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嘉不知道陈巘对这叶修玉满怀敌意,只顾着念及他那日帮助自己圆场的情谊,所以热情极了。
若是那天没有他适时开口,她还不晓得该如何把话圆过去呢。
再加上叶修玉本来长得就好看,虽不及陈巘面容精致,英俊之极,但确实也气质出众,温润如玉,这就更让人看着舒服啦。
清嘉本来就是个活泼性子,只要别人表示出一点点善意,她都很乐意跟对方做朋友,所以饶是陈巘在一边不发一语的沉默,但场面却仍旧热络,未有冷场。
“叶大人,你也是来吃海味的吗?”。清嘉平日里的饮食清淡,吃不得大鱼大肉,所以偏爱素斋,海味若是做得好,她也爱吃,只是这华都甚少有将海味做的地道的酒楼,所以从东南回来之后,她倒是没有机会再尝一尝了。
叶修玉见她一脸的兴奋也微笑着点头:“我家乡乃是江南平湖,盛产鱼虾,水产倒是要比这边的人要吃的多些。再说我后来由滇镇调任至东南涂郡,海边的小城,别无他物,唯有海产倒还算丰盛,起先也是不习惯那清淡咸鲜的口味,后来吃的多了倒也习惯了。”
他略略的带过这些年的经历,道:“后来被征召回京,时日久了倒是颇有几分想念,最近听闻这家酒楼海鲜做的尤为地道,所以便忍不住前来凑热闹了。”
清嘉见他年纪轻轻但却也像是个见识广博的,当下更是起了兴致,直接让小二将点菜的牒牌递给了叶修玉。
“还是叶大人见多识广,我们到底还是一知半解,那便由叶大人点菜吧。”
清嘉笑眯眯的想着:能者多劳嘛,她只需要吃就好啦!
一边被忽视已久的陈巘早已经是满心郁火,听得此话不轻不重冷哼一声,引得清嘉侧目。
叶修玉还是一派安然自若的模样,悠然的让人见了就让人无端觉得碍眼。
陈巘心中冷笑,不过才走了那么点地方也敢说是见多识广,井底之蛙罢了。厚颜无耻之徒,
陈熙不懂大人之间的暗自较劲,这还是他第一次被抱出来呀,他那对没良心的爹娘整日将他关在那小小的院子里,他早就憋坏了!
可是这些大人都好可恶,只顾着自己说话斗气都不理他,陈熙最讨厌别人忽视自己了,于是两只不安分的小爪子亢奋的拍着桌子,希望能够引起大人们对自己的关注。
不想她娘亲现在却没空理他,反倒是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语重心长道:“熙儿啊,娘在跟叶大人说话呢,你可不可以安静一会啊?”
陈熙愣愣的看了一眼他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被嫌弃了,一下子自尊心严重受损,愤怒的扭转身子,扑回了自己父亲的怀里,咿咿呀呀,伤心极了。
呜呜,爹啊,娘她不疼我了呀!
陈巘轻轻的安抚难过中的儿子,动作极为温柔,叶修玉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两人视线交汇的瞬间,陈巘注意到他眼底隐隐的笑意。
“小世子这样的活波可爱,看上去倒是要比寻常孩子要机敏些。”
清嘉一听也是高兴,但又要故作谦虚:“哈,这孩子闹腾的很,有些时候也让人头疼。”
叶修玉表情甚是柔和,伸出修长的手指模了模陈熙柔女敕的脸颊,陈巘瞪大眼睛按着他然后一下子就抱住了他的指尖,小模样还是一如既往的狗腿。
“……上一次也没能好好瞧清楚,今日见了才知这孩子模样生的这般好。”
陈熙被养得很好,一点也没早产儿该有的孱弱,除了一两次小病小痛之外再无其他病症,现如今白白女敕女敕,活泼的很。
简直就是一枚沾了蜜糖的糯米团子。
清嘉也替儿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道:“哈哈,这是当然的啦,他长得像我嘛!”
这人是夸不得的,但凡稍稍熟悉一点,她就能卸下心房,稍稍不注意就路出马脚,瞧,现在可不得意忘形了嘛。
难得的是叶修玉竟也附和,表示赞同:“夫人所言甚是。”
只是陈巘却是再也听不下去了,这叶修玉到底想做什么,这样的曲意逢迎也是够了,在朝堂上可见不着他这般的好说话。
更可气的是清嘉这个傻丫头,可曾有一点警惕心没有?
一个半生不熟的外人罢了,这样掏心掏肺一点防备也没有,哪天被人卖了也不知道。
好在酒楼的知道今日雅间之内的乃是贵客,所以做事情周到细致了不少,很快小二就将他们所点的菜上齐了。
菜肴十分精致,看上去赏心悦目,可口的很,还配备着有口味清醇的果酒,正是清嘉的最爱。
叶修玉尝了一口,浅笑道:“今日还是托了将军和夫人的福,这家酒楼每日都是宾客盈门,人声鼎沸,纵使我有心想要清静那也是力有不及,现下竟也能得此安逸,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清嘉完全不知道这家酒楼是何等火爆,若是不提前知会店家预定位置,那定然是不可能有有座的。
大堂里都是人来客往,那就更别提什么清幽雅间了。
若非豪贵怎么能够有此待遇?
叶修玉官位已然不算低,正二品大学士竟也只能蜗居角落,由此可见,陈巘为了妻儿用膳不可谓不煞费苦心。
清嘉傻乎乎的猜测道:“大概是店家瞧见我是女眷又带着孩子所以好心的让我们坐在里面吧。”
陈巘沉默的抱着儿子,叶修玉也只是但笑不语,只有清嘉叽叽喳喳闹得很,一点也不懂什么叫做食不言,寝不语。
哼,她是小女人又不是什么大君子才不要遵守这些所谓的规矩呢!
清嘉一口咬掉陈巘给她剥好的虾仁,口齿不清的问道:“对了,叶大人,你上次为什么……要帮我们呢?”
闻言,陈巘剥壳的手微微一顿,唯有叶修玉安然自在得很,喝了一口清茶,缓了缓口中余味,这才悠悠道:“此事说来话长,”他对着清嘉和陈巘举了举杯示意:“若是夫人真想知道的话,我们改日再细谈便可。”
“哦……”
清嘉有些失望,但却也不强人所难。
叶修玉见她因为好奇没能满足而失落,这便轻笑一声:“夫人不必担心,在下对你们绝无恶意。”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清嘉连连点头,这是当然的啊。
陈巘虽是对他满怀敌意,但还是明白这个叶修玉虽然直到现在也是立场不明,但却也从未将他当做过朝堂上的对手来看。
如今至多也是私人恩怨罢了。
叶修玉仍然一派风流情态,不动声色便转移了话题,清嘉最容易上这个当了,由此也听得津津有味。
“……那叶大人你就没有别的亲人在华都么?”
叶修玉微微颔首:“是了,孤家寡人一个,倒也无牵无挂,乐得自在。”
闻言清嘉瞪大了眼睛:“咦,叶大人你还没有娶妻吗?”。
叶修玉瞧着跟陈巘一般大的年纪,人品模样又是这般好,何至于二十五六也孤寡一人呢。
叶修玉点头:“在下尚未娶亲。”
不等清嘉在说什么,他便有讲了些他的成长经历之类的东西,当清嘉听到他曾经是头名状元的时候,惊叫连连。
算起来,若是当初陈巘未有弃文从军,那他们说不得就会在考场上相遇呢。
“那叶大人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清嘉好奇极了,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子孤身一人在华都为官,行事做派颇为特立独行,清高孤傲得很,处处都偷着神秘的味道啊。
叶修玉闻言微微一顿,转而唇角一勾却是笑了:“自我有记忆开始我从小便是跟着母亲生活,大概四岁那年母亲带着我去寻亲,路上不慎走散,我被一户贫苦的猎户捡回了家中,收为义子,抚养长大。”他的笑容淡了一些:“那个时候还太小,长大之后这段记忆就全然忘了,一直至我十八岁的时候,义父病重,临终之前才将我的身世告知于我,我便也隐隐约约想起来一些事情了。”
清嘉听得他年幼坎坷,同情不已,连连唏嘘,感叹造化弄人。
“义父去世之后,家中仅有的积蓄也全部用作操办义父的后世,好在我一手丹青尚算能够入眼,勉强糊口,大致无虞。于是在守孝期满之后我便回去了一次我的祖籍,正是江南平湖,只可惜时间太过于久远,我的记忆也早已斑驳不清,未能找到我父母的踪迹,只寻着了我外祖一家。”
叶修玉的回忆漫长,清嘉也听得认真,一点也不曾插嘴。
“那时候外祖早已过世,只剩下了些表亲,从他们的口中我依稀知道了些内情。原是我父母结合本不被我外祖一家应允,但母亲执意下嫁,甚至不惜以死相逼,外祖无法只能随她。不想成婚后一年,我父亲正逢要进京赶考,从此便是一去不回,只是他临走之前我母亲便已是身怀有孕,本以为赶考数月定当能回,却不知此后数年父亲却是杳无音讯,”说到这里的时候叶修玉眸色逐渐加深:“一直到我四岁那年,母亲再也等不下去了,这就带我前往华都寻我那去而无返的父亲。”
清嘉连菜也不吃了,听得万分入神:“那,叶大人的父亲真的是在华都吗?”。
叶修玉冷笑一声:“对,不仅人在华都,还另娶了高门贵女为妻。”
“啊!”清嘉惊呼一声然后察觉自己失礼,这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叶修玉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反倒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便是痛快的一饮而尽,这才再度开口:“我母亲在前往华都的路上与我走失,此后便再也没有了消息,五年前,我中了状元,辗转多时才知道了我母亲当年确实到了华都也确实找到了我父亲,但是那时候已经太晚了,她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清嘉听到这里早就忍不住了,惋惜道:“唉,红颜薄命,莫可奈何啊。”
叶修玉静静的喝酒,一壶果酒不须臾便见了底,他这才直视清嘉,眼神仍是一片清明,未有片刻朦胧。
声音似乎也是被酒水侵染得久了也有那么几分轻飘飘,让人沉醉的味道:
“她遇人不淑,一生悲苦,怪只怪那负心薄幸之人始乱终弃,无德无形。”
清嘉重重的点头:“就是!”
陈巘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也颇有几分诧异,不想这叶修玉看起来是如此洒月兑随行,但身世却也很是坎坷。
不得不说,造化弄人。
“那叶大人你跟你那父亲相认了吗?”。
这话几乎算得上是明知故问,从叶修玉的语气来看应是对他那始乱终弃的父亲耿耿于怀得紧,依他这般孤傲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前去相认,想来也是不屑之极吧。
果然,叶修玉眼角闪过一抹似嘲非嘲的余光,声音冷得透骨:
“他当初既抛弃我与我母亲,想来也是希望恩断情绝,不复相见。既是如此,那他日后种种于我便是陈年往事,不值再提,我又何必多此一举,一厢情愿的贴上去。叶修玉再是不堪也无需如此。”
清嘉听了这话不由叫好:“对,这样狼心狗肺,抛弃妻子的负心汉,合该天打雷劈才是,叶大人这般谦谦君子,可不能沾染上这晦气!”
她握起小拳头,简直像是即将炸开的毛团。
这小女人多愁善感,往日看个爱情话本都要长吁短叹好几天,如今乍一听闻这样的事情,自然是感慨万千,愤愤不平的。
叶修玉见她这样怒火中烧,竟是比自己还激动两分,本来肃杀的眸光又逐渐趋于平和:“夫人无需为这样的人动怒,我与他早已是恩断义绝,纵使再见也应该是形同陌路罢了。”
清嘉这时也察觉到自己刚才确实有点过于激动,当下也不好意思起来,正当有几分尴尬的时候,正巧陈熙闹了,呜呜,他好饿啊,可是大人都只顾着说话都没人理他。爹爹的胸膛又平又硬,他都找不到吃的呀。
这小爪子趁着大人们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在桌上一阵乱模,好不容易给模到了一块香香甜甜的点心,这便迫不及待的送进嘴里,不想还没来得及舌忝一口就被他爹无情的拿走了。
陈熙委屈的哇哇大哭,小身子一抖一抖的不听使唤。
清嘉这个失职的娘亲总算注意到自己儿子了,连忙将孩子接过来,陈熙本能的找吃的。
陈巘见状叫来小二端来一碗温热的羊乳,再用小勺子一点一点的喂給儿子。
羊乳不及母乳的味道好,陈熙跟他爹一样挑食,但是此刻却是饿得很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吃一半漏一半,一小碗羊乳下去,总算是心满意足的打个饱嗝,安安分分的睡着了。
清嘉哄好了儿子,一抬头便见叶修玉极为温柔的目光落在她们母子身上,真是说不出的感觉。
“不曾想叶大人身世也是这般坎坷,”清嘉对他充满了同情和钦佩:“……果然还是再无至亲之人了吗。”
这一句轻若叹息,原本以为他不会听到,不料他却回答了:
“不,其实我还有一个妹妹尚在。”
“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