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中秋,一向宁静无声的小山村在这样重大的节日里也多了些热闹气,清嘉瞧着别人家里里外外的张罗,思绪不由飘远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家中虽然也是气氛惨淡,但总归他还在身边,倒也算不得太差,不料到了今年反倒更加凄清了。
隔壁的张大娘想到她家只有婆媳二人也不好费事便邀她们一起过中秋,可清嘉瞧见她家的女儿女婿都有回来,着实觉得在这合家团圆的日子实在不好打扰便婉言谢绝了。
家里没有人气,清嘉早早的料理好一切便觉着浑身不得劲,秋日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撒在身上懒洋洋的。
月饼昨日就买好了,用过午饭左右没什么事,无聊的翻起了已经看过多次的话本。不知为何,明明是这段时间以来难得的悠闲时光,但她却丝毫提不起兴致,心里头闷闷的不痛快。
“唉,”清嘉啪啪的拍了下自己的脸颊,醒了醒神,自言自语道:“我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害病了不成?”
最近只要一有时间她就自习针灸,成果喜人,现在已经能够精确的找准穴位了,前几天村东头的猎户王大哥因暑气晕倒了,她取气海,百合,太阴,复溜等大穴下针竟真的将人从昏厥中救醒了。
清嘉甚是兴奋,喜滋滋的想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果然没有白费,从那之后就更加用心的学习医术了。虽然现在只是略知皮毛的入门阶段,但她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只是,相思之病,药石罔顾,莫说她半生不熟的技艺,哪怕是绝代神医来也治不好这样的心病。
她只能强打起精神来,日子总是要慢慢过的,若每日里都是思断愁肠那如何了得,他不在身边,那么她只能自强了。
中秋就这么平淡的过了,清嘉跟往常一样忙碌起来了,毕竟那样闲散的时光是极为奢侈的。
她买来的那些小鸡仔已经长大了许多,清嘉将它们都关到了后院中,虽然它们偶尔也会踩坏刚种下不就的蔬菜幼苗,但却也免去了果蔬长虫的苦恼。她瞧着那些蠕动着的各色虫子可是怵得很,丝毫不敢细看,这倒是帮了大忙了。
从一片荒芜到如今生机勃勃,这个不大的后院是清嘉心血的结晶,多少次在烈日下忙碌,如今挥洒的汗水也总该换来了可人的成果才是。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倒也平静,只是她的刺绣水平越来越好了,交出去的绣品让买家十分满意,绣庄那边也自觉的给她加了工钱,似乎一切都想着好的方向发展了。
昨日刚完成了一套万寿福字花色的被面,这是个大活,清嘉最近琐事颇重能抽出来的时间不多,好不容易绣完了算了算时间已经距离交工的期限不远了,这便赶紧去往县城给店里送去。
这才刚踏进绣庄掌柜的就应了上来,道:“哎呀,嘉嘉你来得正好,我正准备让人去请你呢。”
清嘉吓了一跳,自己难道逾期了不成?
掌柜的瞧她愣住,连忙解释,道:“其他事情先放下待会儿再说,”他接过她手中的包裹倒也不拆开来验货,只是将她往客室引,一边走一边道:“有位贵人说要见你。”
清嘉模不着头脑,糊里糊涂的就跟进去了,谁料刚一入门就瞧见熟悉的容颜,她不禁瞪大了眼睛,惊呼:
“顾姐姐——”
可不,来人正是顾琰。
她招了招手示意清嘉过去,眼角的余光扫过绣庄掌柜,温言道:“有劳赵掌柜了。”
掌柜的瞧她们似是有话要说,寒暄两句也就识相的退下了。
惊见古人,清嘉欣喜不已,话也多了起来,欢声道:“顾姐姐怎么在这里?”
顾琰拉她一同坐下,抿嘴笑道:“我在华都成衣店中瞧见了一方锦帕跟你的绣工十分相似,略作打听得知那家成衣店的上家便是这处绣庄,我就猜想应是出自你之手,”说着她从袖中拿出那方锦帕,上面的戏水鸳鸯真是活灵活现,情态动人,顾琰细细的模索着上面的图案,道:“旁人是定然不会有如此精湛别致的技艺了。”
清嘉也瞧了下,乐得点头:“这确实是我绣的,怎么会那么巧啊……”
顾琰轻笑摇头:“谁说不是,可见你我的缘分深厚着呢。”
清嘉喜滋滋的瞧着那锦帕像是想到了什么便又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来,牡丹国色,栩栩如生。
她捧到顾琰面前,满怀期待,道:“顾姐姐,这是我前几日随手做的送给你。”
顾琰接过来也十分高兴的收下了。
两人便在这客室中亲亲热热的说了一会儿话,清嘉没什么朋友陈巘又不在天天在家中早就憋坏了,本来就是个活泼的性子,现在遇见了顾琰更像是打开的话匣子一样没完没了了。
顾琰只是含笑听她说话,偶尔应答两声,彼此都是和睦非常。待到清嘉停顿的空档,顾琰便问起了她最近的情况。
清嘉一一回答,虽然比较辛苦但她一向乐观倒是不以为意,只是听得顾琰频频蹙眉,看向她的眼神更加怜惜,终是敛了笑容,道:“不曾想你回来之后生活越发艰难……”
顾琰不由的想岔了,若是当初她没有坚持回来,那么现在又该是什么境况,总不至于这般清苦吧。
清嘉倒是看得开,道:“贫贱忧戚,庸玉汝于成。人生不如意之十八九,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只求我婆婆身体能够好起来,其他的真的不算什么啦。”
她眉眼间的坚强乐观让顾琰不由愣了神,心中暗叹,这哪里陆府的二小姐哪里是传言中的目不识丁,这般出口成章,引经据典,可见读过不少诗书啊。果然市井传言最是不可信的。
顾琰心里头将她和陆清宇略作比较后,倒是真觉得陆府鼠目寸光,因小失大啊。家中若有这样的女儿当真是什么宝贝都换不来的。
清嘉若是晓得顾琰此时心中所想定然万分高兴,只可惜她素来就不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人,因此丝毫没注意到顾琰眼中的惋惜之色。
唉,罢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顾琰只能在心中叹息,听着清嘉叽叽喳喳的说话,心情倒也舒畅了几分,道:“好罢,你总是有自己注意的,我们不提这个了。”她话锋一转便道出此次来意:“其实我这次来除了想见见你之外,还有一事想要拜托你。”
清嘉一怔,下意识的月兑口而出:“顾姐姐你只管说就是啦,哪里用得什么拜托。”
顾琰笑了笑,点头道:“是这样的,”接着她便娓娓道来:“你也知道,我与抚远将军傅安博已经订婚,年末待他回来便要……”
纵然是落落大方但说到这里顾琰也忍不住有几分女儿家的羞涩,顿了顿,道:“……便要成婚,只是上个月家中库房不慎走水,烧毁了不少东西,我先前准备的嫁衣便在其中。”说到这里,顾琰也经不住有些懊恼:“若是我现在再重新准备定然是来不及了,家中母亲找遍了华都所有的成衣铺替我寻了些回来但却与想象的相去甚远……”
顾琰瞧着她,眼神温柔如水,轻声道:“嘉嘉你的绣活好于我甚多,所以我今日前来就是想请你帮我绣一件嫁衣。”
清嘉刚才没等顾琰话说完就已经知道她的来意了,心里头也早就做好了为朋友分忧的准备,当下便答应了,道:“没问题,顾姐姐这事就包在我身上!”
顾琰闻言很是欣慰,拿过一旁的包裹,里面是一件红色的嫁衣,样式已经剪裁好了,端庄大气的很,只差在上面飞针走线绣上花样了。
“瞧,这衣服我都给你带来了,”她将衣服拨开,下面竟还放着一个小荷包,顾琰拿荷包放入她的手中,道:“这是定金。”
清嘉感觉手中的荷包沉甸甸的就知道数额不少,当下要推月兑却被顾琰制止,只见她神色再认真不过:“嘉嘉你就收下吧,如若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你现在这般境况正是要用钱的时候,说起来你婆婆也算是我相熟的长辈,权作我一点心意吧。”
顾琰万分坚持,清嘉败下阵来。
“这就对了。”顾琰满意的笑了,双方都是皆大欢喜。
没过多久,顾琰就要离开,临行之前约定好了时间,双方拜别便各自归家了。女子终归是不宜在外面抛头露面太久的。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清嘉就专心致志的给顾琰绣制嫁衣,一针一线都分外用心,所幸盛夏已经过去天气舒爽,如若不然每日临窗刺绣定然十分难受。
本来时间是十分宽裕的,但谁料没多久顾琰便遣人来说,傅安博提前回了华都,年底应是要赶回东北部驻地,恐怕是不能留在家中过年了,所以应是要婚礼提前。
这消息惊得清嘉措手不及,只好连日赶工,终于是在冬至之前完工了。
但是顾琰却再也没有派人过来,清嘉等了两日心里头也是纳闷的很,但时间已经是不能耽搁了,于是便将陈母暂时托付给张大娘看顾,她自己将嫁衣包好准备亲上华都。
算算时间,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两天就能回来,所以收拾收拾就出门了。
只是当她好不容易找到华都顾琰府上的时候才知道她府上出了大事。
正当她踟蹰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顾琰听闻她来了便将她请进了府中,清嘉一见她吓了一跳。顾琰此时真是憔悴的不成样子,眼睛红肿的模样应是暗自落泪了很久,跟上次见她的情状真是天差地别。
“顾姐姐……”你怎么了?
顾琰也真是将她当做了朋友,强忍了眼泪,眼神凄凉,让清嘉看了心中发慌,不由得抓紧了手中装有嫁衣的包裹。
这到底是怎么了?
清嘉心里头在打鼓,不知道该不该问,正犹豫着如何开口,顾琰却接过了她手中的包裹,轻轻打开,嫁衣似火,她愣了愣,喃喃道:“好美……”
可是眼泪却瞬间决堤,落在了这柔软精致的红绸上。
清嘉张张嘴又听顾琰凄声道:“只可惜,我再也用不上了。”
这是什么话!?
清嘉大惊失色,结结巴巴道:“顾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什么……”
顾琰看着她轻轻摇头,示意她不用说话,然后便是一字一泪说清了前因后果。
原来,顾琰与傅安博早已订婚,本决定待到今年年末傅安博戍边回来便成婚,谁料傅安博提前被皇帝召回,两家人也是措手不及,本来想着既然早回就早回吧,提前把婚事办了就成。
但谁知皇帝召回傅安博原不是为了听他述职而是为了赐婚,对方是恭亲王嫡女清惠郡主。恭亲王是皇帝同母的胞弟,身份尊贵,显赫非常,圣宠优渥,乃是当朝权贵互相巴结的对象。
区区兵部尚书之女岂能跟皇亲郡主相比,消息传来的时候晋阳侯府就以君命不可违为由前来退婚。
只是顾琰与傅安远两情相悦,尤其是顾琰更是一往情深,一时经受不住打击昏厥过去了,傅安博听闻之后本欲前来看望却被晋阳侯夫人拦住,后傅安蓉来看望顾琰却道,如果她不愿退婚那就只能嫁给傅安博为妾。
一念之间,顾琰心如死灰。
“嘉嘉,”顾琰看着她,幽幽道:“如果是你会答应吗?”。
清嘉愣住,这样可怕的事情如果落在自己身上,她光是想想便觉得怒火中烧,心中有一团气在私下冲撞,浑身的骨头都颤栗起来。
她咬牙切齿:“妾?”手掌收紧,骨节处处泛白,字从牙齿中蹦出来:“除非我死,否则,想都不要想!”
莫说屈身为妾,哪怕是让陈巘纳妾,她都觉得恨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