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很舒服,非常宽敞,足足可坐下四个人。原本固定在车厢里的桌椅都被撤掉,铺着厚厚的软垫,有几个宫女过来要扶金璜,金璜不着痕迹地躲开,自己向前上了马车,笑道:“我只是眼睛看不见,并不是成了瘫子,用不着弄成这样。怪热的。”话音刚落,立时便有人拿了蓝田玉簟铺在软垫之上。
“说句话就有人马上去做,这感觉真好,难怪天下这么多人都在追逐着权力。”金璜坐在玉簟上,触手清凉,果然舒服得紧。当今道:“你想要的,尽管开口。”
“我想去烽火台放火,行吗?”。
看不见当今的脸色,不过想来也不会很好看,金璜低声道:“陛下方才说了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见。想来陛下圣明,知道自己金口玉言,不会随便说话的。”说罢斜倚着马车壁,闭着双眼,不再说话。
杜书彦眼角余光看着当今,他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见他大踏步坐入御辇之中,杜书彦也随之坐在朱色四人轿里。
太监一声吆喝:“起驾回宫!”
车轮很宽,虽在城外道上走,也没什么颠簸,金璜仰面躺在车厢里,脑中有许多事情纠缠在一起,想着一件,另一件又涌进来。眼睛是否能治好,将来怎么办,刚收养的小石头,她却不能干活了,还有昔日仇家会不会找上门来……千头万绪不知该怎么办,末了她长叹一声:“船到桥头自然直,罢了。”
不知不觉,便回到京师。
在宫里,几个御医为金璜仔细检查眼睛,最后得出结论:头颅里被震出一个血块,可能是这个原因导致眼睛看不见。如果血块消了,便没事。
“如果血块自己不消,开了拿出来便是。”金璜说起打开自己的脑袋一脸轻松,好像开的是别人的脑袋似的。
御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打开头颅?这……”
金璜微笑道:“记得扁鹊说要替曹操开头颅治头风,后来曹操怕他是要害自己,才把扁鹊给杀了,我又不怕你们害我,难道你们的医术还不及古人。”
一个年纪较长的御医轻咳一声:“这……姑娘,替曹操治头风的是华佗。而且,打开头颅实在是风险太大,若非不得已,绝不会开。万一有一点错失,便丢了性命。眼睛不好,总比没命要强些。”
金璜叹道:“你们不明白,如果我的眼睛瞎了,还不如死了算了。罢了,不为难你们,天下这么大,总归能找到一个敢开颅的。”
那年长御医道:“开颅之痛,麻沸散与曼陀罗也只能稍减,生生痛死的例子也是有听过的。”
金璜站起身笑道:“关云长能刮骨疗毒,未必我不如他。最多他下棋表示从容,我吃肉表示开心。有劳各位大人了。”
一边开颅手术一边吃肉?御医面面相觑,这女人的脑袋果然是被撞坏了。
有人从外面进来,是当今圣上,他开口问道:“她的伤怎么样了?”御医回道:“刀伤只是伤在皮肉,并无大碍。只是这眼睛……还需要时间。”
当今点点头,转而对金璜说:“你眼睛看不见,在外面也不方便,就在宫里住下。”金璜摇头:“我不过一介草民,在宫里住着,名不正言不顺。还是出宫的好。”她并没有提及御医不敢为她开颅之事,谁知道这皇帝是什么心性,万一是个爱好“你们治不好她,就统统陪葬”的昏君,岂不是害了这些御医。
“你出手救了朕,住在宫里就是光明正大,谁敢说什么?”当今忽然想起,“你这是在提醒朕,答应封你为郡主之事吗?朕没有忘记。”
事情怎么变成这样,金璜完全不知道,郡主什么的,当时就这么一听,听完拉倒,谁还真放在心上了,没想到他是当真的。
御医收拾药箱告退,金璜叹气:“如果我不回去,家里人要担心的。”
“家里人?”当今微眯起眼睛,声音低沉,“你说的是那些杀手吗?”。
金璜心中陡然一惊,她完全忘记杜书彦是直属皇帝的灵楼楼主,专门搜集这些情报,自己的身份想来早被查得底朝天。
“之前你们干的那些无法无天的事,朕不想追究。如果他们能安份过日子,朕不会为难他们,也会派人送些银两让他们渡日。”
这怎么听都像是威胁,金璜微微皱起眉头,刚才还口口声声说救驾功劳什么的,转头就这样,真是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杜书彦不知道是不是对这个问题更有心得。
当今继续道:“朕会择吉日封你为郡主,你手下那些人,如果愿意,可以入灵楼,为国效力。总强过一天到晚偷偷模模打打杀杀。”
金璜嘟起嘴:“要我受杜书彦的管哪?”
当今笑起来:“你以郡主之尊,怎么会受他的管。”
“当郡主有什么好的?听起来也不如公主好听。”金璜知道封公主不是这么容易,一套程序下来烦也烦死了,故意找碴。
“原来是嫌郡主低了,好,朕就封你为公主!”
金璜吓了一跳,这等级见风涨啊。连忙推月兑:“前方将士也是为君王社稷拼命,陛下要因我救驾之功就封公主,那千千万万将士又该如何封赏?请陛下收回成命。”
当今正色道:“朕一言九鼎,金口玉言,既然说了,就绝不更改。”继而又压低声音:“这可是你教朕的。”
好吧,在这里等着反击呢。
既然皇帝要坚持,谁也没有办法,功高莫过于救驾,只是封一个女人为无名无实的公主,虽鸿胪寺因无先例可循而忙乱一阵,但是皇帝想要做的事,岂有做不到的。
很快,钦天监报来一个良辰吉日,金璜受封端淑公主,居于宫中。之后,为皇后发丧,皇后为护驾身亡,皇家赐予国丈国舅许多封赏。皇后丧礼无比隆重,谥号长长,享无尽哀荣。
做为新封公主,金璜本也该去陪灵,鉴于她双眼仍未复明,当今令她在宫中好生休养。
坐在宫中实在无聊,屋里的宫女太监们给她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跟她们说什么都是唯唯诺诺,只有她一人唱独角戏。
一日,她将宫女都遣开,自己在御花园里乱走。“眼睛看不见,还一个人出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金璜抬手伸向花香飘来的地方,准确的摘下一朵玫瑰:“看不见也不碍着什么。不知你是哪位啊?”
“放肆,敢跟昭容娘娘这么说话。”宫婢斥道。
昭容冷笑道:“罢了,外面刚来的人,岂懂宫里规矩。”
金璜针锋相对:“更别说是个瞎了眼的,知道你是男是女已经不错了,谁知道是什么娘娘。”
昭容怒道:“大胆,你不过是区区一个公主,本宫位列四妃,方才算你不知者不罪,现在知道了,还不见礼!”
将手中玫瑰随手抛开,金璜转身便走:“外面刚来的人,岂懂宫里规矩。您啊,有空禀明圣上,派个人来教教小女子规矩。哦不,干脆啊,就把小女子轰出去得了。我说昭容娘娘,您都位列四妃了,跟我较什么劲啊?我是被封了公主,又不是被封了皇后,您急啥啊?”
昭容指着金璜道:“放肆,来人,掌嘴!”
身边几个宫女上前,金璜冷笑着将宫袖卷起,将碍事的步摇簪环随手卸了,右腿弯曲左腿绷直,双手略微活动一下,骨节脆响。
“不知者不罪,我可不知道打了昭容是什么罪。”金璜笑的更高兴了。
昭容这会儿陡然想起,金璜是为什么会站在她面前,救驾。传消息的人说,她一人独对几千名黑衣杀手,随手一抬,那就是死伤数百啊。
一时情急,竟将这事忘了,若是她此时当真不管不顾动起手来,便是喊叫起来,侍卫过来也只怕来不及。若是就这么罢手,又觉得丢脸,昭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打也不是,走也不是。
“郭昭容在这里做什么呢?在跟端淑公主聊天呢?”冯淑妃带着几个宫女从一边绕过来。郭昭容见了冯淑妃,躬身行礼:“拜见淑妃娘娘。”
金璜听见有人来,腰板挺直,抱拳道:“见过淑妃。”宫女们哪里见过这般行礼的,都捂着嘴偷笑起来,冯淑妃笑道:“免礼免礼,素日只听别人说起端淑公主救驾故事,非常厉害,今日一见,果然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原本存心要与郭昭容杠到底的金璜,给人这么一夸,也不好再动手,笑道:“哪里哪里,淑妃娘娘谬赞了。”
冯淑妃突然“咦”了一声:“端淑公主怎么簪环都卸月兑在地?”
金璜将方才卷起的袖子放下:“我不懂宫里规矩,郭昭容方才教训了一番,我深觉有过,刚在月兑簪待罪呢,不想淑妃娘娘来了。”说着作势要下跪。
冯淑妃连忙将她扶起,又命人将簪环尽数捡起来:“端淑公主乃是救驾功臣,进宫时日又短,圣上曾吩咐不要拘束着公主了,郭昭容,你就不要挑她的礼了。”
这番话说的郭昭容岂敢反驳,只得连连称是,冯淑妃亲切挽着金璜的手:“这御花园里给太阳晒久了也不好,不如到本宫那里喝杯茶?”(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