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临江渡口。
下了船,唐谷溪扫了一眼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看来,今日又碰上个集会。天色也好,正是六月初,艳阳高照。
“你在前面等我片刻,我有事,即刻便出来。”唐谷溪指指前面的一颗榕树,示意玉蝉去那里纳凉,又看向了左侧的一座高楼。
玉蝉抬了抬眼,见那楼上写着“风月阁”。她没有多问,点了点头。
唐谷溪入阁后,径直上了三楼。此刻毕竟是白日,风月阁中人虽不少,也不算多。较之前两次,此次进来,唐谷溪已心中有底许多。
“唐姑娘?”叫她的是一个面熟的女子,唐谷溪凝思细看,才认出是司棋。
自上次从二楼跌落后,这风月阁中无人不识她了。更别说是三楼的那十二位女子,她的身份身世,皆一清二楚了。
“十三娘可在——?”唐谷溪开门见山。
“唐姑娘长途跋涉,今日是刚回来?”司棋已知前事,惊讶地问道。
唐谷溪点了点头。
司棋心中了然,没再多问,转身带她去了十三娘房中。
唐谷溪进了门,见屏风后面,坐着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正垂额细看桌案上的书卷,因看得认真,眉间微蹙,面上气息与她通身的招摇打扮,格格不入。
唐谷溪的心不禁被刺了一下。
十三娘见有人进来,忙将手中书卷放下,正欲怒斥来人不打招呼,却在抬眼时看见了唐谷溪,顿时,面上的微怒转为震惊,又转为欣喜。
她从桌后抽身而起,迎至唐谷溪面前,从上到下将她看了一遍,握住其两臂,“姑娘回来了?”
话毕,才觉失了分寸,忙撒开双手,俯首行礼道:“公主,您终于回来了!快,阖上门,你先出去。”她对司棋吩咐。
司棋紧跟着也行了礼,匆忙地点头,欲转身出去。
唐谷溪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眼眸却看向十三娘,另一只手伸出去,亦将她拉住。
“十三娘,司棋。如今是在西州宛都,此地又是来往者众多的风月阁,无论怎样,都不要再叫我公主了。这些名头,本不重要,若是顾此失彼、本末倒置,就不好了。”她顿了一顿,“姐姐还是称我为妹妹的好,司棋姐姐……也是。”
听罢,十三娘和司棋对视了一眼,皆郑重点头。
待司棋退出后,唐谷溪与十三娘来到桌前两人相对而坐。不一会儿,司棋又端来了两盏茶,放于二人面前。
“妹妹此去……如何了?”十三娘试探地问。
唐谷溪垂眼不作声,只盯着桌上冒着热气的茶,看那青叶沉入杯底。
十三娘见状,也不敢多问。
“武贲军覆没一事,事有蹊跷。凉禹齐大将军已殉国,齐少将军和七王子,尸首无踪。太子登基,靖亭候和长公主,服药自尽,缘由不明。”她淡淡说出了这些,眸光还沉在水底,最后四字,被她说出了另外一番意味。
十三娘面有愁色,微微颔首,“新王登基一事,我们已知晓。只是不知,短短数月,竟还发生了如此多的事。”她凝眸看她,“姑娘身子,可还受用吧?”
唐谷溪微笑道:“姐姐觉得呢?我若是个娇弱之人,又怎会往返两国之间,连个风寒都未曾感过呢?”
她随手端起那盏茶来,轻滑茶盖,“姐姐不必担心,我真的无事。”
她是未曾感过风寒,可是一想起失明那半月的滋味来,便心有余悸。
“姑母近来可好?”唐谷溪想起骆妃,放下了茶,正色问道。
十三娘脸色微怔,面上闪过一丝慌乱,稍纵即逝,笑道:“好,王妃在宫中自是好的,姑娘不要担心。”
唐谷溪狐疑地看着她,定了定神,面色如常道:“姐姐可否为我拿来纸砚?我想为姑母写一封信。”
“信?”
唐谷溪点头,“我要将凉禹的情况,以及……以及我心中的打算,告与姑母。”
“可是……如何带给……”
“你们以往是如何联络的?”唐谷溪见她欲言又止,便猜出了意思。
“以往是每月中旬,娘娘身边便有人路过。如若有事相商,我便会在窗外挂一卷红绸,本来风月阁也是旖旎繁华处,各处眼花缭乱,倒也不足为奇。”
“那此次,还是照办。”
十三娘垂着头,不作声。
唐谷溪放下茶盏,睨了她片刻,平静问道:“十三娘,姑母究竟发生了何事?”
十三娘见话已说破,只好抬头看着她,道:“也不是大事。可能是大王见娘娘近来出宫频繁,心生不悦,因此派了人跟着,后来见娘娘从风月阁走了出来……”
唐谷溪听到此处,喉咙一紧。
“所幸,我风月阁安插的高手也不少,否则近些年来,也不会相安无事了。跟来的太监被一刀毙命,娘娘想了别的法子,将其伪装成被街上恶霸挑事打死的。后经娘娘带人回宫,禀报此事,一来躲过了此次祸端,二来将太监死去的实情隐瞒。”
“后来呢?”
“大王将那恶霸处死,看似已与娘娘无事,可自那之后,却对娘娘设了防心。如今,只有两月才能出宫一趟。”
唐谷溪听着,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如此这般,便是最好的法子了。要想保全,最近还是不要走动过密的好,此事太险了。”
“谁说不是呢。”十三娘微微叹气,“近来生意都没心思做了,不过也好,倒有闲暇来做别的事了。”
唐谷溪这才明白,为何方才进来,深感风月阁冷清了不少。
想起十三娘所说的话,不禁冷汗直冒,后背发凉,她不在的这几个月,这边竟也发生了许多事,真可谓是九死一生。
只是,白白搭去了那几个“恶霸”的性命,又是一桩以命抵命之事。
便在这时,赵春死去的事,一下子撞入了她脑海。
“此信,我还是要写。”良久,唐谷溪道,“只能劳烦十三娘多留心些了。送早送晚不重要,必得瞅准时机,小心为重。”
十三娘见她如此坚定,遂点了点头,起身去拿纸砚。
唐谷溪静坐着,目光深深望着前方,脑中思虑着,该如何下笔,如何诉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