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茂见沈嫣说她杀了顾崇之的时候,脸上竟是那样的素淡,根本看不出有半分后怕的神色,不禁为之震惊。她不过是个女子,哪里来的勇气,去杀死一个人?即便再是痛恨,要杀了这个痛恨的人,心里也一定背负了许多的恐惧吧。她面上越是不以为意,心里的恐惧,是否越多?
他心疼她,如果四下无人,这一刻,他只想将她揽进怀中,给他一个温暖的胸膛,一双可依可靠的臂膀。他上前一步,却只能心疼地道:“你其实不必亲自动手。”
沈嫣只是笑,“情势紧急,我若不动手,只怕再无机会为那些死去的人报仇了。”
李承茂无奈,一时失了言语。
“娘娘,新皇有请。”一位年轻的太监兴冲冲疾走了过来。他长得白白胖胖的,一脸堆笑,看起来很是欢喜。但他未曾与沈嫣眸过面,却一眼便知新皇要见的人<就是她。
此人名作元吉,本是二皇子“生前”的随侍太监,二皇子“死后”,他便一直在宫里,过着苟且偷生的日子,直至有一天霍青找上他,给了他高兴生活的希望。现在,他终于盼得这一天来了,他成了新皇信赖的宦官,好日子自在后头。
听得他一上来便恭敬地喊沈嫣“娘娘”,李承茂不无落寞。看沈嫣听了人喊自己“娘娘”后并无不自在的样子,他更是怀疑,是否自己自作多情了?嫣儿或许喜欢这样的生活也未可知。权利,还有高贵的身份。能够给她带来快乐的话,他想要带他私奔天涯。便是一个笑话。
“那我先过去了。”作别了李承茂,沈嫣便跟随了元吉的步伐。
一路。元吉的话很多。对于跟前的这个“娘娘”,他似乎很是期待。他还说:“新皇说了,登基大典的那一天,要册封娘娘为皇后。”
沈嫣没有应他的话,倒是紧跟其后的惜玉和林觉听了又是惊又是喜的,问了许多的话。也就是从他们的谈话中,沈嫣方了解这个元吉的来历。
他们一直来到了气势恢宏的上阳殿。走至上阳殿明间,元吉便和善地对惜玉和林觉说:“你们且在此候着吧。”
惜玉本有些不乐意,但想了想。以为如今是皇宫了,以后自家小姐便是皇后娘娘,她不可没规矩,于是重重点头,和林觉一道安分地退到了门侧。
沈嫣随元吉进殿,发现偌大的殿堂,竟是空荡荡的,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她不禁诧异问元吉:“怎么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元吉恭敬答:“新皇听说您来了,便将大家伙都给打发了。”
他话音刚落。沈嫣便看到李承启从偏殿走了出来。他从帘后出现,看到沈嫣,满面是笑。他大步上前,一把便将沈嫣抱在了怀里。元吉欠身。很快退了去。
在他怀里,沈嫣能嗅到那熟悉的男人味道,但却夹杂着些许汗味。不过不难闻,只是这让她知道。他有几天没沐浴了。她在他怀里,不禁发笑。李承启浑然不知她笑的是这个。自以为她和自己一样,是在为现在的局面而高兴。
“嫣儿,”他兴冲冲的,又将她抱紧了些,“我完成了母后的夙愿,也为父皇报了仇。”
“你还拯救了大周百姓。”沈嫣抬眸看他,看到他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因为没有睡眠而有些苍白无光的面庞,她不自觉伸出细软的手指,心疼地抚了上去,“一定很累吧?”
李承启摇头,“值得,不累。”说罢他弯着肩背,将头埋在了沈嫣的颈侧。他温热的呼吸,热热地扑在她的耳边和颈窝里。
偌大的宫殿,两人紧紧相拥,安静伫立,仿若外面的新气象,都与他们无关了。
“你把你皇兄怎么样了?”许久之后,沈嫣方才打破沉寂,低声问询。
李承启没有立即作答,只是抱着沈嫣的手渐渐松了,他抬头,直起了身,往边上踱了一步,样子有些沉重。沈嫣就知道,如何处置刘卓,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不杀,恐留后患,杀了,他是他同父异母的兄长,恐下不去手。
“先且软禁在了锦阳殿。”
沈嫣没有追问他将如何处置这个过了气的皇帝,只是上前,一边噙笑拉着他走至了软榻边坐下,一边道:“定然还有许多事需要你去做,现在有空见我,与我说闲话,倒不如小憩片刻,再操心后续的事。”她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地摩挲了几下,声音越发温和了,多出许多柔情蜜意来,“我在这里陪你。”
李承启看她一眼,当真斜身躺在了她的怀里,像一个孩童,依偎在母亲的怀里一样。他甚至没有来得及问她如何会出现在京城,甚至没有看到她身上有着一个死人的血迹。几乎是闭上眼睛,他便沉沉睡去了。
不多时,元吉走进屋来了,见李承启在沈嫣怀里熟睡着,他便放慢了,也放轻了脚步,来至近前,他方才低声道:“娘娘,魏久霆魏将军在殿外称有急事要禀知新皇。”
“让他进来吧。”沈嫣吩咐。
魏久霆进屋,见沈嫣抱着李承启一幕,心里一惊之后,忙低眸回避。
“久霆哥,有何事可先与我说说看。”沈嫣的声音很轻,生怕吵醒了李承启。她想让他多睡会儿。
“京畿之城尽已被控制,但……”魏久霆一刹犹豫,“宁安知州顾源挟持了宁安侯府……”
听言,沈嫣因之紧张而动,怀里的李承启也便醒来了。
顾源以焦氏、焦怀玉,还有李翰和李吟颂两个孩子作为人质,作为母亲的沈嫣,和作为父亲的李承启,难免担惊受怕。
“放他走。”李承启毫不犹豫做下决定。
但是,这本也是小事一桩,宁安城那边的将领分清轻重自有主张,可他却将此事上报到李承启处,必有因由,太过紧张的李承启和沈嫣一时竟没想到。不过,在魏久霆开口的时候,他们陡然想到了。
魏久霆说:“那顾源,还要求皇上放了刘卓。”
“宵小之徒竟敢……”李承启没有想到的是,那无名之辈顾源竟有这样大的心思!他不仅求一个生字,还想留下青山,来日再翻身不成?
沈嫣也很诧异,小小顾源,在这个时候竟想到他侍奉的君王刘卓。他竟有这样的衷心吗?她倒没看出来,就是顾崇之,也不该有这样的衷心才对。顾源和顾崇之,该是一样唯利是图的人。
仔细想想,她和李承启都为此感到疑惑了。
顾源,因何冒着这等危险要救走刘卓?他想得到什么?
沈嫣疑惑的眉头突然松懈,接着,眉眼间甚至溢出了笑容。李承启问她因何发笑,她告诉他:“你忘了我有一门特殊的技艺。”
她擅长易容之术啊。顾源想要李承启放走刘卓,那,她便让人扮一个刘卓给他好了。
李承启很快会意,也扬起了一边高兴的唇角。
沈嫣是见过刘卓的,她甚至还记得他的样子,但为了扮得好,沈嫣还是要求见一见刘卓。当然,她是有私心的。她父亲的死,许多无辜之人的死,都因为刘卓下的一道圣旨。他如今沦为阶下囚,她倒想看看,他现在的悲哀。
于刘卓而言,他的江山来得容易,丢得也容易。在锦阳殿,他没有发疯大闹,也没有痴傻妄为,令沈嫣意外的是,他依然孤傲,依然敢说,李承启是在窃取他刘氏的江山,他刘氏子孙,不会放过他。
“我要在此进行易容,但不知谁来扮他合适?”沈嫣问李承启。
“元吉。”李承启只这么喊一声,元吉便称:“奴才这就去办。”
“找个会功夫的,顺便帮我找些易容的器材来。”沈嫣将自己需要的东西,一一给元吉说了。
听得他们的对话,刘卓听得稀里糊涂的。待元吉下去后,他便问:“你们要对我做什么?”
“你有一个好忠仆,正躲在宁安侯府,挟持了侯府的女眷和孩童,要用他们的性命来换你出去。”沈嫣漫不经心说着,忽而笑了一下,“不过,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是谁?谁要换我出去?”无论如何,刘卓眼里还是闪过了一丝感激的光芒。
“宁安知州顾源。”李承启不怕告诉他。
“顾源?”刘卓却是不识得此人,“跟顾崇之有何关系?”
刘卓不认识顾源,顾源却要冒生命危险换他自由。这便更加古怪了。沈嫣和李承启相顾看一眼,皆没有做声。
元吉很快找到一名兵士,并让宫娥带了沈嫣要用到的器材来。
“皇上去忙别的吧,这里交给我和魏将军便是。”沈嫣动手前,如是对李承启说。
李承启点头答应了。
看着沈嫣在这名跟自己身形相似的士兵脸上,一点一点扮出了自己的样子,刘卓又惊又恼,“你要拿这个人去骗那个顾源?”
“没错。”沈嫣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顾做手里的活儿。
“你们……呵呵。”本来气极的刘卓忽而笑了两声,“你们自然不会让我走出这锦阳殿半步。”
沈嫣做了最后一处收尾的事,方才起身看刘卓。她走至他跟前,目光蓦地变得狠厉起来,“真没想到,我能看到你下地狱。”(未完待续……)