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琰欲言又止,眼中满是愁绪,清嘉瞧着也没了胃口,呐呐的放下手中的点心,默默的捧了一杯茶喝了一小口,唇齿之间,清香缭绕之际才慢慢的缓过神来。
不曾想,顾琰已经封为贵妃,膝下两个皇子傍身竟然也在这宫中过的如此艰难,纵说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也不足为过。
清嘉鲜少看到顾琰如此心不在焉的情态,可见如今的情势是真的让她烦忧在心了。
“唉……”
清嘉也不由叹气,这可怎么办,朝堂的政事她又是半点不懂,以往陈巘偶有提到她也是兴致缺缺,所以现在竟是一点忙也帮不上。
顾琰却是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这是叹什么气,嗨,都是我,说这些给你听做什么,白白惹你不痛快。”
清嘉连忙摇头:“不是的,顾姐姐我只是在懊恼自己竟是半点也帮不上你的忙……”
顾琰伸出一指按住她的嘴,道:“嘉嘉,千万不要这样说,你的存在就是帮了大忙了。”
是的,若非有她,此刻顾琰的处境将会是更加艰难。
傅安蓉有晋阳侯府撑着,淑妃有唐友年靠着,她虽也是朝中权贵之女,但顾修槐为官多年,素来不参与朋党之争,所以未有形成什么集团势力,所以前朝顾修槐难免会有些时候左支右拙。
由此,陈巘显得尤为重要。
若非有她与清嘉的这层情谊在,她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但左右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就是了,估计早就被这满后宫的豺狼虎豹,蛇蝎妇人给生吞活剥了吧。
所以,顾琰真的很感激清嘉,有些时候真觉得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若非如此,当年怎么即使在那样的情况下见到她却也一见如故,万分投缘呢。
她看着清嘉担忧的目光,不由笑了:“嘉嘉,你要相信,纵然我有些时候实在是身不由己,但你我之间的姐妹情谊是决然不会有差的,只要有我在一天,我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顾琰的语气越发温柔:“我是真的将你当做妹妹来看的。”
她对清嘉从来不是什么纯然的利用,只是有些时候实在是情非得已。
所以,每次清嘉全然信赖的眼神她都有些心虚。
清嘉听了既是羞涩又是高兴,心中说不出的欢喜,顺手又模了一块小点心吃着,顾琰的话让她像是在路上捡着了什么宝贝似的美滋滋的。
顾琰说将她当妹妹呢,清嘉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十分容易感动,要知道陆清宇还是她真正一脉相承的姐姐呢,但却从未想过将自己看作亲人。
这怎么能让清嘉不感慨,有些时候,命运就是这样千奇百怪,不成规矩。
明明一面之缘,如今却姐妹相称,有些人纵然你同处屋檐却也疏离冰冷,亲情寡薄。
清嘉以前不觉亲情有重要,但自从生了儿子之后,每日看着那活泼可爱的小生命,那真是整颗心都融化了。
从此以后,她也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血缘至亲了。
只要她好好的将他养大,他以后就会粘着自己,跟着自己,爱着自己,这是多么美好的一种感受。
亲情,这种她从来都没有得到过,曾经也觉得不重要的东西,或许上天真的要将它以另一种方式还给自己了。
清嘉缓缓将点心咽下去,抬头望着顾琰小心的问:“顾姐姐,上一次你站出来为我们说话,我瞧着皇上面色不郁的模样,后来可曾有为难你么?”
顾琰微微一愣:“你怎么想着问起这个来了……”她给清嘉倒了一杯茶,塞进手里,道:“……君心难测,在那个时候,无论是否要开罪于他,我也必须站出来,若是不然,那又该如何收场?”
清嘉一听紧张了:“如此说来,他果然还是怪罪于姐姐了么?”
天啊,这个是非不分的昏君真是无可救药了!
顾琰见她像只小刺猬一样浑身的刺都立了起来,忙是安抚:“他素来便是如此的,我这日子还算过的,如今两个孩子还小,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不至于真将我往那冷宫中一扔也就是了。”
顾琰这话说的好不心灰意冷,足可见她对皇帝不仅毫无夫妻之情,甚至还隐隐有些厌恶和排斥在其中。
清嘉见了很是心疼,她怎么也没想到顾琰在宫中竟是过的这般心力交瘁,勾心斗角也就罢了,可顾琰如此骄傲,每日见着一个自己毫不喜欢,甚至有些厌恶的男还不得不曲意奉承,不知心中该有多难受压抑。
“果然还是我们连累了你吗?”。
清嘉十分内疚懊恼,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顾琰日子本就过得艰难,现在还被自己连累,这可如何是好?
皇帝虽说是个不长眼的昏君,但以前对顾琰还算不错,不至于冷落,那面上总算有皇恩顾着,倒要比现在赤手空拳要好得多。
“嘉嘉,别多想,”顾琰何等聪慧,无需多看也知道她此刻的内心所想,赶紧阻止她:“如今在这宫中傅安蓉一手遮天,整天想着法子的媚上邀宠呢,不单单是我其他宫里也是一样,宫门冷落已是常态,若是每天都为这些事情烦忧,那日子真是不能过了。”
陈巘素来对清嘉百般疼宠,所以她自然体会不到,在这深宫后院之内为了一个男人的眷顾,要付出多大的心力和代价才能得到。
勾心斗角,不折手段。
为了争宠,那是什么也顾不上了。
女人的矜持,做人的底线。
在滔天的权势面前,全然不重要了。
“所以说,嘉嘉,你真的很幸运也很幸福,知道吗?”。
顾琰轻轻的抚模清嘉的脸,语气轻柔的一出口就碎在了空气中。
清嘉握住她的手:“顾姐姐……”
顾琰与她十指交缠,侧在她耳边道:“……虽说以前皇帝也颇多偏爱,但却也不像是如今这样荒唐,几乎是冷落了整个后宫。倒是不知道傅安蓉到底使了什么法子,让皇帝神魂颠倒,着迷得厉害。”
清嘉撇撇嘴,打抱不平道:“我觉得那个昏……皇帝眼光真是糟糕透了,傅安蓉可没有顾姐姐你好看呢!”
脑子也不好使得很呢。
顾琰见她情态可爱,忍不住刮了刮她女敕女敕的脸颊:“哎呀,听着嘉嘉说这话,我心里就高兴啦,”她笑眯眯的说道:“只是若说美貌,那是什么人也比不上嘉嘉你的”
清嘉倒是也不装模作样,嘿嘿一笑,甚是得意,还从袖中模出了她随身携带的小镜子瞅了瞅,那臭美的模样惹得顾琰哈哈大笑。
一下子情绪发泄出来,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哦,对了,”轻松之余,顾琰还想起一件事来:“今日正好你来了,恰好有事情要请教你。”
“啊?”
顾琰拉着她,走进了内室,这是她平时休憩和看书的地方,清嘉也是第一次走进来。
还来不及左顾右盼就被顾琰叫住,只见她神色十分郑重其事,一字一句道:“嘉嘉,最近这段时间,傅安蓉手段了得,皇帝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每日就宿在她宫中甚至连门都不出,前几天宁儿生病,我派人去请竟也被挡了回来,这种情况从未有过。”
清嘉听了连连皱眉,这昏君真是够了,皇帝做不好竟连父亲都也做不好么!?
她家那个刚刚做了爹的,每日还知道抱着儿子哄,现在还学会了给他穿小衣服呢!
但是顾琰的重点显然不在这里,她走到一个梳妆台前,拉开了其中一个匣子,一边在其中翻找,一边道:“我觉得其中定有什么古怪,可是昭阳殿的人口风紧得很,太医也对此讳莫如深,我实在无法便找了个时机,让人混了进去,希望能查出些什么眉目来。”
顾琰模出一些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纸包,她看着清嘉,解释道:“……结果我发现傅安蓉将这包东西每日给皇帝服用,皇帝似乎也十分受用,我不懂药理瞧不出里面有什么名堂,便请来了刘仲谋他也有几分拿捏不准,说是或许你能够辨知一二。”
她将纸包交到清嘉手中,道:“你也知道,这宫中眼下太多,我不敢行事张扬,所以只能小心的收着想着哪日见了你能够问问,正巧你今天来了,希望能够解开我心中的疑惑。”
如今傅安蓉每日每夜都给皇帝吃这个东西,闹得皇帝整日留恋她宫中,乐不思蜀。顾琰现在其实已经无心争宠,但却也觉得其中着实古怪的很。
若是闹不好,或许能从中得到点什么把柄也是好的。
无论如何,别人都出招了,那她总不能坐以待毙,万事不知吧。
清嘉拿过那包东西,轻轻的打开,瞬间一股异香扑鼻而来,瞬间让她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怎么了?”
顾琰见她紧紧皱着眉头,心下也是一紧,不等追问便听到清嘉道:“顾姐姐,你快将那香炉里拿出去。”
“哦,好……”
顾琰赶紧将桌案上的正在燃放这香料的白玉炉子拿了出去,片刻之后又回来便见到清嘉脸色极为凝重的看着纸包中的不明粉末叹气。
“嘉嘉,可是好了?”
清嘉唇角紧绷,点了点头,顾琰走过来瞧了一眼:“可是有什么眉目了?”
“顾姐姐,你确定这是傅安蓉将这东西给了皇帝吗?”。
顾琰鲜少见她如此严肃的模样,不由也是一愣,点头:“想来应是错不了……”
这是从傅安蓉宫中带出来的,自然也是跟她月兑不了干系才是。
这一点毋庸置疑。
顾琰不敢追问,只能等清嘉主动提起。
“……这东西顾姐姐千万不要留着,我走之后就将它,”清嘉也是一顿:“……埋掉,对,埋掉就好。”
“嘉嘉……”
顾琰还想问些什么,清嘉确实抬手阻止了她,转过头,目光沉静得吓人。
“顾姐姐,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她轻轻点头:“是的,我知道这个,但是一时半会儿我无法解释清楚。”
顾琰心中现在也有了几分紧张,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能让清嘉这般郑重其事,不过,显然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傅安蓉你在玩火!!!
不知道为什么,得出这个结论,顾琰竟隐隐有些兴奋。
这种感觉像是在斗争中无意之中得知了对手的命门死穴一般,简直不能更让人激动振奋了。
她有多恨傅安蓉,她自己也说不清,但那大概是一种不死不休,绝不放过的强烈敌视情绪。
清嘉见她目光之中隐隐泛着激动的光:“顾姐姐,你还……”
好吗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她就被顾琰抓住双臂,只见她情绪略有失控,道:“嘉嘉,告诉我,我想知道!”
清嘉怔怔的看了她一会儿,这才呆滞的点头。
顾琰粲然一笑。
……
清嘉让顾琰拿来了一个瓷盆,里面还有两尾鲜活的鱼,她用小拇指的指月复在那粉末上轻轻按了一下,沾了些微起来,再将小拇指放入盆中。
顾琰不明所以,但也不敢惊动她。
不过须臾,奇异的一幕发生了,这盆中的两尾小小的红鲤鱼竟是一反刚才悠然的常态开始躁动起来。
它们互相追逐,互相冲撞,在这个不大的瓷盆中疯狂的摆动身子,激起大大的水花,落在顾琰的脸上,惊得顾琰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儿?”
但是清嘉只是淡淡的看着并未回答,顾琰转过头便见那盆中已经有了不少鳞片沉浮其中。
只是红鲤鱼还像是不知道疼痛一样,继续翻腾,挣扎,最终啪的一声,摔落在地上,但身子还跳得老高,惹得顾琰花容失色。
“来人,快……”
清嘉却在此时捂住了她的嘴:“顾姐姐,这事情你知道就好,不要让任何人察觉到。”
顾琰唔唔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表示明白。
清嘉遂放开手,那两尾鱼已经是强弩之末,很快就挣扎着不动了。
“这……”
顾琰吓得退后了两步,脸色几经变化,稍显苍白。
清嘉叹了口气:“顾姐姐,你也看到了,这东西不是个简单玩意儿。”
顾琰连连点头,这简直就是个催命符啊!
“到底还是嘉嘉你见多识广,刘仲谋说的果然没错,没什么是能瞒得过你的眼睛的。”顾琰有些惊疑:“只是,这到底是什么?”
清嘉顿了顿,摇头:“……这东西的主要原料来自于关外,南疆也有少量,乃是强烈的致幻药物。”
她看了眼那些剩下的粉末,沉重道:“若说名字那也是各地不同罢了,只是我还从未见过提炼到如此纯度的。”
……
清嘉经此变故之后再也无心与顾琰寒暄,这边起身告辞,临走之时险些将儿子也忘在那里。
陈巘见她回来的时候脸色不佳,不等他问什么,清嘉就径直去了自己的药房。
“别跟着我,”她将儿子交给陈巘,再次强调:“……也别进来。”
门被关上。
清嘉开始翻箱倒柜,脑中努力的回忆着过去的凌乱思绪。
没有人知道她为何如此反常,只有清嘉自己知道原因。
那是因为,在顾琰哪里见到的那包粉末。
她也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