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笑闹,也不用劝,早拎过酒壶来推杯换盏,哪里还有半分斯文模样,云墨在一旁伺候着,也忍不住无可奈何的向青儿耸耸肩。
此时梅儿一身艳丽装束,带着四名侍姬,在院门外盈盈一拜,道:“姐姐,高大人定要听姐姐弹琴,几个兵勇正在芜院吵闹不休呢。”
“没功夫陪那些粗人,就说我这里有贵客呢。”
梅儿闻言笑了:“若这能打发,我何苦还跑一趟?姐姐你是笑话我不成?倒不是怕得罪了谁,不过是心疼咱们院里那几盆花。”
“说到花,哎呀,昨儿编花藤的时候劲儿使大了,这会儿子手指头疼。”
“他不是要听琴么?”萧远掷杯笑道,“我待妹妹走一趟罢了,可惜,怠慢了杜公子。”
杜书彦忙道:“若不嫌弃,我愿同往。”
萧远犹豫了一~下,道:“只是尚书公子名气太大,怕那高指挥看出破绽。”
“我不过一个散官,他又少在京中走动,哪里就见过了,不妨事。”
萧远似乎有些忧虑的看了青儿一眼,青儿劝道:“无妨,即使有事,我这边也照顾得过来。”说着命人抬过一只箱子:“这是兄长早年应用之物,两位装扮一下,我在外间候着。”说完掩笑而去。
这高德兴规矩极大,即使是单独院落,他仍命人在屋中立了屏风,自己和几个部下在屋中饮酒作乐,而乐工只能在廊下置席,见不着屋内的情形。
梅儿令侍姬将菜肴奉入,自己则在屏风外静静候着,果然屋内静了下来,一个浑厚张扬,微带醉意的声音喝道:“青娘子可给我请到了?”
“青儿姑娘今日不能来,”梅儿欠身道。
“这是何意!”木案几乎被一拍而断。
“青儿姑娘说,将军若是听琴,此人琴艺远胜于她,不亏将军尊耳;将军若是要人,请恕梅园没这个规矩。”
“好大的胆子!”
屋内一片刀环剑鞘声响,几个下属似便要冲出。
“将军可是要听琴?”屋外廊下所立之人淡淡问道,声音里丝毫听不出慌乱。
屋内人大笑道:“好,好,听琴。莫想要糊弄我这个武人,青娘子的琴我是听过的,若是不如,休怪本帅无情。”
杜书彦侧身耳语道:“若他非说不如,你打算怎么办?”
萧远轻抚琴弦,不知在想什么,仿佛没听到杜书彦的话。
月明星稀,借着廊下清光,他随手弹一曲《流水》,似清泉鸣涧,明澈甘洌,这八月微凉的夜风中,顿时有了湿润的苔香。
一曲抚毕,久寂而无声。
“就这样吗,你的技艺倒是不错,”屏风后那声音高傲的说:“教君之清冽凉薄,本帅倒是更欣赏青娘的婉转流畅,如桃花溪流,引人入胜。”
杜书彦饶有兴趣的看着萧远,不知他会如何回答。
萧远左手轻摁弦上,剑眉微皱,忽开口道:“请问高帅此时身在何处?”
那人一愣:“本帅在此,此言何意?”
“很像,但你不是。”
屋内之人隔着绣满竹枝的屏风打量着廊下道士打扮的人影,恶狠狠道:“大胆狂徒,本帅不是,莫非你是不成?”
“高帅怎会不记得三全观之约,怎会连我的琴声……都听不出来,”萧远凄然一笑,忽起身推开屏风,屏后武将大惊,四五把利刃自刺他的咽喉。
“住手!”
榻上之人的呼喝,让这几把刀生生顿住。萧远倔强的歪着头,眼眶微微泛红,紧咬薄唇,勉强支撑出笑容,一身宽大的道袍随夜风微扬,衬得他风俊神秀,用后来杜书彦的话来说,真是无耻得不可方物。
那人尴尬的一笑,拱手道:“原来是高帅旧识,今日高帅身体不便,又怕梅园怠慢了诸位兄弟,才命在下替身,实无恶意。既这位道长与高帅有约,想来高帅必不食言。”
萧远松了口气,道:“我原疑心是歹人冒充,不想竟是伤了自家和气,高帅疑虑过了,诸位皆是英雄,梅园怎敢怠慢。梅儿,还不过来斟酒赔罪。”
梅儿笑容满面,手托银壶一一斟酒赔罪,几个绝色乐姬在廊下奏乐相陪,一时间春色满园,宾主俱欢。萧远拉着杜书彦与那自称高德兴副将之人喝了几杯,便告辞出来,留梅儿继续在里间应酬。
萧远一边走,一边宽了道袍,露出一身紧扎装束,与听闻侍姬报信候在院外的青儿耳语几句,回头匆匆跟杜书彦告了罪,便要离开。
“燕然如此着急,可是有要事?”
“此乃燕然私事,不便与杜兄细言,还望见谅。”
“这节前夜市通街,游人如织,大相国寺又正在闹市之中,不熟道路的,只怕一个时辰也挤不进去。”
“杜兄多虑,燕然何曾非要夜游大相国寺不可?”
杜书彦袖着手,笑道:“若信得过我,路上有得是时间说与你听,顺便还可带路。”
萧远挑眉道:“既如此,请杜兄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