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妹子?”赵舵主愣住了,看看唐谷溪又看看她,“你何来的妹子?哼,少诳我,她若是你妹子怎不去找你,而来找我?”
“若是她知我在此,又怎会去找你?”妇人气喘吁吁,怒气未消,“方才,若不是我在楼上看见她,还不知她来到西州了呢!我正欲下来,可好,只晚了那几步,便出了此事!祸是没酿成,若酿成了……那赵舵主,咱俩以后可再别碰头了!”
几句话将赵舵主说得又羞又臊,转眼一想,这楼上的老鸨没必要为一个不相识的女子与他作对,看来她所言是真了?这丫头……真是梁十三娘的妹妹?
“十三娘你……你再看看她,是不是你妹子!别方才看花眼了,认错了人也是有的!”
“哎哟赵头儿,我自己叔伯家的妹子怎会不认得?虽分隔多年,那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啊!只是后来,我入这青楼,便没好意思再回去,回去也是丢颜面……”她叹息一声,目光移至唐谷溪脸上,抬起一只手来为她擦泪,“可是赵头儿,今儿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看看,我妹子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赵舵主脸上更挂不住,讪讪地咳了两声,整整衣衫,走下床来,欲将唐谷溪扶起。
唐谷溪见他如见蛇虫,身子一凛,向后缩去,紧抱十三娘的双腿,转过头去,抽噎道:“你走,你走!”
“行了,赵舵主,您还是快出去吧,此处有我便好。”
“哎。”赵舵主起身长叹,面有愧色,“其实,我还挺喜欢你这妹子的,方才也是……情不自禁,且不知她竟是十三娘的妹妹,若是知道,那是万万不会的啊。”
又转向唐谷溪,眉头深锁,说道:“丫头,望你能别记恨我,来日,赵某一定负荆请罪,登门致歉。还有,你那所托之事,赵某必定竭尽全力,上元节之夜如实告知于你,说到做到!”
他躬身作揖,停顿一刻,转身走了出去。
“姑娘,姑娘。”那妇人跪来,揽她入怀,双手摩挲着她的后背,宽慰道,“别怕,别怕啊,无事了……”
见赵舵主离开此地,唐谷溪才略微放松下来,听闻十三娘此言,不禁悲从中来,抱着她恸哭不已。
“姑娘,无缘无故为何来此处呢?又是在这深夜,凭你这身段容貌,又丝毫不输我们这儿的姑娘,自热会被人误会了,岂不是自己找罪受?”
这一番肺腑之言入耳,如此体贴细致,如此关怀备至,令唐谷溪大为感动,眼泪更加滔滔不绝,亦不知为何而哭。
“多谢……多谢您。”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止住哭声,抬起头来,两眼已肿成桃核,泪眼朦胧,对那妇人道谢。
妇人笑了笑,唇红齿白,脂粉浓厚,身上香气扑鼻,绮罗斑斓,轻纱绕肩。她伸手,将唐谷溪额前的发丝划到耳后,柔声道:“姑娘是谁家的女儿?今夜因何而来?”
“我……我并非本地人,如今暂居于林大侠家中,今夜过来,是为打听……打听一事。”
“林大侠?”妇人眸光略转,“可是林氏剑派掌门人,林肃的宅邸?”
唐谷溪干咽一下,泪水不止,点点头。
妇人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沉默片刻,淡淡笑了下,将她从地上扶起。
“快起来罢,地上生凉,别冻坏了身子。”
她搀扶她坐在榻上,扭头朝门外唤道:“司琴,司墨,去拿热水和妆奁来,为姑娘洗漱梳妆。”
唐谷溪不知外面还有人,抬头看去,却未见身影,只听两个女子应了一声,接着,便脚步散去,传来履踩木梯之声。
“不知该如何称呼恩人?”唐谷溪低头拭泪,嗫喏道,止住了哭泣。
妇人淡淡笑道:“姑娘称我十三娘便可,我姓梁,因掌管着这儿的十二位姑娘,时日一长,他们便叫我十三娘了。”
“姑娘该如何称呼?”她停顿一下,问道。
“我姓唐……”
“唐姑娘。”妇人暗吟一声,似在思索,须臾,嘴角翘起一抹笑容,又问,“姑娘是所为何事呢?”
“我来打听乔疆与凉禹的战事一事,因有家人随凉军出征,心中挂念,便欲来打探。”
“哦……原来如此。”妇人点点头,“姑娘心意是好,可未免太过鲁莽了,就算来此,也该在白日过来啊。如此深夜,出了事可如何跟家里交代?”
她轻叹一声,“也罢,今夜算我与姑娘有缘,即便不是妹子也认你这个妹子了,姑娘下次再来,只管找我就行了,你只去三楼一问,便会有人领你来见我的,保准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唐谷溪闻言,心中更为百感交集,温暖不已,转头望向十三娘,点了点头,又滑出一行泪来。
“不知十三娘,为何会出手相救?”她用帕子将那行泪擦去,“原本我二人并不相识,十三娘相救于我,确是巧了些。恐怕此地,长年累月的闹事者不在少数,若十三娘为一个不相干之人,与人埋下嫌隙,岂不是吃大亏了?”
十三娘闻言,目光在她脸颊上停了片刻,似乎惊叹她在此刻,尚能留有一丝警惕之心,竟是个聪慧之人,不禁暗暗欣悦起来。
“姑娘此言有理。”她移开目光,淡淡笑道,“可也不全有理。虽说风月阁是鱼龙混杂、滋事生非之所,不公之事不在少数,可我也知道,我的姑娘又怎能和你们相比呢?这儿的风花雪月,自是我一手养起来的,可也不能说,我这心里是非不分、善恶不分啊。见姑娘受欺负,底下没一个公道人,连一句公道话也为姑娘说不上,皆是那一群虎狼之人,我又怎能坐视不理呢?”
唐谷溪听罢,只觉心悦诚服,又暗自惊讶梁十三娘谈吐不凡,竟不似普通烟花巷的俗人,一时更为感激。
司墨与司琴将洗漱之具端来之后,服侍唐谷溪洗了脸,梳头整鬓,淡施粉妆,这才出了阁楼,一路向家中走去。
亥时已过,林宅周围灯火俱熄,人静无声。
唐谷溪飞过墙头,径直去往漱石园,来到院内后,她推开屋门,又轻轻阖上。靠在门上,眼目微合,轻吐了一口气,才朝榻上走来。
“去哪儿了?”
忽然,旁边传来一声轻响,唐谷溪骤然止步,赶忙扭头。
只见林落正坐在远处椅上,浑身穿戴整齐,一手伏桌,微微侧头,在黑暗中注视着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