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睡得晚,好不容易睡着又被乱七八糟的梦境缠身,父亲死后母亲凄厉的哭喊,还有弟弟嚷嚷着喊疼的声音,更有祖父满眼失望的看着她,醒来时浑身疲惫不已。
外面已然太阳高照,偶有脚步声从房前经过,她又躺了一会儿才起。梳洗整理了番衣裳,去到前面,路敬淳和彗星大师正在谈事,见她进来,笑道:“起来了。”
彗星大师起身双手合十,低声道:“女施主早,各位先用早食罢。”
疏影脸色微红,待彗星大师离开才坐下来,早食不过是一碗清粥,几个薄饼,一盘素炒青菜,用了几口便没了味道。
路敬淳见她停了筷子,攒眉道:“怎么?不和胃口?”
她摇摇头:“吃不下去而已,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路敬淳也跟着停了筷子,想了想:“明早动身吧,今儿怕是不成。”
这里有太多他和母亲的记忆,难得清闲下来,他定是要多待些时候的。当初他还和兰青说过要带她来这里,让在天上的母亲可以看一看将要与他共度余生的人,谁知道……没想到最后站在这里的会是一个对他来说可有可无的女子。
疏影倒是好奇他今日怎么变得这么和颜悦色,若是她知道他不过是想让天上的母亲看着舒心点,必定是要更加受挫几分的。
“彗星大师可有与你说什么?”
路敬淳摩挲着下巴疑惑道:“你觉得应该和我说什么?”
看来彗星大师并没有告诉他,心里没来由的松了口气,其实若告诉他真相,他们应该会站在同一条线上,也许他会更愿意看她亲近她,可是她又不太想让他沉浸在仇恨中,这种犹如被热水灼烫的痛苦,她不想让他也尝到。
“没有什么。”
他却是轻咳一声,像是不好意思般:“过会儿我要去烧香拜佛,为我路家先祖们祈福,你若是闲来无事,不如一同去。”
疏影也有去拜一拜的心思,欣然应允。
用过早食后,几人才走到大殿就见来来往往的香客人不在少数,每个人脸上恭敬又虔诚,好似这一拜能将这一辈子的好运都拜来。
疏影自打用早食起就察觉到谢唯不时会向她投来灼热注视,换做寻常女子早已红了脸浑身不自在,她坦然直视前方偶尔与路敬淳闲谈两句,像是毫不知情。她向来不会心软,亦不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大殿内供奉着一座高大的观音坐像,手持净瓶和白莲,慈祥怜爱众生的模样,世人将一辈子的期望都寄托在她身上,望她能化解诸多苦楚保保佑俗子世事平安,享一世繁华。
疏影只求活着未能安稳过完一辈子的江家上下在下面能够畅快些,过了这么多年也许早已重新投胎为人了吧?不管如何,哪怕他们已经生活在这世上,她依旧希望他们能过得好,此生不必再经受痛苦。
从小和尚手中接过点燃的香,恭敬地拜了三拜,闭眼将期盼在心底默念一遍,睁开眼见路敬淳站在一边神情悲恸。她从未看过他这副模样,便是在横尸遍野的战场上,听与他交手的将士们说,路敬淳杀人时连眼都不眨一下,平静地像是从阴间来的索命阎王。
不在指挥千军万马,只是个普通人的他也有放不下,在思念亲人时也会脆弱。
隐在高山上的寺庙,内部却是有诸多好风景,绿木池塘,娇艳的繁花前少不了驻足赏玩的美貌佳人,吸引着有才情的俊俏公子远远相望,偶尔也能为互有情意的男女拉一条红丝线。
路敬淳生得高大俊美,满身郎朗的男儿硬气,自有姑娘们瞧一眼便沦陷,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脚下生风,匆匆而过,无不让娇娇女儿心受挫。
疏影摇头轻叹,随在他身后笑道:“怎得这般狠心,也不瞧瞧那些个一眼相中你的女儿家?”
他皱眉转过头来看她:“与我何关?佛门清净地,来人俱该是怀着诚心参拜菩萨,而不该生这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思。”
疏影噗嗤笑出声:“倒不如说你是迁怒,菩萨心慈保佑天下间各种事,自然也包括男女情。为何心上不痛快?”
路敬淳闭嘴不谈,径自回到自己屋里,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出来。
疏影在树下待了许久,头顶上的蓝天被树木形成的伞盖遮挡,分外凉爽。有时候人看似在想事情,其实脑海中一片空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想什么,要想什么。
第二天一早,路敬淳便去找彗星大师辞行。
彗星大师看了她一眼,叹口气:“我也未有什么事能交待你,不过是劝着你有些人有些事既然离开了,便是与你无缘的,不必过分执着。人海茫茫,老天自有别的良人安排与你,顺其自然便好。”
说着将手中的包裹递给他:“这是你母亲以往留在我这里的东西,本想着亲手交给你的,谁知她竟会先去了。东西别忙着拆,待你想好了再看,有些事情终归是要去面对的。”
路敬淳不解,看着那个淡蓝色的包袱,沉思一阵,笑道:“敬淳听大师的便是,此次行程匆忙也未来得及与大师好生相谈,下次再来叨扰。这便告辞了。”
彗星大师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待人走出去,才看向笑盈盈地疏影:“小姐亦要珍重才是,我依小姐之言,但愿他能受得此打击。”
疏影轻言一声告辞追了出去,不管他什么时候知晓,她都会一直陪在他身边。虽然他们不得不站在对立面,只要他能与她笑颜相对,她必定终生不负。如果他能舍下如今的一切,她便不必再为难。只是她知道,这比登天还难。
这一次他们没有在路上耽搁直奔京城,而白书亦带着宇文兰青风尘仆仆的去往东丹。
这一次相见不知是忧愁还是欢喜,宇文兰青眉头紧攒,心上更是惴惴不安,她期盼了多年,如今就要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