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嘉神色剧变,赵宝生的家人此刻已经心急如焚,女眷更是哭得不成样子,一个劲儿的扯着她的袖子,泣声道:“嘉嘉,你快来瞧瞧,我哥哥这是怎么了,前日回来就开始身子不适,原本以为是偶感了风寒,歇息已汇入就好,哪里晓得这才一天的功夫就已经这样子了……”
赵宝生的妻子不必小姑子来的冷静,此刻也是整个泪人似的泣不成声,清嘉知道瘟疫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当下也不敢说声张,只能赶紧拉着赵宝娟的手,低声道:“宝娟,嫂子快跟我出来,这房里不能待了!”
赵宝娟瞧她脸色不佳,凝重肃穆的很,当下也被吓到了,赶紧跟着出来了。
“嘉嘉,怎么了……”赵宝娟的心不断的下沉,登时话都说不清了:“莫非……莫非是我哥哥他真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还是……?”
清嘉扔掉手里的药包,心&}.{}里头也是慌乱如麻,再看这两姑嫂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实在不晓得这话该如何所出口。
“嫂子,宝生哥他什么时候出门的,在回家之前可曾去了什么地方?”
赵宝生的妻子见她问得认真也不敢回答的马虎,便仔细的回想起来,沉吟道:“大概是半个多月前他出门,前日傍晚左右到的家,当时瞧见他脸色不太好,饭都没用只是喝了点水就睡下了,本以为是累着了,歇歇就好,”她有些哽咽,道:“哪知道第二天早上一瞧就已经是发起热来,我娘说是风寒便用土方子兑了药给他吃了,结果就开始不停的冒汗,我给他擦身子就发现浑身的红斑,病情竟是越来越严重了……”
清嘉皱眉:“那嫂子可知道宝生哥去过哪些地方不曾?”
赵家嫂子抹了抹眼泪,轻轻的摇头:“左右不过是宜县,芒庄,陶堡,王村这些地方吧,还能去哪儿,现在到处都在打仗,没一处安生的。”
清嘉不理会赵家嫂子的埋怨,听了这些话手脚已经有些发凉。
宜县前段时间就有大批的难民涌入,那些人当中有些就携带着从南方灾区带过来的时疫!
这件事情还是刘仲谋在信中告诉她的,虽然现在病发的还不多,但感染却还不自知的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当地的府衙害怕事情闹大引起恐慌和暴乱,所以要求所有的医馆三缄其口。
那些害了瘟疫死掉的人当即就被拖到无人的地方焚烧然后深坑掩埋,如今光是刘仲谋的医馆里几乎每天都有病发的人来求医,但这种时疫在之前从未有过且来势凶猛,若是感染的话最短三日就会死亡而且传染性较强,若是有过亲密接触的都容易被传染。
所以当地的官府交代医馆,一旦发现有携带时疫之人立刻报官,所有跟那人有过接触的人都会被抓起来,最终也是难逃一死。
至于其他的民众则是由医馆出面发放预防时疫的汤药,城里此刻远要比她这荒山野村来的混乱的多,到处都是官兵和禁军以防有什么变故。
刘仲谋医者仁心见到官府这般行事,虽然知道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毕竟有草菅人命之嫌,他自己迫于压力也成为了刽子手一般的存在,心里头更是难受的很。
不敢让家中父母妻儿担忧,所以只能写信告诉清嘉了,一来也是抒发自己的无奈,二来是让清嘉小心这样的时症,三来是告诉她如今世道乱了让她好好的待在家中就好,千万不可随意乱跑。
清嘉当时看了信是不以为意的,瘟疫这种东西不晓得多久才能有一次,在严朝上千年的历史上也不过寥寥几次而且都是很快就控制住了并没有在大的范围内引起灾荒。
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如今各地到处都在打仗,朝廷哪里还有心思去管这些,无非就是如刘仲谋所言那样实行‘杀错不放过’的政策罢了。
“嘉嘉,你跟我说吧,我哥哥他要怎么样才能治好?”赵宝娟是个急性子,如今已经是全无克制了,情绪接近崩溃。她自幼父母就不在了,全靠兄嫂养大,感情之深非常人所能想象。
清嘉看着她红肿的双眼,叹了声,道:“我瞧了下宝生哥的病状,恐怕是……”
她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让两人心都揪了起来,宝娟哀道:“嘉嘉,你快说啊,到底是什么!?”
清嘉闭了闭眼,心一横,道:“恐怕是得了时疫之症!”
这话一出,两人当场愣住,赵家嫂子几乎快要昏厥,紧紧的抓住清嘉的手,力气之大几乎要将她的手腕生生捏碎,声音也凄厉的让人不忍听闻:“嘉嘉,你说的可是真的!?”
宝娟也惊呆了,不可置信的摇头:“怎么可能,不可能的,你是不是诊错了,啊?”她也来拉扯清嘉,不住的说:“肯定是哪里出错了,你再来看看,我哥哥这般好的人怎么会染上这要命的病,这绝不可能!”
清嘉见宝娟状似癫狂,心中不忍,劝道:“宝娟,你冷静下,这种事情我怎么敢妄言。”
赵家嫂子此刻也已经几近崩溃,但却还尚存几分理智,道:“嘉嘉,不是我们不信你,而是这时疫之症不是儿戏,我们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也没听说谁害了这病,这着实让人难以信服啊。”
“对,这时疫之症总该有个因由,嫂子,我们还是带着哥哥去县里看看吧,说不得也不是什么大病。”宝娟此刻满心的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
清嘉明白她的意思,心里也知道如果不把这个事情说清楚,她们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但若是拖延下去,一旦病情蔓延开来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旁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她怎么会不知道这瘟疫的厉害,当下也就不遮遮掩掩了,直言道:“嫂子,你是有所不知,其实这时疫早已经在宜县和周围的村落传开了,只是官府还害怕人心不稳,引起恐慌,所以才对外宣称是死于饥痨病罢了。”
她回忆起刘仲谋信上的话,真是字字锥心:“恐怕再过些日子就瞒不住了,官府有令,所以跟时疫病人有过接触的都要被私下处理了,如果这消息传出去,这后果不堪设想。”
这下才将宝娟两人说住,愣了良久才回过神,宝娟呐呐道:“嘉嘉,你这话可是真的?”
清嘉点头:“我有朋友就在宜县开医馆,所言句句属实,绝无掺假,人命关天,我怎么敢乱说?”
赵家嫂子当场就不行了,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坐在地上,伤心欲绝,哭嚎:“天哪,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宝娟也失去理智,大声咒骂:“老天爷,你怎么不开开眼啊!”
清嘉是唯一还有理智的人,当即阻止她们:“嫂子,宝娟,你们听我说,”她看着她们,道:“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宝生哥恐怕……”
她不忍心说下去,宝娟姑嫂二人也是沉默。
男人倒下了,女人就不得不站出来主事了,赵家嫂子瞧着清嘉,眼神哀戚,但语气坚定:“嘉嘉,你说现如今该怎么办?”
赵宝生肯定是救不回来了,但她们和家中的孩子还要过下去,虽然残忍但也实在无奈。
清嘉虽然也她们难过但更知道现如今不是心软的时候,道:“你们跟宝生哥接触了这么久,为防万一,我回去给你们开几副药喝着,一旦处理好宝生哥的……”她顿了顿:“这屋子肯定不能住了,王大叔早些年在山上建了一处小屋,平日里除了山上打猎也去的少,你们暂且在哪里住些日子,等到……等到事情过去就好了。”
赵家姑嫂听了虽然难过但也晓得确实再无办法只能应下,清嘉又安抚了他们一下就让宝娟跟她回去拿药了。
一路上宝娟都泪流不止,伤心极了,清嘉嘴笨的很,不晓得怎么安慰她,只能默默的多为她们做些事。往日里没少麻烦他们,赵宝生是村子里唯一的卖货郎,针线油盐之类的生活必需品都要从靠他从县里带回来,要不然谁家缺个什么那可真是费劲。
清嘉平日要照顾婆婆很少能够出门去,全靠他才能免去来回的奔波,想到这么好的一个人马上就要离开了,心里头也压抑极了。
她把药包好交给宝娟,听见宝娟怯怯的问:“嘉嘉,是不是吃了这药就不会得那病了?”
清嘉望着她渴盼的双眼,最终还是无奈的摇头:“这药只能做预防之用,若是已经被染上的话,我也不晓得有用没用。”
宝娟眼中的光彩黯淡了许多,道:“哦。”
唉——
清嘉心中也很是无奈。
……
第二日,赵宝生就去世了,赵家姑嫂对外宣称就是突然急病,不治身亡然后草草的就埋了,丧事办的极为简单。
在那之后两人就搬去了山上的小木屋说是躲煞,村里人也没有多想,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清嘉作为唯一的知情人心中很是惦念,只要有空就去看看她们顺便送去点东西,山上的木屋很是简陋,小小的一间,两个人住着实小了点,日常生活用具均为,当初家中的锅碗瓢盆也是不能用的,衣物也都全部扔掉了。
所以她们身上穿的都还是清嘉的衣服,所幸身形差距不是特别大,略微改改还是能将就用着。
本以为只要过段时间一切无碍之后,日子就能恢复往日的平静祥和,哪知道约莫赵宝生下葬十天之后,村里的刘婆婆又出现了跟赵宝生相似的症状,清嘉心中惊骇,当下就知不妙赶紧上山,这时赵家嫂子已经出现了发热冷汗的症状。
这时疫之症每出一次就是天下恐慌,无数名医一筹莫展,莫说清嘉医术尚浅也是毫无办法。
所以,一切都瞒不住了。
这瘟疫会像跗骨之蛆一般如影随形,在这小小的村落里已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开来,直至所有人都走向灭亡。
清嘉心中一片冰凉,这,这可怎么办!?
这一切无异于灭顶之灾,这阴影像是一张大网将所有人都困在里面,她也不能例外。
难道,真的只有认命了吗?
她问,却无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