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银月山庄为耀星楼伤神之时,城中百姓互相奔走相告:“与平夏的战争结束了,圣上御驾亲征的王师大胜回朝。”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战争总有伤亡,子侄平安归家的人家喜极相庆,而更多的人没有等来亲人的身影。
烈阳堂上下出征百余人,只得年轻的兄弟三人全身而归,大哥齐思斌刚满十六岁,若非叔父以身相护,他不死也必重伤,回来时,是两个年幼的兄弟扶着进门的。很快,烈阳堂大门糊上了白纸,扎起灵堂,一时间全家哀声一片,所有人周身缟素,以祭那些在这场大战中死去的亲人。次日,皇家遣使前来封赏,御笔亲书牌匾“一门忠烈”,大哥齐思斌依祖宗旧法,封镇远侯,二哥齐慕贤封保国将军,三弟齐成勇封威远将军,更赐下金银物什无数,万世旌表。
与此相对的,便是麒麟将军刘觥弈指挥失当,斩首弃市,刘家迅速败落下去,曾经往来频频的知交好友个个避之不及,为避祸,刘家旁支纷纷搬出京城,虽圣上有旨不追究其家人,然族人众人皆视他们为洪水猛兽,族长甚至将刘觥弈之名自族谱中划掉。刘觥弈原有妻儿在侧,只是在家变之后,再也没人见过。
关于这件事,身为刘觥弈贴身副将的三兄弟应是知道的最清楚,可是他们却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过,曾有家仆私下谈论若不是刘觥弈那厮瞎指挥,怎会害得老爷丧命,被大哥听到,狠狠责打一番关了几日才放出来,之后再也没人敢嚼舌头。
江湖上不知何时出了一个万花楼,似乎什么消息都可以探听到,银月山庄重金相托,望万花楼可以找出耀星楼消失的真相。
那一日,万花楼主亲自登门拜访,与庄主说了短短几句话,便起身告辞,银月山庄再没提起过,庄主夫人只在暗中抹过几次眼泪,却也没有再说起要寻找之事。外界有流言说耀星楼乃是平夏潜入的细作,隐了这些年,就是为了里应外合灭南朝,不想今上天命在身,纵使平夏与北朝联手外加个瞎指挥的将军竟也没动摇南朝根基分毫。
丞相之女虽是闺阁女流,却深慕齐家一门英烈为国捐躯,虽武人在本朝不受重视,她却主动对父亲要求嫁入齐家。丞相素来溺爱这小女儿,丝毫不怪她这有违闺阁训条的行径,竟真向齐府提了亲。待三年守丧之期一过,齐思斌便迎娶丞相之女为妻,转年便生了一女,爱如珍宝,这女孩儿生下便长发过耳,粉雕玉琢甚是可爱。
次年,银月山庄的少夫人也生了个女儿,两家走动之时,侯爷夫人提及让这两姑娘结拜姐妹,少夫人笑道:“如今烈阳堂与往日不同了,堂堂侯府,银月山庄江湖草莽,怎可高攀。”侯爷夫人叹了口气:“姐姐这么说便是生份了,若是能选,妹妹宁可没这劳什子的封号,换得一家团圆。若是边关再起战事,我家老爷少不得束甲整盔领兵去,唉……”说罢拿着丝帕在眼角轻拭。
少夫人见状,忙起身下拜:“原是我说错话了,妹妹千万见谅。这两个虽是丫头,但你我两家皆不是轻视女儿之辈,也须得挑个好日子才好。”
“琳兰,将黄历取来。”
翻遍了黄历,诸事皆宜的大吉之日是在三个月后,便定下了九月初三。
入秋,天却依旧热的厉害,九月初二一早,早起的人们发现天上乌云滚滚,低低的仿佛伸手可及,一场大暴雨就要来了。大家都忙着做准备,可这雨却迟迟没有下来,在外面为生计奔走的人们个个满头大汗,闷热,空气仿佛抓一把就可以挤出水来。
齐家丫头觉得难过,哭闹不休,迈着还走不稳的步子跌跌撞撞四处乱走,看护的女乃妈一个不注意,便一头栽进了花丛里,哭嚎了两嗓子发现没人理,兴许是觉得泥土软软的舒服,便睡着了,完全没有听到家里一团混乱,所有人都在找她。
天快黑了,在花丛里的齐家丫头肚子饿,醒了过来,四下张望,什么都看不清,嘴里含糊不清的叫了两声“娘”,只听许多人叫着她的名字,却没有人过来,深感被冷落的小丫头扁了扁嘴,酝酿好情绪,张开嘴大哭起来。天空中适时连响了几个炸雷,接着便是暴雨倾盆,大雨砸地夹着时不时响起的炸雷声,将她的哭声盖得一点听不见。
正在此时,有个丫环突然发现不知何时,有许多黑衣蒙面人从外面靠近,还未等她发出尖叫,已被一剑封喉,齐思斌抄起长枪与黑衣杀手战在一处,他喝问来者何人,却没人回答他。这群人只是别人付钱买来的杀手,目的只在于取他性命。齐思斌虽武勇过人,却终是双拳难敌四手,整个院落早被黑衣人包围起来,没有一个能跑出去报信,而在这个惊雷暴雨的晚上,也没有人会无故往外跑。当次日齐家其他人发现事情不对,撬开门锁闯进去之时,已是为时晚矣,闻讯而来的齐慕贤齐成勇只见到兄嫂以及仆人丫环倒在血泊中的模样。
还没有从这惨景中回过神来的兄弟俩,忽然听到了微弱的哭声,忙循声去找,在花丛中找到淋了一夜雨,浑身滚烫的小侄女齐淑莲。若非她失足落入花丛,只怕此时也已性命不保。
午时刚过,门上来报银月山庄贵客到,原是喜庆的结拜,如今却变成如此结局,任谁也没有想到。为枉死的齐思斌夫妇上香之后,少庄主拱手道:“贵府遭此变故,我等也不便打扰,若有可效劳之处,银月山庄必尽全力相助。”
男人们在外面说话,少庄主夫人抱着女儿在里屋探望刚刚退烧的齐淑莲,想着她刚满周岁便父母双亡,身为人母的她,不由心生无限怜爱,从荷包中取出原是打算做结拜之礼的黑色玉雕给她挂在脖上:“可怜的孩子。”
似是感觉到了什么,齐淑莲睁开眼睛,含混不清的轻声叫唤:“娘……娘……”少夫人怀里的小姑娘向她伸出手,咿咿呀呀的笑着,齐淑莲也好奇的伸出手,跟着笑起来。看着童真的笑容,少夫人只觉鼻子一酸,掉下泪来,忙背身将泪抹去。那丫头比手划脚之时,露出颈后一块胭脂胎记,仿佛是被人用两指掐过似的。
齐思斌夫妇皆去,齐淑莲原应由二叔齐慕贤收养,这丫头原是胆大非常的,却不知怎的,每次看到齐慕贤都哭闹不休,仿佛受惊不小,齐慕贤虽不是生的如何俊逸,但也绝不会丑的能把小孩吓哭,只得解释为昔年上战场杀敌太多,杀气过重,小孩子受不了。也不能总让她这般日夜哭闹,只得由齐成勇收养。
圣上得知齐思斌夫妇遇难,因齐思斌并无儿子,便下旨由齐慕贤袭镇远侯之位,又特封齐淑莲为端仪郡主。时任吏部侍郎的杜承宇也携子杜书彦来吊唁,齐淑莲一身孝服被女乃妈抱着,小小的孩子尚不知忧愁,东张西望之时,看着杜书彦板着小脸一脸严肃,颇觉可笑,竟指着他咯咯笑起来,杜书彦皱眉瞪着她。笑声一出,顿时众人哗然,很快便传出流言:父母丧而笑出声,可见是克父母的妖女。
流言总是越传越不堪,最后竟成了她是个会克死整个齐家的煞星。她虽得了郡主封号,也只是衣食无忧,家里人看她的表情都好像是看随时会带来麻烦的祸根。没有人跟她说话,也没有人抱她,在三岁多的某一天,她在大门边上玩,也没人照管,过了很久,丫环才发现她不见了,告知齐成勇。齐成勇未置可否,随便找找,意思了一下,也就不了了之。
反倒是银月山庄的人知道这事之后,派人四处寻找了半年多,却始终没打听出个结果。再后来,少庄主成了庄主,在他的主持之下,银月山庄日益壮大,在武林中地位越发重要,以采药治病救人为主要营生。不仅医术了得,且妙手仁心,就算诊金不够,亦是救人为先。实在没钱,便留下做工相抵,说是做工,也只是意思一下,一两之日后便说已足够付诊金,便放人离去。久而久之,提起银月山庄,谁不赞一声杏林圣手,谁不称一声医德崇高。
除了治病之外,银月山庄也会研制各种用途的药物,庄主坚持没有错的药,只有错的用法。便是毒药,也有它正当的用途。不知什么时候起,江湖中有人传言,银月山庄正在研制一种可以提高功力的药物碧心丹,庄主虽多次在武林大会等场合直言并无此物,却没人相信。软求者有之,出重金者有之,庄主甚是无奈:“没有便是没有,提升功力这事一点来不得投机取巧,若是用药,必伤身,银月山庄怎会有这种药物。”越说越没人信,只传说银月山庄想靠碧心丹称霸江湖。(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