她仓皇下床,急不可耐向外跑去,拉开屋门就冲了出去。
星夜如水,寒凉迷醉。外面清冷的空气触及她的脸颊,令她顿感清醒,胸中的燥热渐渐平息下去,可头脑却还是眩晕不已。墨色笼罩下的未央宫,所有房间灯火已灭,门口和屋檐下亮着几盏宫灯,在寒夜里发出凄冷的光芒。
唐谷溪深吸一口气,裹紧了衣襟,顺着屋檐向一侧走去。她早已困意全消,今夜怕是再无法入眠,只得信步在这庭院中,平复心绪……
她不能就此发作,不能就此崩溃。如今已远离故土,父母不在身边,苏宸又不在身旁,她必须冷静,只能冷静。她需要等待,等待着师娘……抑或骆王妃,将此事在她面前揭开,那时,她一定要满怀嘲讽、满眼不屑地走开,一定要对此置之不理,看她们能如何!
当初,她以为离开盛歌,就是逃避了枷锁,谁知,竟是走入了另一个枷锁。
她唐谷溪,没那么伟大,只不过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只想对父母认错,将他们赡养,守心爱之人终老。其他的……真真假假,皆与她无关,她也无心去管。何况……是为人欺骗和隐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