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说话哪儿有你插嘴的份,没点教养!”于花草高台下巴,斜着眼看她,高声呵斥道。
“谁要卖我女儿,把我也给卖了吧。我们这一房都不是于家的人,任谁都能想卖就卖,想骂就骂。我们活着也没什么意思,索性把我们娘三都卖了吧!”白氏闻言,终于崩溃了,眼泪不要钱似的往脸颊下淌,一旁的于希似乎也感同身受,张开嘴,跟着“哇哇”大声哭出来。
于重田见状,站了起来,走到于老爷子面前,而后‘噗通’一声,直挺挺的跪下去,坚毅着一张脸道:“爹,你是个公道人,说句公道话吧,我们也是您的子孙,不是从外面拣来的,这命也不是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定的。”
“你们别再欺负我爹娘,还有我妹侨儿和希儿!明明是大伯娘自己打翻油灯,点燃那些纸,差点烧毁房子,这些你们不是都亲眼看见的吗?为什么还要睁着眼睛说瞎话?”于丰豪也站了起来,不忿的冲上头几个大人,怒喊道。
“你们这是要反了,反了天阿!”毕氏最是不能容忍儿媳妇,小辈们出头顶撞,当即狞着一张皱纹横生的脸站起来,指着二房一家怒斥。
“好了,都起来吧,谁敢再提卖孩子这事,她就不是我于家的人,我于家也养不起她,哪里回来的就回哪里去吧。至于勤哥读书,有得书读就读,没有也能过,横竖不能干那禽兽不如的事!都散了吧!”于老爷子说完,大手一挥,自家先起身拄着拐杖走了。
他弯下去的背脊,看着像是忽然老去了十岁似的。
于花草一听他爹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用帕子抹着眼泪道:“娘,你得给我作证,谁说要卖她们了。”
“你别听你爹的,你爹老糊涂了,只要我在这个家一天,我看谁敢动你。”毕氏说着,眼神凉飕飕的扫过二房这一家大小。
于侨终于忍不住暗地翻了个白眼,这于花草还真能狡辩,当别人都是傻子呢?还有毕氏,这双标的做派也是没谁了!
于重建见他爹不管,于是等屋里的人都走光之后,忙拉着他娘,重又坐回堂屋,嘀嘀咕咕的在小声哀求什么,他娘却皱着眉头,一脸无能为力的连连遥头。
而站在下面还没好转过来的李氏,没有一个人想到去管她。
这场闹剧,让于侨感觉有得有失,虽然算他们胜出,但她心里也自此留下了一个大疙瘩,不去抚平的话,她怕自己会被憋死!
于重田这屋虽然没被烧坏,可却烧得一屋子都是焦味,没法睡人。洗完澡的他和于丰豪,只好抱着铺盖在白氏这屋打地铺。
半夜,当于侨睡得迷迷糊糊时,感觉自己的脸被什么润润东西给打湿了,她那进入梦乡的混沌意识,由此有了抹清醒。
“侨儿失足掉到河里,受上天眷顾才醒了过来,也不用再卖了,为这,我不知道庆幸过多少次。却不想她还是留下了病根,哎,我们就是对作孽的父母,不配生儿育女!”白氏一面压抑着哭声抽泣,一面哽咽着小声诉说,生怕自己的动静吵醒了几个孩子。
“我……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和孩子们,你别哭了。”于重田一面说,一面走上前,去给白氏擦眼泪,他的动作很笨拙,神色也满是心疼和懊悔。然而不善言辞的他,来来去去的只是说这几句。
“我怎么能不哭,侨儿得了那病以后可怎么办,你想过没有。”白氏话里满是担忧,眉头也皱成了一个川字。
“大不了,我们养她一辈子!”于重田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沉声回道。
“我也想,可是我们总有老的一天,到时候谁来管她?”白氏又道。
“不是有豪哥嘛,豪哥这孩子胆大心细,不像我似的,将来指定有出息。”于重田说着,握住了白氏的手,轻声安慰。
于侨把眼睛眯开了一条缝,一眼就看见了于重田和白氏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她嘴角略一抽搐,又尴尬的赶忙把眼睛闭上。
她前世虽然谈过男朋友,但一直没有结婚,还是个黄花闺女呢,也就是俗称的老处女。这是她一直骄傲,却又认为很丢面子的事。
“我是后悔,当初听信他们的话,以为把侨儿卖了,只是暂时的,等过段日子伟哥成了亲,就能把侨儿给接回来。却没想到那陈家是火坑,只要去了命就没了。”说到这儿,白氏的神情里净是失悔。
“伟哥那孩子……我们管不了,由他吧。陈家的事,说到底都是我的错,事先也没去探探,就点头答应了,根本不赖你。”于重田说到去向不明的于丰伟,心里是有些担心的。纵然如此,关于于丰伟对他们的欺骗,狠心拿亲妹子的命来娶妻的事,他心里要说不失望那也是假的。
听着夫妻两的深夜忏悔,于侨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虽然于重田和白氏先前不知道陈家里面的详情,但在李氏和于丰伟的一唱一和下,到底是点头答应了,并且因此间接加快害死了自己的女儿。其实她心里一直很为从前的于侨感到不值当,所以即便是可怜于重田和白氏在家里的境况,行动上也站在他们这一边,但从心底里讲,她是有介怀的,也不大想和他们过分亲近。
然而现在听着夫妻两的忏悔剖白,于侨感觉心里的那一点介怀释然了,而在天上的那个’于侨‘应该也可以感到欣慰了吧。
次日天还没亮,于重田和白氏便起来梳洗。
于丰豪待他们出了门,骨碌一下起身爬了起来,穿好衣裳的他先打开条门缝,朝外四下瞅了瞅,见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他便转过身,钻到了床底下,抱起那一大摞宣纸,找了一件于重田破得已不能再穿的大衣衫严严实实的盖好后,方才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一溜小跑了出去。
等到他气喘吁吁的又跑回来的时候,天已蒙蒙亮了,于侨和于希也伸着懒腰醒了,准备起床。
“我东西放好了,你们放心吧。”于丰豪高兴的告诉于侨和于希。
于侨一面给于希穿衣裳,一面点了点头,望着于希青紫的膝盖心疼的说:“希儿,你昨天是真摔的?不是让你假装受伤喊疼,把爹娘引出去就行了吗?”。
“我是想假装,可是那椅子我控制不住,我一推桌子,它就倒了,椅子那角刚好扎到了我的膝盖上,真的好疼呢。”于希撅着小嘴,用小手轻轻一点自己受伤的左膝,当即疼得龇牙咧嘴。
“疼就别再碰了,我先给你上点药膏止疼。”于丰豪从柜子里找出来一包油纸,这药是白氏昨天晚上交代他一早定要给于希抹的。
“希儿,你的脚这几天都得少动,你就待在家里好好养着,想吃什么,等我和哥去镇上,卖完东西回来的时候给你买。”于侨说道。
“我也想去。”于希两眼期待望着于侨和于丰豪。
可两人一边给她抹药,一边不约而同的对她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