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掌落下,直摔在石茵脸上。她的头被打偏了过去,愣了一下,急忙收回头来,一只手捂在半边脸上,满眼的惊愕与不可思议,瞪着唐谷溪,眸子里,怒火喷之欲出。
“住手!”
几乎同一时刻,门外传来一声响,冯昀带着婧儿破门而入,望见屋里的情景,已猜出了几分,停在门口。
“小姨娘,小姨娘!”婧儿在开门之际,恰好撞见石茵挨打,立即撒开母亲的手跑了过去,一把将石茵抱住。
“你为何要打小姨娘,你是坏人,坏人!”她扭过头,冲唐谷溪嚷嚷,白女敕的小脸上挂满泪珠,眼角流出愤怒,“你走,你是坏人,你是坏人!”
霎时,唐谷溪犹遭五雷轰顶,耳边嗡嗡作响。她面色惨白,后退了两步,低头看看略微发麻的右手,上面还残留着石茵脸上的温度,又抬头去看婧儿,碰上她满是敌意的目光,慌道:“婧儿,不是这样的,婧儿……”
“娘……你快让她走……快让她走!”婧儿大叫着,边哭边向冯昀求助。
唐谷溪泪如泉涌,双手掩面。
“婧儿,”冯昀疾步走来,一把将她拉住,“不许无礼!”她看向唐谷溪,尽量压制着声音,可语气中仍有止不住的愤怒,“谷溪妹妹,这究竟是为何?我知道,一定是茵儿做了错事,可你又何至于这样来罚她呢?她终究比你小,又是同屋姊妹,何况还是师娘唯一的外戚,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看在师娘的份儿上,你也不能如此对待她啊。”
唐谷溪知已解释不清,方才所行已被她二人看见,若说之前尚能理直气壮向冯昀诉苦,那此刻面对婧儿的愤愤指责,她便是有口也说不清了。
“再者。”冯昀脸面冰霜,垂下头去,“妹妹也不能因某事而太过狂妄了,那事的成与不成,还说不定,妹妹怎知将来就不会有求人之时呢?若是现今不懂得饶人与忍让,只怕来日之事若有落空,妹妹也会落得个落魄之境。如此说来,何不在之前就积德布善、宽柔待人呢?”
这一番话说得温柔体贴,可入唐谷溪之耳,只令她觉得心头震颤,五脏发寒。昀师姐的话,是何意?她是在怪罪自己打石茵……是因师娘的包容、是因自己“南国公主”的身份?
她是在说她恃宠而骄,说她张扬跋扈,说她凭借已有的“一切”,来欺负弱小?
她何时成为这样的人了?她唐谷溪向来如此,与这身份又有何关系!她的所言所行,竟皆被笼罩在这层虚无飘渺的身份之下了,甚至被冠以“恃宠而骄”的名头……
想至此,她冷笑一声,擦了把眼泪,抬头看向冯昀,面色坚定:“师姐还是先问问她今日做了何事,而漱石园的那位今日又伤成何样……再来责问谷溪吧!”
言毕,她冷冷回头,朝门外走去。
途径婧儿时,她脚步微顿,侧过头去看她,只见在视线尽头,是婧儿那张充满畏惧的小脸,正向后缩着,不敢靠近她。唐谷溪心口一痛,赶紧收回目光,快步走了出去。
跑出院门之后,她才感到胸中一派通畅,大口喘着气,紧捂胸口,使自己心绪平复下来。
她竟打了一个比自己弱小之人……
她竟打了一个丝毫不会武功之人……
她……怎能如此?
可转念一想,正是眼前这个“弱小”之人,于今日午后的花园里,所行之事又是何等令人发指?相比之下,林落这个武功高手,岂不又成了弱者?
弱者,强者……
天下的强弱之分,究竟是如何分的?
仅凭武功身手,自然不妥,若凭权凭贵,更是俗恶。可自古以来,不皆是如此?王侯将相,一向是位高权重者,自然亦是人间强者,而贫寒低贱者,那便是人间弱者。如此,若得权得位者,能够在其位谋其事,也可说得过去,但怕就怕在,君主为人所惑、猪油蒙心,那便是大大的不公了。
“若按强弱,自是我强她弱。可若按是非公允,那我方才所行之事,便是为林落讨回公道。况我只打了她一下,与她今日相比,还远远不足呢……”唐谷溪自言自语着,平复了心绪,低头往回走。
路径漱石园时,她见里面灯火俱熄,知道时辰已晚,铃儿与林落皆睡下了,心中便稍稍安定了些。
戌时正点,宛都街头一片灯火辉煌,出门之后尚还冷清,可转过几大巷子,来至主街后,远远一望,便是满眼繁华、流光溢彩了。
时近上元节,花灯挂满街头,虽是深夜,可两耳皆是吆喝之声,喧哗无比,人来人往,摩肩擦踵,热闹非凡。
若非亲眼见到,她怕是不相信此刻已值深夜,家家闭门休户、安眠就寝了。此等盛景,分明是白昼的闹市街头啊,即便夜市繁华,也不至上元节前就热闹如此吧?看来,待到上元节之夜,还不知要欢腾至何种地步。
空前盛世、空前盛世……
今年今月,西州才是五国之内,最为繁华昌盛之所啊!唐谷溪禁不住感叹:以前在家时,只以为盛歌盛世繁华,后来至凉禹,才见凉禹国力强盛,今来此南域,竟发现西州亦是这般不容小觑。可见自己曾经眼界之小,真真犹如坐井观天……
正值心神澎湃之际,师娘所言突然窜入了她的脑海,唐谷溪一怔,顿时感到心烦意乱起来。在街边伫立片刻,被数个行人撞到,她却毫无知觉。耳边时不时传来女子的嬉笑声,男子的吆喝声,她惘若未闻,毫不入耳,径直地向前走去,如同游魂。
不知不觉,来到了风月阁门前,许是吵闹声太过刺耳,又许是灯光太过耀眼,唐谷溪下意识停住了脚步。稍稍回神,抬首望去,只见高高的阁楼顶端,三个大字映入她的眼帘:风月阁。
“风月阁……”
竟不知不觉走至风月阁了,怕离家已甚远。她正欲转身返回,忽又顿然止步,眼帘一掀,眸色发亮,脑中白光闪过,一念即通……
风月阁,林寻曾说过,此处是达官贵人或城中富豪子弟怡情放纵之所,而它又位于临江河畔,正是船只游人最为频繁的地段……如此说来,风月阁,不也正是各国商旅密集之处?
凉禹又是西州邻国,西域疆场之事,哪有各地行商走货之人,不能有所耳闻的呢?
想至此,她心中激动不已,澎湃难忍。捏了捏身上所带银两,得知够数后,便深吸一口气,抬步走了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