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将军提拔陈巘的心思已然是再明显不过,但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接连升级确实是前所未有,于是几乎全军的目光都再次落在了他的身上。
年纪轻轻,容貌出众,身手不凡,屡建奇功。
即使是想要寻些借口反对,但面对这样的人物却也似乎言辞单薄得很。上面那些经年爬上去的人自然不满,区区一个黄毛小儿竟然得此重用,虽说面上确实有功,但终究功不至此。
下面的人倒是有些高兴,陈巘让他们仿佛看到了希望,那就是同为白身却能够通过自己建功立业的希望,虽说嫉恨也是有的但更多的则是钦羡与敬佩。毕竟,沉稳淡然,手段了得,确实有大将风范。
虽说军中一时间人心浮动,各怀心思,但作为风暴中心的陈巘确实淡然得很,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激动不已,同样也没有他人所想的骄傲自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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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营的营副其实并没有什么实权,这次转正的营长是原来的老人,根基已深,威望颇高,对于权力更是丝毫不允许他人分得一丝一毫,且不说陈巘初来乍到,毫无背景了。
但陈巘倒是不意,他本就没想过止步于此,这只是一个台阶罢了,甚至算不得一个很长过渡,他并不打算在这个位置上待太久。
毕竟,他远离了病母妻子来到这里,置生死于不顾,所求的自然不单单只是一个从九品的营副职位。
夜已然深了,陈巘却毫无睡意,计算了下时日,不晓得他的信清嘉收到了没有。
因为上一战,夷族损失惨重,于是退兵十里安营扎寨,看起来似乎有休养生息,长期作战的准备。
原本威武将军是想一鼓作气,主动出击,一举攻破夷族大军,但是谁料从江州,铳州调集来粮草和武器却在路上被夷族分部伏击,大约又一半粮草被抢夺和烧毁,一时间军心动荡,威武将军只得放弃此次大好机会,派兵前去临溪官道接应先锋军需官。
威武将军叫来了陈巘,大帐中,他见陈巘一身戎装,英气十足,比之最初的风流气派更多了点男子气概。
“你可知这次提升实属破格,军中上下皆有不满,此次我派你前去接应粮草你应该知道原因为何。”
陈巘抱拳,颔首,道:“属下谢将军栽培之恩,定当拼尽全力不复将军所托。”
聪明人说话从来不需言明,点到即止罢了。陈巘当然知道威武将军的用意,不过是陈巘这次提升已经招致军中某些人的眼红不满,要想不至于炭火之上,成为军中公敌,那必然要让人心服口服的功绩作为担当。此次他若能够安全护送粮草归来,自然就能够堵住那悠悠众口。
总是不能忍让人抓住把柄,挑出错处来的。
威武将军豪迈一笑,赞赏的看了他一眼,果然是个通透的人物,不卑不亢,从容淡定的气场着实让人高看。
对于陈巘,他确实有些心思,自己今年已经五十有二,战场上拼命的活计着实已然是厌烦了,常年征战所留下来的沉疴经常困扰自己,再加上年事已高,家中亲人也早已不愿意自己再上战场,所以他本人也早已经有了隐退之心。
如果这次能够打退夷族,他是准备上折子高老还乡,按照他的年纪和资历十有八九上面会准,虽然这辈子戎马为战却没能拼的个爵位着实可惜,但到了他这个岁数,功利心也早已淡泊,着实不以为意了。心里想着若届时拿个高俸的虚职也算是庇佑子孙了。
威武将军早些年的时候就已经有意识的栽培一些有天赋的年轻人,那些个孩子有些也确实出色,善战有谋,英勇果敢,若是细心扶持必然成为一代良才猛将。只可惜他们中间有人早早的牺牲在战场,有些虽然终成一方将领但却去了偏远之地镇守一方,更多的则是因官场昏庸,心灰意冷而挂官求去。
本来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只希望自己在任上的最后几年能够平安顺遂,得已善终,直到他看见了陈巘。
本该是稚气未月兑的年纪,但脸上却有着意料之外的从容坚毅,遇事毫不慌张,精准的判断,出色的手腕确实是让人惊艳。
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的那种对战争的冷静态度以及在战场上近乎冷血的毫不留情让他深知:或许,眼前这个人是天生属于战场的,将来定然要比自己还要走得更远。
所以,纵然知道这般偏爱着实打眼,但他也那么做了,一来也确实有那么几分想要拉拢的心思,二来也是想看看他在内忧外患的情况下要如何保全自己。
威武将军的意思,陈巘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对于粮草被劫一事,他乍一听闻的时候也并不惊讶,夷族此次打败,士气有损,若是还想再战必然需要时间恢复元气。但一方面又要牵制云城守军,不让其乘胜追击,那定然是要从其他要命的地方着手,所以夷族对军需下手他着实觉得不意外。
只是……
陈巘心中一直有个疑问,隐隐有了点思路但却没有证据。罢了,来日方长,有些事情是不能急于一时的。军中的事物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慌张行事,那只会自乱阵脚,得不偿失罢了。
从威武将军那里接了任务,他便回去准备出发了。
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一步步稳扎稳打,翻身上马,望了望日出东山的晨光,突然想起那远在天边的笑颜,心中闷闷的不痛快起来。
深呼一口气,浅浅的吐出。
有些人的脸是刻在骨子里永不能改的思念,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当初许下的誓言。
嘉嘉,等我戎马归来,许你盛世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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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华都的清嘉此时正在家中咬着水女敕多汁的桃子津津有味的看着话本,时不时的大笑几声,整个人都沉浸在跌宕起伏的情节中无法自拔,哪里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牵挂之人默默许下的承诺。
时节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盛夏,端午早已经过了,今年也不知怎么的,天气酷热难耐,清嘉倒也不怎么出门在家中穿着清凉,少女窈窕的身姿显露无疑,尤其是那不堪一握的纤腰,走起路明明风风火火也让人觉得摇曳生姿得很。
她的个子也长高了不少,比同龄的女子看起来要精致的多,偶尔无聊的时候翻到陈巘的衣服也会一时心血来潮套上试试,当然,那是肯定不合身的,像是套上了宽大的麻袋一般,足足可以装下两个她,清嘉自己看着也颇为搞笑,不由打趣的想若是歇凉的时候拿来盖在身上想来不错。
陈巘的信已经好久都不曾收到,听说云城那边已经被封锁,消息传递不便的很,上次的信中陈巘也略有提到,因此纵然心中担忧的不行,她还是安慰自己不要着急。他离开的第四个月,她已经不再天天去村口渡头那里频繁打探有没有来自云城的信件。
虽然看起来她似乎已经习惯了没有陈巘的生活,可是每晚她房中的烛火却灭的越来越晚,床头那小匣子中的信也越写越多。
只有她自己知道一切如常的平静背后,没有他消息的自己是如何煎熬。
这世上,大概唯有相思药石罔效,刻骨铭心吧。
但很快清嘉的清闲日子就结束了,不晓得是不是天气太过炎热的缘故,陈母整日恹恹,有日竟然还无端的昏阙了过去,这可吓坏了清嘉,村里没有大夫只得连夜赶去三十里外的宜县去请大夫。
可谁知大夫因嫌路远,不肯前来,任由清嘉如何哀求也是不肯点头,只是推说自己年老不便远行。那日下着大雨,清嘉一直求到了医馆闭馆,一整日的没吃没喝,眼看着天黑压压的就要入夜了。
清嘉无力的坐在医馆门口,望着已经被关上的大门,再想到在家中病情凶险的陈母,无助之极,旁边客栈的伙计左右瞧了瞧天色,见她弱质女流孤身一人,着实可怜,便问她是否要在店中歇脚,清嘉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请大夫回去给陈母看病,那里还能管的了其他许多便摇头婉拒了。
那伙计挠挠头,转身回店里端来一碗热汤和几块烧饼递给她:“夫人,我瞧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不妨先用些垫垫肚子吧。”
清嘉抬头看了看他,点头道谢:“谢谢小哥。”
四目相对的瞬间,那小伙计的心跳瞬间就悸动起来,纵然是狼狈万分但却仍然美貌非常,他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却从未见过如此标致的女子,只觉得被那双眼睛一看,整个人的魂儿都要被这大雨冲走了一般。
清嘉此时哪里还有心情注意到别人的眼神和心情,只是接过食物,然后从袖中模出了些铜钱,数了六个递给他当做饭钱。
那小二哥见了连忙摇头,结结巴巴道:“不……不用了,我请你吃……不要钱的!”
说完便生害怕清嘉坚持似的急忙跑回店里了,门关上然后又忍不住打开做成虚掩状,眼神偶尔也不受控制似的瞥向那条细缝。瞧她的发髻,应是嫁了人的,不由得想也不晓得是谁那么好运娶得如此娇妻呢。
清嘉喝了热汤,烧饼咬了两口便实在咽不下去,稍微感觉恢复了些体力,不觉站起来走到门前,拍门道:“大夫,大夫求您去看看我婆婆吧……”
门里面自然是无人应答的,任由她手都拍红了,清嘉望着越来越大的雨,心中绝望极了。
一声声的哀求,淹没在滂沱的大雨中,清嘉的声音都喊哑了。
在她几乎要崩溃的时候,嘎吱一声,门竟是开了。
那一瞬间,清嘉真的很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