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将周边的云层染红瑰丽又耀眼,湿腾腾的雾气让一切都变得迷蒙,远近山峦在云海中出没,让人看不真切。
疏影昨夜还是受了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惊醒了还在熟睡中的几人。真上来却没了赏景的心情,脑海中闪现出来的都是些古人吟唱了千万次的旧辞,她无力去称赞这片盛景,略显沉重的头让她连眼睛都不想睁。
路敬淳整理好衣物,朝阳与他的双目相平,在这片广阔无垠的天地间心也得以洗涤,良久他才说道:“先前与你说你不听,如今遭罪难过的却是自己。景是好景,如今你怕是无心赏了罢?”
疏影狠狠瞪了他一眼,可因着生病眼眶发红布满水意,含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路敬淳抿唇笑笑,往前走了几步,与众人拉开一段距离也不知在想什么,孤寂挺拔的背影与云雾缠在一起,疏离又陌生。=.==
谢唯却不是纵情山水之间的人,比起这些他更愿意读书练字,只是在外面逃命,把所学的课业都荒废了。
秦钊皱起眉头,握紧拳:“这次与公子影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如此算计将军,改日将军必定要让他多尝苦头。”
谢唯并不知这些事,只在一旁站着不说话。疏影笑了,声音有些大且细清晰传到他耳中。
“能得将军放在心上……将军忧心又能如何,重权握在不懂排军布阵的宇文兰德手上,巫叙趁机挥军南下……我并非愿意多嘴大谈军中要事,不过是我这双耳朵能听到的事情太多了。将军若是有什么疑惑不得解,不妨与我说一说。”
她因为生病而变得沙哑的嗓音在身后响起,透着一副势必要介入他人生的倔强,让他哭笑不得。路敬淳回转身子淡漠道:“既然身子不舒服便早些下山罢,至于旁的事往后莫要提了,如你所说鞭长莫及而已。”说完径直往前走,他方才看过了只有这条路通往山下。
疏影咧嘴笑笑,他心里烦忧深重却不愿说出口,无妨,横竖这些事与她无关,快步走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胳膊,他不停挣月兑,疏影扬起惨白的脸虚弱道:“我头脑昏沉的厉害,万一不小心摔下去可怎么办?你得扶着我才好。”
秦钊走在身后,不知她和将军说了什么,将军竟是由她抓着了。这个女子可真是厚颜,却也将将军缠得服服帖帖,他还是第一次见将军这般顺从着别人,就是与兰青小姐置气也未见他先低过头。无奈地叹口气,也许这个疏影姑娘才是将军人生中躲不过去的劫。
下山路好走了很多,随着略直的坡他们不得不加快步子,疏影难受不已连,鼻子呼吸不畅,昏昏的又想睡了,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路敬淳将她拉起来靠着自己,无奈道:“让人背着你走更快些,免得病情加重。”
她费力地睁大眼,露出两个可爱的小虎牙,恶狠狠地:“你要敢别人背我,我就……我就咬死你。”作势张大嘴就要往他手背上咬,见他笑,从樱红小嘴里发出一声轻哼。
路敬淳被她这副无赖样逼得没办法,弯下腰,回头挑眉看向还在发愣的人,不悦道:“快上来。”
她利落地跳上他的背,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就像这天气说变就变了。
本是艳阳高照,刹那间乌云涌上来,将一切光亮遮挡,她嘴角的笑还没来得及落下就噼里啪啦下起雨。下山的路并不像来时那么好走,许是常年没几个人经过,又到了野草疯长的时候,天气好时能看到露在外面的一小截黄土,下了雨就难起来。雨线密密,阻碍着人的视线。在茂密的树林里东转西拐,越发阴暗的天幕下更显漆黑,莫名地让人觉得浑身发寒。
秦钊走在前面拔剑斩断碍眼的野草,雨水打湿了衣衫,疏影伏在他宽阔的脊背上听着阵阵如鼓的心跳声传入耳中,一下一下沉稳有力,雨水顺着脖颈滑落到下巴处钻入衣领,雨雾茫茫看什么都不真切,唯有他古铜色的肌肤和灼热的温度让她觉得心安,恨不得就这样走下去,直到永远。
耳边传来细浅的呼吸声,女子身上独有的馨香在他鼻尖缭绕,突然她在背上扭动开来,勾起他心底难以启齿的火气,恶声训斥:“不要乱动。”
疏影并没有被他的声音吓住,衣服贴在身上连月兑都很费力,好不容易才将罩衫解下来,她乖乖趴好将罩衫举在头顶替他遮挡当头落下来的雨水。
雨水遍布的脸上不由自己地扯出一抹浅笑,虽然没什么用,却让他在一刹那感受到远离他许久的关怀又回来了。
整个林子里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和雨水刷刷声再无其他,要是放她一个人在这里,不管多么天不怕地不怕都成了一句屁话。
“路敬淳,你说这里会不会突然有蛇爬出来咬人?”
“……”
“雨越下越大,万一我们要是不小心走错路出不去怎么办?荒山野岭的,这日子可怎么过?”
“……”
“我还想尝尝你府中厨子做的美味,听说他能把花拿来做菜,那么好看的东西做成菜,光看着就觉得美更别说吃下去了。”
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像个闷葫芦不开口,让她一个人唱独角戏。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他把她往上抬了抬,低哑的声音响起:“就算有蛇也会跳出来咬你。秦钊方向感很好,你不要乌鸦嘴。回到京城……”他顿了顿继续说:“随便你想吃多少。”
她得寸进尺起来,罩衫湿得还往下淌水,她随手就扔了,此时紧紧环着他的脖子,低笑一声:“你肯搭理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路敬淳,你要多和我说说话才好。”
浑身湿漉漉地又带着病,冷得她一哆嗦,连声音都变得细如蚊吟,掩在雨声中,悠远又有几分听不清:“你不知道我有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