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芳苓提出该给解语梳什么发髻的问题,尹千何便问道:“你会梳米奇头吗?”。
芳苓眨了眨眼,“米奇头?听都没听过,什么样的?能不能梳给我看看?一般我看人家梳一遍就学会了。”
“我也不会。大概就是像解语腰上那个蝴蝶结一样的发型,梳在脑后但要露过头顶的。”
“这样的?还真没见过。梳这种发髻会比较好看吗?”。
“应该会吧,正好跟裙子上的蝴蝶结相呼应。而且,最好不要佩戴发饰,就以一头黑色长发体现出美感。”
“那我回去试试吧,看着也不难的样子。”
尹千何道:“好。”
解语道:“那这衣裙多少钱?我该问你买过来才是。”
“不用了。过些日子我还想请你帮个忙,得用上这条百蝶裙,这会儿送给你就当是提前奉上的谢礼吧。”
“但做这百蝶裙肯定费了你不少心思,你是做生意的人,不能总是这样让我们占便宜,钱还是要给的。”
“解语,你听我说,真不用。你要是肯帮我这忙,我得到的好处会比卖这条裙子的钱多多了。你别以为我吃了亏,我可是很会打算盘的,完全用不着担心。”
两人推却了一阵,尹千何最终还是没收这钱。
————————
秦重收到一封信,信以稚女敕的笔触写道:“秦二爷,上次你在我店里投资了一百两银子,就是我的合伙人了,那关于店里的一些大计划还是应该跟你商量,征得你的同意。
正好这几天我有些想法,希望你能在今晚戌时四刻到店这边来商议一下。我就在观桥边等你,请务必要来。
尹千何致。”
信是尹千何让陈四嫂的儿子小丰送到秦家的,为了写这百十来个字,她足足花了两三刻钟,不会写的字都是找尹千仪问了才写的。字是不太好看,但还算整齐能入眼。
“这位尹姑娘,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这是秦重看完信后的第一反应,字写得好不好的问题他倒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尹千何不知道又有什么新奇想法要拉上他。
当晚戌时左右,解语和芳苓坐了车到尹家找尹千何。彼时,解语已经梳妆打扮好了,芳苓真给她梳了米奇头。
不出尹千何所料,的确很适合她。
“解语,这发型太适合你了。”尹千何欢喜地说道。
芳苓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
“呵呵,是是是。我们还是快过去吧,要是秦二爷先到就穿帮了。”
解语道:“放心,二爷一向很准时,不会迟来,但也不会早到。”
尹千何道:“那我们也还是先过去准备着,周全点儿总是好的。”
“嗯,好。可是,我见了他又该说些什么呢?”
尹千何一手叉腰,戏谑地笑道:“这种暧昧场景,当然应该情意绵绵地谈情说爱喽。”
说得芳苓“噗嗤”笑了出来。
三人来到观桥之下坐了一会儿,估模着时辰差不多了,尹千何与芳苓便躲到桥对面藏了起来。
出于礼貌,秦重依约前来会尹千何。
走至观桥附近时,却见桥对岸站着位娉婷袅娜的女子,着一身华丽又奇异的长裙,立于皎洁的月光之下,清丽世无双。
虽然由于距离问题,不能完全看清,但秦重仍能隐约看出那女子就是解语。
秦重看云想衣店门紧闭,又无灯光透出,四周也不见尹千何的踪影。将这种种迹象与前些日子尹千何询问关于解语的事串起来,他便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想及此,他犹豫了半晌,还是回了身。
尹千何与芳苓躲在一旁偷看情况,等人最无聊。好不容易才等到秦重出现在视线范围内,却只见他略站了站又往来时的方向离去。
尹千何不解,赶忙追了上去。
“秦二爷,秦二爷,等等。”她追到一个巷子口才把秦重喊住。
秦重停下脚步,侧身看着朝自己跑来的尹千何。
尹千何跑到他身旁质问道:“你怎么来了又走了?”
“我看姑娘的店里没人,以为姑娘没来。”
“我来了呀,只不过不在店里而已。那现在既然见到了,我们就过去说话吧。”
“姑娘真的是为了店里的事才找我的吗?”。
尹千何警惕地说道:“当然,不然还能为了什么?”
“那不妨就在此处长话短说,我还要早些回去处理点事。”
“这……还是去店那边谈吧,这里也没个坐处。”
“我不介意站着说话,除非姑娘有非要去你店里才能说话的理由。”秦重定睛凝视着尹千何,一脸怀疑。
尹千何听他话中有话,猜他可能是因为看到了解语,疑心她是故意骗他出来。
既然如此,她只好直说:“你看到解语了吧?没错,我就是为了她才把你喊出来的。你为什么都不愿意见见她?她哪里不好了?明明是个大美女,而且人也很好。”
秦重沉默片刻,而后轻轻叹息道:“有的美只是刹那的,有的美却是永恒。”
“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曾经沧海难为水是吧?你种想法最要不得!难道我们最应该珍惜的不是现在所拥有的东西吗?失去的都已经回不来了,就应该放手。”
“随姑娘怎么说吧。如果没有别的事,那在下就回去了。”
秦重言毕即转身准备离开。
尹千何对他这种逃避的态度大为光火,便大声斥道:“人不能总是活在过去的悲伤里,不能正视过去的人是没有将来的。你总是这样逃避,还是男人吗?”。
秦重离去的脚步停了下来。
尹千何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曾经有个挚爱的未婚妻,可是,她已经去世很久了啊。你难道就想一辈子抱着对她的思念不放,不给自己一个解月兑的机会,也不给别人任何机会吗?
我想,如果你那位未婚妻子在天有灵的话,看到你为了她这么折磨自己,肯定不会原谅你的。你这样做,究竟对得起谁?”
她提起秦重的未婚妻,本来只是想给他一个当头棒喝,却深深初触及了秦重心中的伤。
他贯常平静的心绪因此大动,以另一种不同于往常的慑人气势回首对尹千何说道:“姑娘说的对,我对不起她。她怎么可能原谅我?我又怎敢奢求她的原谅?
我就是个薄情寡义、狼心狗肺之人。当年若不是因为我胆小怕事而辜负了她,她根本就不会投河自尽。你知道吗?她就是在观桥边上了断自己一生的,为了一个完全不值得的人。
今时今日,莫非姑娘还想让解语为这样一个不值得的人而受伤不成?”
他的话冷如冰棱,句句刺痛着别人,更刺伤着自己。
尹千何呆站着不知该说什么,直到秦重孤单的身影没入远处的黑暗。
他真的是这种人吗?
她耳边萦绕着他那番激烈的话,但脑中挥之不去的,却是他那闪动着强烈悲戚和愤慨的眼神。那眼神中有着一个无情之人不该有的、不会有的、比泪光更震撼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