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脸上一阵抖动,幽暗的眸子变得愈加深重,他薄唇紧闭,面色僵硬,盯着桌面看了良久。
忽然,一声冷笑自他鼻中发出,他的面容即刻放松下来,心中全然释然了,淡淡道:“你既全知道,又何须要我说呢?”
紫阳闻言,面上喷薄出一层怒气,却极力忍耐着,眸中泛出隐隐泪光,摇了摇头,痛心道:“你是看在你我夫妻情分上,才料到我不会怎样。的确,你出事……我也不能保全,不过,此事又可说明,在你心中,自始至终就没将我放在心上。”
“此话从何说起?”赵春惊道,“自你嫁入侯府来,我从未在其他女子身上多过心,这一日一日的,你也看在眼里,我对你之心,天地可表!只是……哎,罢了罢了,此等话……也不必我多说。”
紫阳不为所动,似乎从未听到一样,说道:“那你没想过,有一天,你会失策?”她淡淡看向他,眸色冰冷。
“你……什么意思?”赵春略显惊慌。
紫阳摇了摇头,微微苦笑,“我能有何意思……难不成,还要让新王去治他舅舅的罪?”
赵春不吭声,心中倒安定了许多。
“王兄的病,和此事也月兑不了干系吧?”紫阳眉头微蹙,“赵春,你说实话,王兄的病,和武贲军的战败究竟有无干系?”
赵春定定看着他,神色一派淡定。
“有。”
听闻那一个“有”字,紫阳仿佛身遭重击,上身颤了一下,隔了良久,她喉咙微动,“如……如何有干系?”
赵春轻笑一声,静静斟了一盏酒,站起来走向窗边,阴冷的声音从那面传过来。
“不以此为交易,他们如何抵挡得住强大的武贲军?大王病体羸弱,在世上也过不了几日了,活着也是受罪,何不为我所用呢?”他顿了一顿,“其一,大王归天,太子能早些登基,也是好的。毕竟储君已立多年,然空有其位,却无实权,朝野上下皆等着看太子的笑话呢!我身为他舅父,怎能咽下这口恶气?若非七王子,太子登基之路也不会如此艰难……其二便是,我若单单除掉齐昭,大王终会将疑心放到我身上,既然要做,何不做的干净些?”
他的语气不疾不徐,似乎在说家常话,却听得紫阳浑身虚冷,满心寒意。
寂静片刻后,赵春的声音又响起:“花司主不愧是花司主,当年能费尽心机、密不透风住进内宫来,确有一番本事。没想到,逃回去之后,竟也能大展身手,当上了乔军的将领,此女不容小觑。我与她,只不过是……一物换一物而已。”
“一物换一物?”紫阳声音发抖,站了起来,“你竟跟敌军将领暗通,设计谋局害我凉禹将士与君王!我是苏家的子孙,你如此这般,还说将我放在眼里?所幸如今凉禹无事,否则……赵春,我生生世世也不会放过你!”
赵春转过身来,背着手,眉角扬起,风轻云淡笑了一下,“夫人莫急嘛,听我说完。”
紫阳眼里一片寒光。
“花司主的药真有奇效啊……当初,武贲军大胜而归前,大王曾得了一种怪病,和而今略有类似,同样的昏睡不醒且不致死,不知你可还记得?那次的病,便是花司主一手造成的……只是,此次药性略重了一些,大王没能坚持住罢了。”说至此,他眼角又抹上一股阴笑。
“你当初便知道?”
赵春微敛眼皮,摇了摇头。
“是王妃,是王妃娘娘。”他睁眼轻叹,“不过,娘娘终归是太不小心、走错一步啊,否则,若非七王子下令不得娘娘亲信靠近,大王恐怕……早已寿终正寝了,也不至拖到后来——玉玺现世,逼我至此了!”
提起玉玺,他眼里裹上了一层恨意,目光如刀,狠狠剜了紫阳一眼。
紫阳自然知他心中所想,不过面色平静如水,坚定无比。她毫不畏惧地迎视着赵春,半晌忽然笑了,冷冷道:“我吃斋念佛半辈子,却未能将你的心感化一点,也未将你身上的罪孽洗净半分,此乃我的失意和不幸……赵春,我且问你一句话,这么多年,你难道从未后悔过?”
“后悔?”赵春提音反问,眼眸里那丝无措一闪而过,让人捉模不透,“世间最浪费时间的事……便是后悔。”
世间最浪费时间的事,便是后悔。
所以你便不惜一切代价,让无数无辜的人来代替你后悔?
譬如大王,譬如我,譬如唐谷溪……
“你可知,那丫头前几日,来过侯府一趟?”她声音冷淡,“是来找我的,或许也是来找你的……只是,我无颜见她,便命人将她打发出去了。”
赵春皱了皱眉,满脸疑色,“你是说……”
“姓唐的那丫头。”紫阳抬眼瞥向他,“或许,现今也可以叫……姓骆的那丫头。”
赵春面色不变,似乎还未反应过来。
“骆?哪个骆?”他小心翼翼。
“还能有哪个骆?她从西州而来,又得先王如此关照,得将军府如此关照……还能有谁?”
赵春的眉头越皱越紧,眸光微聚,仔细回想着脑中的片段:偷玉玺、住将军府、得大王恩宠、七王子和太子同时看上眼、前往西州、返回宣阳……
莫不是……
他脑中轰的一声,耳边惊雷炸开,一片惨白……
骆……她竟是……
赵春不可思议看向了紫阳,脸色乍变。看到紫阳点头,他心中便全然清楚了,如遭雷击,一时目瞪口呆。
“所以,你知道了?王兄如何会那么恨你。”紫阳向前走出一步,“才不是因为什么玉玺,不是因为齐将军……这只不过加深王兄疑心而已。真正开始对你起疑,是在大王初次召见他们时……便已猜出了头绪。”
赵春脸色僵住。
“你以为,王兄真有那么傻?秋慈姐姐我只见过几回,便一眼认出了她的女儿,何况是王兄?何况是念了她数十年的王兄?!所以我说,你失策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